宋女史為何如此 第80章 皇家父子(萬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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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耳房的豐年聽到宅門外的馬車聲,老早就跑出來等著,瞧見小蠻扶著羅衣從外面走了進來,忙上去迎道「您回來了,夜宵備好了,您用一些吧。」

    「不吃了。」

    羅衣看著他那殷切的樣子,看了一眼偏房的位置,說道「杜薄呢?」

    果然,豐年臉上一閃訕色。

    「都這麼晚了還沒回來?」

    小蠻詫異,回頭看羅衣,那人神色如常冰冷,說道「回屋去吧。」

    這麼晚不回來想必定是留宿花柳了,小蠻不快,橫剮豐年一眼。

    那人抱屈,杜薄管不住心思和自己有什麼關係,真是竇娥冤。

    正腹誹著,豐年瞧見宅子門口出現一個人影,晃晃悠悠的,不用想就知道是杜薄,他進退兩難的模樣被小蠻發現,也回頭看了一眼。

    「夫人您看,是不是公子回來了?」

    小蠻馬上說,豐年恨不得掐自己,心頭顫悠悠的看了眼羅衣,只怕杜薄今日又要挨一頓毒打了。

    羅衣回頭看,只見杜薄衣衫扯開,摟著裡面的白衣,手裡拿著酒壺,一步一晃的過門檻,這趔趄的模樣讓豐年哭笑不得,跑過去扶他。

    「我的公子哎,您這又是去哪兒了啊。」

    豐年架著他,杜薄身上的酒味險些熏死人,便想著往偏房裡去。

    「杜薄。」

    不過羅衣並沒有放過,而是冷冷道「宿醉而歸,你找打。」

    豐年聽這話害怕的緊,求情道「夫人,您看公子醉成這樣……人也神志不清的,不如先讓他回去休息吧,有什麼事您明天……明天再盤問吧。」

    盤問?

    這個字明顯冒犯到了羅衣,豐年也忙閉了口,沒想到羅衣沉默著點頭,他如臨大赦般鬆口氣,嘟嘟囔囔的推搡著杜薄。

    「羅衣!」

    誰知杜薄一聲吼,把院裡的所有人都吼懵了。

    豐年更是連魂都丟了,看著杜薄好似看著一堆死肉,切齒道「公子。」

    「羅衣啊羅衣。」

    杜薄像是念咒一樣,伸手推開豐年,隨後踉蹌著往前幾步,又順手推開羅衣身邊的小蠻,正視著髮妻,伸手指著其鼻子「你個悍婦!」

    「公子!」

    豐年立刻衝上去攥住他的手指,連哄帶喊「公子公子!咱們先回去吧!你就聽奴這一回吧!」

    明明是十分嚴峻的情形,小蠻卻低頭偷笑一下。

    羅衣瞥眼,說道「小蠻,豐年,你們兩個先回去休息吧。」

    「是。」

    羅衣的話,府中無人敢不聽。

    而且看著架勢,肯定是要武打,杜薄這不要命的行為,誰勸誰遭殃。

    那兩人走了,杜薄往後晃了一下,皺眉道「羅衣!」

    羅衣面無表情,也不想理他,轉身要回去。

    只是剛打開房門,杜薄就衝撞了過來,一把扯住她的袖子,但是腳底下在那門檻處絆了一下,摔了個狗吃屎。

    羅衣厭惡的扯回自己的衣袖,垂眸看他。

    「羅衣……」

    杜薄也沒起來,懶洋洋的翻了個身,然後扶著門框一點點的站起來,腳剛一跨過門檻,就連絆幾步撲到羅衣的懷裡。

    那人沒躲,接住他。

    「羅衣。」杜薄聲音低沉,「你就這麼容不下平年嗎?」

    羅衣聞言,一把將其推開,這回杜薄站得穩,說道「悍婦,你就是個潑婦!」往前幾步,呼吸急促,「咱我二人成親十四年,你自己數數,你一共打了我多少次!」

    羅衣皺眉。

    「你自己也記不得了吧。」

    杜薄拍著胸口,痛心疾首的說道「一次又一次的對我動粗,叫我被這……被這靖安城的人恥笑!只有平年……她懂我,知我心思,你什麼都不懂!」

    「一個秦樓楚館的賤籍,除非我死,否則你休想把她帶回府上。」

    羅衣的語氣還算冷靜。

    「杜薄,趁我還沒發火,趕緊滾出去。」

    或許是酒壯慫人膽,杜薄非但不怕,反而再次抓住她說道「你打啊,我可是你的夫君,哪有你這樣的夫人,成日打我!成日打我!!成日!打我!!!」

    他乾脆嘶吼了起來。

    羅衣面色微動,將要勃發的怒意忽然消散不見,盯著杜薄,那人氣極反笑,眼睛通紅,不知是激動還是哭了。

    「羅衣,你乾脆殺了我算了。」

    杜薄聲音顫抖,像是自嘲「殺了我,換一個高大威猛的夫君,省的日日面對我這個臭書生,天天酸文弄墨的,連個長刀都舉不起來。」

    「杜涼言你……」

    羅衣表情有些難堪。

    「你心裡難道不是這麼想的嗎?」杜薄哈哈一笑,痛苦的皺緊眉頭,「我知道當初老太爺也沒看上我,不過是顧著兩家的面子,才亂點這鴛鴦譜,我知道……」

    他劇烈的咳嗽兩聲,聲音有些撕心裂肺的「我知道你那時候有屬意的人!」

    「杜薄!」

    羅衣忍不住喊道。

    杜薄充耳不聞,苦笑道「我知道你喜歡習武時的那個大師兄,段白……呵呵段白是吧,他多厲害啊,知道你我定下婚約,拎著領子把我扔出去,打得我半個月水米不進哈哈哈。」

    「新婚之夜……新婚之夜你把我捆起來,當著府中所有人的面,說我杜涼言是個慫包……我拳腳不好……可我……我就是喜歡讀書怎麼了!我喜歡讀書!羅衣!我從一開始可有招惹過你分毫!明明是老太爺定下的婚事!你憑什麼這麼對我!」

    杜薄說著說著激動起來,肩膀抖著,眼角湧出一顆碩大的淚珠來「可我並沒有傾心的人,那時瞧見你這般漂亮,我心裡歡喜的很,挨些打也沒什麼,可是你說我不懂你,不就是厭棄我嗎,你何曾懂過我?羅衣,你何曾知道我的心思!」

    「你就……」

    他上前狠狠掐住羅衣的肩頭,刺痛的感覺讓羅衣唇齒微抿,看著杜薄醉熏的臉龐越靠越近,最後低下頭去,氣若遊絲「你就只會打我,一次又一次的……往死里打我,你就那麼討厭我,恨不得殺了我,我想近你……都不行,十四年了羅衣……我就是想近近你都不行,以至於我現在……怕極了你,再不敢有這樣的想法。」

    羅衣心下茫然,接住他的身子。

    誰知杜薄借酒發了性子,推搡著她到臥房去,直把她壓到榻上,似乎怕羅衣會反抗便用了老大的力氣,可她並沒有動作,只是看著身上那人。

    失意落魄,眼神痛苦,酒醉著。

    「羅衣……」

    杜薄喃喃道「許我一次,就破例多許我一次,我會很疼你。」生怕羅衣拒絕,急切的在她裙下摸索著,手指翻過那層層疊疊,「你是我夫人……就讓我多碰碰你好不好……我不要等到每月信日……我現在就要……」

    羅衣被他弄得慌張,這人在自己面前總是百般討好獻媚,何時這般吐露心扉,更做出這大膽的事來,下意識的攥住杜薄的手腕。

    「你……」

    杜薄失力,趴在羅衣的身上,腦袋藏在那人的發間,諷刺的笑了笑「又是這樣……每次都是這樣……十四年,你拒絕了我十四年,羅衣……」

    最後那一句,他近乎失聲。

    羅衣微微斂眸,閉上眼睛,攥著他的手也鬆開了。

    幾乎是一瞬間,杜薄便失控了起來。

    沒有從前的小心翼翼,也沒有方才口中言之鑿鑿的疼你,滿身都是霸道,啃咬的痛楚在脖頸和下巴處傳來,羅衣想要推搡,卻遲疑幾息,緩緩摟住了他。

    夜實在是深了,臥房的榻上幽香和酒氣糾纏著不明不白,厚重的幔帳包裹著那四四方方的小空間,裡面燥意的很,有熱氣自兩人的口中呼出,羅衣沒料到杜薄竟然也有這讓人不容反抗的一面,眼中漾色,緊閉了多年的嘴巴終於嚶嚀出第一聲。

    「嗯啊……」

    似乎是要溺水了,羅衣聽到杜薄在耳邊呢喃著。

    她哪裡還有說不的權力。

    「夫人……再許我一次。」

    「還要夫人……」

    「給我……羅衣……」

    只是身下的床單早已經濕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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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杜薄從暖和的被窩裡醒來,眨了眨酸澀的眼睛,撐著坐起來,被褥滑落髮現自己一絲不掛,愣了愣,對著外面喊道「豐年!豐年——」

    「公子公子!」

    豐年從外面急匆匆的趕進來,見杜薄光著還盤腿坐,皺了皺眉頭。

    他不想看這個。

    「公子。」豐年一臉失語,「您有的時候,也別太不拿奴當外人。」

    杜薄見狀,扯過被子遮蓋住私密處,看清這屋子格局又是一愣,這不是羅衣的臥房嗎?自己怎麼光不出溜的躺在她的床上。

    「怎麼回事?」

    杜薄看著豐年,表情有些緊張,不住的往門口看去,生怕羅衣進來。

    「公子當真什麼都不記得了?」

    豐年不敢置信,又安慰道「您放心吧,夫人帶著小蠻逛街去了。」

    杜薄鬆了口氣,接過豐年遞來的衣裳一件件的穿好,站在等身鏡前看了看,吸了吸鼻子說道「我就記著昨晚去常庭同柳娘喝酒,剩下的……不記得了。」

    回頭看豐年,又說「怎麼回事?」

    豐年回憶起這人昨晚的酒醉舉動,還有清晨起來羅衣那烏青的眼圈,便知道這兩人獨自進屋去後發生了什麼,想了想,編了瞎話。

    「您昨天醉醺醺的回來,夫人要打您來著,奴和小蠻攔著才罷休,只是公子你二話不說就闖進夫人的臥房,人家嫌您身上酒臭,便去隔壁的院子睡了。」

    杜薄聞言一頭霧水,自己喝多了為什麼要脫光?

    罷了,可能是耍酒瘋。

    不過說來奇怪,昨天喝了那麼多酒,今早起來不但頭清目明,更覺得比往日活力充沛了,撐著腰往前頂了頂,尤其是這腰背,比特地按摩過還要舒服。

    「夫人回來了!」

    院裡有人喊。

    杜薄一個機靈,登上靴子就往出跑,瞧見院門口下馬車的羅衣,他整理了一下衣領子然後恭敬的揖禮道「夫人。」

    羅衣下了馬車,目不斜視的掠過他。

    杜薄倒是拍著胸脯,沒挨罵挨打就好,只是聞到羅衣身上一股很濃厚的藥香,一拉拉住小蠻,說道「夫人去醫館了?」

    小蠻打量著面色紅潤的杜薄,眼睛咕溜溜的轉,這是忘了?

    「夫人……腰背閃到了。」她彆扭著說。

    這種事情怎麼挑明。

    「原來如此。」杜薄看了一眼羅衣離開的方向,「那就要用最好的藥,你平時也提醒著她點兒,習武健身不錯,卻也不能太過,傷身就得不償失了。」

    小蠻皺眉,見那人摸了摸腰帶,喊道「豐年!我的扇子呢!」

    「這呢公子!」

    豐年舉著扇子跑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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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姑娘,奴給您多撲些粉,定能蓋住這傷口。」

    絳雪軒里,尋冬仔細的給曹純擦著臉,那人看著鏡子裡的自己,臉色憔悴,雙頰之上還有著昨夜曹行掌摑留下的痕跡,恥辱一般如影隨形。

    「算了。」

    曹純不快的打開尋冬的手,頗有些自暴自棄的意味「擦了有什麼用。」

    尋冬無奈的嘆了口氣。

    「曹琦那個賤人,到底是給大哥下了什麼迷魂湯,成日幫著她說話,居然還當著爹爹的面訓斥我。」

    「曹琦就是個狐媚子。」尋冬也不快道,「大爺年輕氣盛的,許是……」

    「你胡說八道什麼。」

    曹純橫眼,尋冬立刻閉上嘴。

    「大哥是什麼樣的人,怎麼會受曹琦擺布,更不會喜歡那人庸俗至極的模樣,只不過被她巧言令色給矇騙了,早晚會知道我才是為這個家在著想的。」

    曹純說著,攥著粉拳狠狠的砸在說上「不做未雨綢繆,早晚要吃大虧。」

    「姑娘彆氣。」

    尋冬在旁給她用藥酒揉著手肘的淤青「還是忍忍吧,融雪軒那位給老爺辦了那麼多年的事,沒有功勞也有辛勞,更何況姑娘現在年歲還小,資歷淺,等日後再長大些,老爺自然就會更器重您了。」

    「年歲?」

    曹純不屑「曹琦不也是十幾歲的時候就在替爹爹辦事了嗎?怎麼偏偏用得她卻用不得我,讓一個野種代替曹家的唇舌,爹爹真是老糊塗了。」

    尋冬這回學乖了,不敢再為了哄她說些放肆的話。

    有些話曹琦說得,她說了就是不懂規矩,別看曹純這樣的跋扈,但是在維護家族中人顏面這件事上絕對不含糊。

    「姑娘別急,曹琦總有出紕漏的一天。」

    「賤人。」

    曹純冷冽,忽見小婢女從外面走進來,問道「大哥那邊可去了?」

    小婢女忙道「奴去了碎雪軒,只是大爺不在,聽院裡的人說是去方莊了,好像是去看什麼玉。」

    「一點兒正事都沒有。」

    曹純讓她下去,氣鼓鼓的說道「眼看著刁明誠也同意的聯名,怎么爹爹大哥他們一點兒都不著急,若是被韓來他們湊齊了,尤氏還死得了嗎。」

    尋冬垂眸,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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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姑娘小心。」

    方莊門前,素問扶著宋端下了馬車,阿滿遞來一個木盒子。

    「這都是舅爺從哪兒弄來的玉啊。」

    素問接過盒子,叫阿滿在外面等著,陪同宋端往裡走。

    韓來的舅舅徐宰是脂興和安川兩州駐兵的巡防總督,手裡握著七萬的霞影軍,素來以行軍速度和戰備水準聞名趙國,他喜歡玉器,這一盒子未經雕琢的玉石都是在他脂興山里搜羅來的。

    韓來瞧那玉石成色極好,叫宋端拿來方莊加工。

    剛一進門,方莊的夥計就瞧見她兩人,忙迎上來說道「女史安好,可是舅爺又送好東西給咱們郎君了?」

    「你倒是聰明。」

    宋端讓素問將盒子交給他「這裡面一共有兩斤六兩的玉石,公子的意思是做一對手鐲出來,剩下的做些小墜子掛在扇骨上也好看。」

    「可有圖?」夥計又問。

    「無圖,你們自己看著做就是,你們家老闆的手藝公子還是信得過的。」

    「嘿嘿,那是當然。」

    夥計笑著說道「我家老闆可是師從號稱雕玉聖手的滿良先生,是他一輩子唯二的弟子,這一手的鬼斧神工可是得了真傳的。」

    「唯二?那另一個呢?」

    素問好奇的問。

    夥計搖了搖頭「這我就不知道了,只是偶爾聽師父提過一嘴,好像那位很久以前就去世了,所以滿良先生才又收了我家老闆,不想這門手藝就此埋沒。」

    「原是如此,你們家老闆呢?」


    「他在裡頭呢。」

    夥計忙道「我這就去給女史叫。」

    「不必了。」宋端阻止了他,「我也沒什麼事,你們做好了送去府上就行,這玉石我只當二斤四兩的往回收。」

    夥計聞言精細,二斤六兩隻收二斤四兩,余出來的二兩便是賞了。

    「嘿嘿,多謝女史。」他捧著盒子忙不迭的點頭。

    「姑娘,那咱們回去吧。」素問道。

    宋端應了,轉身剛要走,忽聽身後又腳步聲靠近,警惕的轉過頭來,卻見到一雙骨骼纖長皮膚淨白的手,停在半空中不知所措。

    素問皺眉,看著那男子。

    宋端倒是一眼認出來,立刻斂了眼中機警「原來是曹公子啊。」

    曹行收回手,哈哈的笑了兩聲「難得在這裡碰到宋女史,還想著在背後拍你一下逗個趣兒,沒想到女史謹慎,居然發現了我,真是失禮失禮了。」

    素問不快,被發現了就是失禮,那若是真的拍了宋端的肩膀呢?

    這人怎麼如此沒規矩。

    宋端倒也坦然「我自幼習武,自然比旁人更加提神。」

    「不愧是女史。」曹行看了一眼後面,「我原有個玉佩,挺喜歡的,前些日子不小心失手摔了,所以拿來給這裡的老闆看看還能不能修補上?」

    這人轉移了話題,宋端也就坡下驢道「老闆怎麼說?」

    「倒是能修上,只是也會留下裂痕了。」

    曹行有些可惜的嘖嘴「都怪我不小心,還真挺喜歡那玉佩的,是小時候爹給我搜羅來的,倒不是什麼好玉,只是意義非凡。」

    「公子且解心寬。」

    宋端淡如水的說道「這世間萬物本就沒有什麼是完美無缺的,也正是有那一絲的缺憾才會讓人意識到這東西的完美。」

    「正是女史說的這個道理,也算是碎……歲歲平安吧。」

    曹行說完,打量了宋端一眼,又道「那日女史在長姐院中走的匆忙,不曾多留些時辰,改日有機會,還望女史能賞臉,到我的院中坐上一坐。」

    「公子客氣了。」

    宋端笑了笑「還是要我做東才是。」

    曹行忍俊不禁的點了點頭,瞥了一眼臉色嚴肅的素問「既如此,我就不便再耽擱女史的時間了,您日理萬機,我不過是個散人。」

    宋端道「公子說的哪裡話。」轉頭道,「素問,咱們走吧。」

    出了門,素問直接說了出來「姑娘,這是誰啊?」

    「曹家曹行。」宋端如實答。

    素問恍然大悟,不快道「果然和曹家其餘人一樣討厭。」

    宋端好笑的看著她。

    素問仍然道「一臉奸詐狡猾的樣子,讓人厭煩,姑娘怎麼還答應他,我看您以後還是少和他接觸,瞧那模樣奴就覺得晦氣。」

    宋端笑著沒說話,忽然瞧見不遠處的巷口拐出來兩個巡邏兵來,他們神色匆忙的往南邊趕去,而且不光這兩人,各個街口的士兵都如螞蟻般聚集去同一個方向。

    這樣緊張的氛圍讓周遭的百姓都停下腳步,交頭接耳起來。

    素問瞧見,不安的拽了拽宋端的手臂「姑娘,您瞧。」

    宋端當然也看到了,暗道不好,皇城那邊可能會有什麼動作,遂道「素問我們快走,怕是要出什麼事了。」

    素問點頭「回遙監殿嗎?」

    「來不及,上御司。」

    宋端神色冷厲道。

    「阿滿!」

    素問喊著那人,阿滿正在車前打瞌睡,聞聽趕緊趕車過來。

    「姑娘快上車吧。」

    宋端點頭,臨了回頭看了一眼那些巡邏兵,漆黑的瞳孔散發出些不易察覺的殺意來,遙望靖安城的天,濃雲籠罩,分明是清晨卻不見一絲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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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端午!」

    瞧見宋端趕來,岑越連忙上去說道「聖人下令,午後將尤氏夫人押至西坊的監斬處,看樣子是……」

    她欲言又止,但剩下的話宋端心知肚明。

    聖人如此一來,就是要殺尤氏了。

    宋端倒是不慌,看了一眼如熱鍋上螞蟻般的眾人說道「咱們先別急,上御司和遙監殿亂不得,公子和杜大夫呢?」

    「朝會之後在政事堂,這會兒恐怕……」

    程聽走過來說道「若是聯名不成,這幾天的努力便要功虧一簣了。」頓了頓,說出所有人內心深處最擔憂的事,「如此,三殿下便也同北東宮無望了。」

    「別慌了手腳。」

    宋端說著。

    程聽抬起頭,那人又道「只要尤氏夫人還沒死,這件事情就必定有轉圜的餘地。」在看不見的地方攥了攥拳頭,心裡的緊張也只有自己知道,「現在,就看公子他們的了。」

    岑越和宋端共事了整整九年,把她看得透徹,見宋端攥著拳頭便知道她心裡也不安,遂伸手過去輕輕握住。

    宋端轉頭,略微苦澀。

    「對了,四門館和國學院那邊呢?」程聽小聲道,「那個清倌兒不是說可以勸一勸季林安嗎?」

    宋端臉色不好的搖頭。

    岑越則道「程聽,你還真相信一個清倌兒的話,下九流的人嘴裡能有實話?我看不過是用來感動杜大夫的手段罷了,那季林安好歹是季青雲的兒子,要是真被一個女妓勸動,那才叫奇怪呢。」

    這話讓程聽有些不舒服,因為杜薄的原因,她和平年也接觸過不少次,覺得那人並不是岑越口中那般不堪。

    平年是個很孤獨的人,又因身份所迫在這紅塵中漂泊,對於杜薄更多的是知己之情,至於自家的那位杜大夫,成日把伯牙子期的故事掛在嘴邊,想必也是如此。

    若非說是男女之情,程聽覺得自己也看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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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政事堂里,匡王看著川王將那帛書交給聖人,眉頭緊皺像是能夾死個蟲子,沒想到他還真的把所有人的聯名都弄到手了。

    這樣想著,匡王的心裡沒來由的鬱悶,明明自己是長兄,可是在朝上的勢力卻始終不如老三,更別提這聯名中,還有不少人和唐恆沒什麼關係,竟然也願意為這罪臣求情。

    至於原因,便是他也想得通。

    無非是想入川王麾下,做日後他的屬臣。

    匡王盯著川王的背影,目光灼然,似乎像把這人給看出個洞來。

    趙元白啊趙元白。

    你就這麼得人心嗎?

    是因為你平日裡的行事作風,還是僅僅因為你是皇嫡子,是中宮皇后的親生兒子。

    反之自己,趙元洲啊趙元洲,已故的高淑妃所出……

    匡王臉色極差,他們這樣想讓尤氏死,口口聲聲的批判高穎,殊不知自己和高穎還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

    算來高穎也是他的宗親。

    這個禍害,當年因為自己逼宮導致聖人處罰連坐,害死了他最親的母妃,如今又讓自己困難重重,委實可惡。

    「元白,你這是什麼意思。」

    匡王忍不住出言道「你就當真如此執迷不悟嗎?唐恆之罪不可饒恕,尤氏是他的髮妻,夫妻本為一體,她本就活不了,你何苦這樣跟父皇過不去,難道你當真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了嗎?」

    張炳文側目,沒想到這人終於能說出幾句有作用的話來。

    只是川王充耳不聞,當下和匡王爭執沒有意義,還要看聖人看完聯名之後再做打算,只是事發突然,尤氏只怕已經在押解的路上了。

    「父皇!」匡王喊道。

    聖人看著那聯名,那一個個在朝之上熟悉的人名,有唐恆一手交出來的門生,還有些本無瓜葛的,就連各州的父母官也有。

    他笑了笑,不知道是什麼意思,或許也如匡王一般,覺得自己這個三兒子還是有些從未表露出來的好本事。

    「還真是厲害。」

    聖人淡淡道「老三,你是有多大的面子,居然求得了近百人的聯名,你這是……一心一意的要保下尤氏了?」

    「兒子的想法,父皇最是懂得。」川王蹙眉。

    韓來在旁,遲疑著沒有說話。

    「你是朕的兒子,朕自然知道,只是你老子的想法,你卻從來不懂得啊。」聖人意味深長的說了這麼一句。

    張炳文暗喜,忙道「三殿下,尤氏已經押解,您若是真的感懷他們兩口子的授業之恩,不如求聖人許一個全屍,也算是最後還了這十幾年的師生之情,也不會叫天下人詬病。」

    「尤氏尚未監斬,尚書這話說的未免也太早了吧。」杜薄冷冷道,「聖人還沒有下旨斬首,你怎麼就板上釘釘了。」

    張炳文冷哼一聲。

    不過是一群想要螳臂當車的蠢貨。

    「父皇。」川王咬牙道,「兒子願用三條龍帶子……換尤氏夫人性命。」

    此言一出,老遠站著的左內監都沒想到,有些吃驚的看著聖人。

    龍帶子再少也得有一條,代表著皇室子弟的身份,川王若是這四條給了三條,便只剩下一個虛名。

    趙國百年,皇族中人最看重這龍帶子了。

    果不其然,匡王也有些詫異,和張炳文對視一眼,那人知道川王這是在作死,並不想說什麼,但匡王的反應卻有些奇怪,他似乎並沒有火上澆油,而是真的對這個弟弟有些痛心疾首。

    「老三,你可知道撤下三條龍帶子意味著什麼。」

    匡王痛恨,他只有兩條龍帶子,還是他嘔心瀝血爭來的,只是他視若珍寶之物,川王卻可以大言不慚的說撤掉。

    是了,川王一下生就有兩條,成年又賞了一條,前些年過生辰得到了第四條,這樣不費吹灰之力,他自然不會珍惜。

    什麼都有的人,怎會在乎一時的失去。

    只是這樣的話,像是錐子一樣狠狠的刺在了匡王的心裡,他上前拉住川王的手臂,咬牙切齒道「一個罪命婦,就能讓你連皇族的顏面都不顧了?因為此事被撤掉龍帶子,天下百姓會怎麼說,你一個趙國的皇嫡子,去維護一個罪臣家眷,不惜捨身,老三,你是聰明還是愚蠢,你是不是瘋了!」

    匡王幾乎是吼出來的。

    張炳文眼珠轉動,不清楚這人為何,躊躇著言語。

    聖人斂眸,將手中的帛書放在一邊。

    「你知不知道高穎當年都做了什麼,罪大惡極,罄竹難書。」匡王含恨道,「果然是師從唐恆,這樣的是非不分!」

    川王嘴唇微動,撩衣撲通跪在地上「父皇!兒子並不是二哥所說的那般……不分是非黑白,正是心中公理分明,才想要您留下尤氏的性命,唐恆已經死了,這件事情本不需要如此興師動眾。」

    「別總是說的那麼輕巧,趙元白!」

    匡王斥道「你是好人,就希望天下人都跟你一樣,都懷揣著婦人之仁嗎!何為恥,何為雪恥,你到底真不懂還是裝糊塗,難道只是因為事情過去了二十四年,就能忘卻曾經的仇恨嗎!」

    「二哥。」

    川王終於回應了他的話「你到底為什麼恨高穎。」

    匡王愣了一下,回答道「當然是因為他逼宮造反,禍害趙國的江山社稷!」

    「比父皇還恨嗎?」

    「我……」

    匡王一時失語。

    張炳文忙接過話茬道「親生父子必然同心一體,當年陛下恨的那一切,二殿下從來不敢忘懷。」

    只是張炳文一說話,聖人突然清了下嗓子,神色難測。

    杜薄想要反駁,卻被韓來制止。

    這個時候,聖人或許就想看自己這兩個兒子的博弈,不希望外人插手,他要看這兩人的本事,到底誰能更勝一籌。

    「父皇。」川王道,「高穎該死,唐恆也該死,可是恕兒子多嘴,冒死進言,二十四年前您盛怒之下,連坐處死了七萬多人,使得朝中人心惶惶,人人自危,可是那七萬人中,有多少是真正該死的,有多少人是清白的,想必您比兒子還要清楚。」

    聖人抬頭看他,冷笑道「你是在指責朕暴政了?」

    「兒子不敢。」

    川王低下頭去,雙手撐著那冰冷的地面,寒意順著磚石一點點的攀爬上他的手臂,難忍道「父皇,您是聖人,是這趙國天子,醉臥美人膝,醒掌天下權,誰又能說……您當年是錯的呢。」

    他說著抬起頭,無畏的對視著聖人。

    這話說的陰陽怪氣不說,還放肆的很,杜薄在心裡捏把汗,轉頭看韓來,那人死死的盯著川王,眼神尖銳至極。

    杜薄心頭微駭,他從未見過韓來如此。

    「真沒想到,二十四年前無一人敢指摘朕,二十四年後,卻是自己的兒子站出來言之鑿鑿。」聖人笑聲極冷,「朕的功過,還輪不到你一個兔崽子來品評!」

    說罷,聖人一手將那帛書擲在地上,連著桌上的茶杯都一同摔了過去,碎裂的瓷片炸開,瞬間在川王的手背上劃出一道血口來。

    韓來身形一震,咬緊後槽牙。

    「兒子是父皇的兒子,也是您的臣子,更是趙國的百姓。」

    川王發了狠,和聖人如同狹路相逢的兩頭野獸,不必伺機而動便已經在迷濛處廝殺了許久。

    「老二。」

    聖人出言打破僵局「你先回去吧。」

    匡王不明,他很怕聖人和川王單獨談話,連忙上前要說話。

    「去西坊,親自押解尤氏!」聖人怒道。

    眼見著事情已經定奪下來,又得了這麼好的差事,素來如此的匡王此刻卻高興不起來,他頓了頓,這才猶疑著離開。

    「張尚書。」聖人繼續下令,「唐恆死了,國學院和四門館,還有太學院和名堂那邊不能沒有人管,你先接手,等日後再安排。」

    張炳文也明了,這是要把匡王這邊的人都支走了。

    「是。」他也只得聽從。

    待房門合上,聖人才深吸了一口氣,好像沒剛才那麼動怒,卻還是因為川王的冒犯不鬆口,遂道「你還想說什麼。」

    「身為一國君主,就不能閉塞視聽,不納百姓直言!」

    川王朗聲道「父皇,若是遵照二十四年前的先例,這次之事您又要殺多少人,當年是七萬,如今也不是個小數目,您不是暴君,難道總要因為一個人,而讓那麼多人都枉死嗎?」

    「您就真的一點兒都不在乎來日的史書工筆嗎?」

    「兒子知道,您當年險些死在高穎手裡,就連母后也被高穎所傷留下舊疾,我不該如此,可是兒子實在是不忍心。」

    「兒子一不忍心尤氏這樣被牽扯枉死,二不忍心父皇您百年之後被人說成是殺人不眨眼的紂桀!」

    聖人眯起眼睛,怒意徐徐升騰。

    「你居然把朕比作紂桀?」

    「只怕他們殺的人也要比父皇您少些。」

    川王豁出去,低低的說道。

    此話一出,左內監臉上的汗唰的就流了下來,看看川王看看聖人,忙說道「今日朝中繁忙,三殿下殫精竭慮,想必是累壞了,人也糊塗了,殿下……不如先回王府休息休息吧。」

    川王跪著,身子筆直。

    聖人看著他,氣極反笑「糊塗?朕看他清醒的很呢,這樣大言不慚的責備自己的父親,趙元白,你真是天大的本事!」

    說罷,聖人震袖起身,憤而離開。

    「父皇!」

    川王擰膝轉身,望著聖人悲憤的背影,高呼道「兒子只是不想看著您這樣!看著朝廷這樣!看著天下這樣!」

    聖人忽的站住。

    「兒子不想因為高穎再死人了。」

    川王眼眶刺紅,心如刀絞「兒子的老師死了……為了保全家族人的性命,讓師娘親手割下他的頭顱……那是四十年的夫妻啊……」

    聖人深吸口氣,緩緩的轉過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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