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九章 我要拉幫結夥
蘇邁知道趙興的脾氣,趙興對自己父親的那份尊重讓他心中感動,但趙興把怒火發泄到潘大臨身上也不對,他跳起來,上前按住趙興的手,勸解說:「離人,休得怪潘大哥,父親身體虛弱,豈能怪罪他人。」
趙興若是狂怒起來,憑蘇邁是壓制不住的,隨行的帥范見勢頭不對,跳起來抱著趙興,大喊:「不關潘邠老的事,太尉大人,休得胡亂遷怒——冷靜,冷靜!不要鬧出大笑話來。」
趙興余怒未息:「米芾呢?」
旁邊站的錢世雄輕咳一聲,解釋:「逃了,坡公辭世後,米公說太尉你一定不會放過他,恰好倭人大道不三也來拜訪,他便央求大道不三帶他去倭國暫避。」
趙興咬著牙說:「他以為逃到了倭國,我便抓不住他了嗎?」
帥范鬆開趙興,繼續勸解:「不關米公的事,太尉,冷靜些,坡公辭世的消息,還要趕快報告朝廷。」
在原本的歷史上,蘇東坡是貶往嶺南,御赦回歸,並暫居鄉中的。朝庭雖然打算讓他擔當禮部尚書,但因他沒有履任,所以算是平民百姓的身份。幾個孩子也都是白生,僅有蘇邁擔當一個小小縣尉。所以蘇軾的葬禮級別很低,趕來弔唁的僅僅是蘇軾的朋友。
一代文宗,過世的時候如此淒涼,想起來就令人傷感——歷史記述到這,整個大宋都在背後丟臉。
但現在,有了趙興出面,歷史則完全不同了。
在正常的歷史中,朱勔一個小商人,都能被人稱之為「東南小朝廷」。趙興跟朱勔比較,後者拍馬也追不上這位「大宋第一軍閥」。
要說趙興現在的官位。要在歷史上尋找例子,也只有組建清代北洋水師衙門的李鴻章可以跟他比——大宋南方的關稅全在他手裡,除此之外,他還握有一支不下於北洋水師的龐大艦隊,可謂要人有人,要槍有槍。
如果這些還不算什麼,那麼還有一個方面則讓人不得不趕來拍馬屁:常州屬於兩浙路,兩浙路總共才有多少州縣。而臨海的五個州全在趙興手裡,再加上廣東、廣西兩個指射之地,以及福建整整一個路,這些地方地官吏任免都由趙興做主,如今趙興帶著任命趕來常州,他的衙門還是一個空殼,現任官員、候選官員,那些有功名的。無功名的,平常沒有藉口湊上去巴結,現在一來弔唁一代文宗二來寒暄,這樣的好機會哪裡去找。
於是,蘇東坡去世的消息傳開。弔唁的人排著隊,從常州一直排到杭州,連黃州也不能倖免。剎那間,所有的道路上都是向常州趕路地人群。
無數人從天下各處趕至。都借著弔唁的名義拜會,為此葬禮的排場越來越大,到後來,常州半座城都成了弔唁場所。但這種場面還不算截止,稍後,倭國、高麗也紛紛遣人過來弔唁,在京城朝貢過後的兩位交趾郡王也聽到這消息,他們一方面想緩和與趙興的關係。一方面,也確實心中欽佩蘇東坡的才華,所以兩人在回國的路上拐了個彎,也趕來常州弔唁。
五月,向太后病逝,這也意味著小皇帝頭上再也沒有緊箍咒,他開始徹底、完全的掌握了大宋朝政。
五月中,京城裡地小皇帝接到了趙興發過來的喪訊。別人的面子不給。趙興的面子不能不給,故此。蘇軾死後的封賞要比歷史上豐厚。此時,蘇軾雖然平反,但他地文章還延續著章惇時代的禁令,小皇帝大筆一揮,對蘇軾的文章徹底解禁——這比歷史上蘇軾文章解禁提前了一年。
不僅如此,小皇帝還派出剛剛趕到京城的黃庭堅、張耒作為弔唁使,代表朝廷趕往常州弔唁。在路上,黃庭堅順便通知了其餘幾個師兄弟,結果等他倆趕到常州地時候,蘇門六君子,再加上趙興這個額外的變故,都一起匯集在常州。
唯一遺憾的是,趙興的正妻程阿珠從京城回來後,又去黃州省親了,故此,整個葬禮中,蘇門弟子的家眷獨缺他的妻子兒女。
一別多年,陳師道、李廌依舊沒有中進士,陳師道還是那副苦吟詩人的模樣,李廌原先是個朝氣蓬勃的年輕人,但現在也開始有點暮氣沉沉。但這兩位因為沒有中進士,故而躲過了朝廷對蘇軾及蘇門弟子地迫害,這或許是此二位的幸運,但也許是不幸。
所謂的「不幸」是因為歷史在這裡出了岔子。在原本的歷史上,蘇門四學士一一死在貶謫路上,而陳李兩位仍能倖存,是因為他們沒有出仕做官。
但現在由於趙興的庇護,四位蘇門學士在廣東度過了一段閉門讀書的日子,因此,他們現在所創造的詩文成就,遠比正常歷史還要璀璨。在趙興的支持下,他們一本書一本書地出版,著作涉及多個方面。結果,當時地讀書人把「黃張晁秦」四人,外加趙興這個異類,及李之儀、廖正一這兩位追隨的「蘇門後四學士」之二,與趙興並列合稱為「蘇門七學士」,陳師道與李廌反而默默無聞,被排除在蘇門嫡系當中。
此際,師兄弟聚首,面對師長地辭世,陳李二人有一份羞愧。曾經聚首京城的師兄弟,其他人無怨無悔追隨老師去了廣東,他們幾個留下繼續享受生活,結果,他倆現在只能仰望前幾人的風範,此情此情,只令二人後悔不迭。
重新見到陳李二人,趙興回憶往昔,自有一分哀傷,但哀傷過後,生活還要繼續,如今師兄弟聚齊了,趙興開始籌劃後事。
「老師生平為人豁達,但現在看來,也正是這份豁達害了他——老師身為蜀黨魁首,竟然被人輕易趕往南方窮荒之地。這不應該」,趙興咬牙切齒的說。
黃庭堅聽了這話,連忙豎起一根手指勸止。
他們是在弔唁大廳後面的休息室講這番話的。蘇軾的辭世已經過了頭七,遺體已經安葬,所以弔唁大廳里沒有蘇軾靈柩,只有李公麟、張擇端替蘇軾畫的幾幅畫像掛在廳中。而此時的弔唁大廳里,皇帝派來地弔唁太監正伺候弔唁者上香,孝子蘇邁在一旁陪伴。源業平則替蘇邁打下手。與此同時,帥范領著趙興的家丁做接待工作。
「我們需要結黨,需要結成一個更緊密的組織」,趙興毫不顧忌,不理黃庭堅的勸阻繼續說。
宋代是個喜歡結黨的朝代,據說這個結黨的習慣經過了歐陽修與范仲淹的鼓吹,故此,宋人並不以結黨為恥。
「如今老師已逝。蜀黨已經灰飛湮滅,但俗語說,朝中有人好做官,我們必須結成一個新黨」,趙興繼續說。
厚道的黃庭堅頻頻用眼色勸止。但趙興憋了一肚子地激憤,今天師兄弟到全了,他腹中的言語,如擰開的水龍頭一般傾瀉而出:「說起來。我們最有資格結黨,我們在廣東積累數年,要門人弟子有門人弟子,要地盤有地盤,要錢糧有錢糧,要軍隊有軍隊,所以我們最有資格結黨。
人都叫我『惹不得』,我擺出一副『惹不得』的脾氣。所以世人平常不敢招惹我。這啟發了我,在京城的時候我已經想通了,我要結黨——目前我雖離開廣州,但影響仍在,我已經叫廣東商人在京城修建廣南會館,今後廣南學子上京趕考,全由我廣南學派一力支持,免費的食宿。免費的讀書地盤。免費的護送進入考場……如此,等這些學子中舉之後。想不承認是我們同黨都難。
我就是要給他們打上黨派地烙印,這幾年我們在廣南提倡新學,我們用六七年的時間完成了完整的學術體系——這體系之完善與嚴謹,我敢說大宋無二;我們通過免費的助學,在廣南也培育了數萬讀書人,論學派人數之眾,我敢說大宋無二……
這是上天給我們的機會——當初,至聖先師只培養了七十二弟子,便被天下讚頌。我們在廣南多年,何止培養了七萬兩千個讀書人!天予不取,必受天罰。所以我們組建黨派天經地義。另一方面,我們已經這樣了,即使我們不組建黨派,別人也會把我們看成黨派。故此,我決定,在黨派管理中引入組織管理。
我地打算是這樣的,京城裡,我打算全力推舉(黃)魯直兄、文潛兄(張耒)上位,兩位的新官職一個是諫議大夫,一個是天章閣編修。如今蘇三丈年紀大了,我們迫切需要下一代接班人。目前,陳瓘已老,他之後,左正言應該由我黨把持,這個官職我勢在必得。
除此之外,我名下有三個路,外加兩浙路五個州,幾位師兄有需要歷練的門徒,可以直接推薦,這三路五州,就是要成為我黨地官員培育基地……」
黃庭堅稍稍沉吟片刻,一指旁邊的秦觀,說:「別人我無所謂,但少游兄最好不要去京城,我擔心他口無遮攔,還是放在師弟身邊比較穩妥。」
黃庭堅這是肯定了趙興組黨的設想,秦觀還想辯解幾句,趙興一擺手,不由分說的道:「我已經上奏陛下,準備再拿下秀州,秀州處於長江口,我南洋水軍必須控制長江口,等陛下給予答覆後,少游兄可以出任秀州知州。
此外,秀州還有一座華亭縣(今上海),我打算在那裡再開市舶司,人選……」
趙興望向晁補之,詢問:「晁大哥還是不要去京城了,留在秀州,擔任華亭市舶司市舶使。」
秦觀是貪慕京城繁華,不捨得朝官的職位,所以對黃庭堅的阻止心有不甘。但晁補之出身吏員,經過貶謫生涯,已經對朝堂里的勾心鬥角產生厭煩情緒。華亭距離杭州不遠,能在家鄉附近做官他是求之不得,一聽趙興說話,趕忙欣喜地問:「拿下秀州,離人有幾成把握?」
趙興一聲輕笑:「秀州又不是什麼富裕縣,這樣的河灘地,還面臨大海。官家送於我令我替他生錢,是求之不得……晁大哥只管做好準備,我想朝廷馬上會有回音。」
陳師道搖搖頭,插嘴:「國家用人之法,非進士及第者不得美官——我這樣地貢士,除非到指射之地才能擔任官員,但老師的遭遇,已讓我對嶺南心生絕望……我還是回家努力讀書。終有一日進士及第,再來找離人賢弟求官。」
張耒不客氣,他眯著眼睛,胖胖的圓臉上全是笑容,渾身的肥肉直顫:「離人這麼說,我就不客氣了,我門下很有幾個弟子中進士,你幾個州縣都缺縣官。我給你份名單。不過,元祐貶官地經歷擺在面前,恐怕他們都不願去嶺南,所以要安排,還是安排在兩浙路與福建。」
張耒都開口替門人求官了。黃庭堅稍稍遲疑,也順勢回答:「我名下也有幾名進士需要安排,回頭我把名單送給你。」
趙興接著轉向陳師道、李廌:「明年是常科,宮中的梁師成跟我拍了胸脯。保證把考題預先透露給我,你們二位去京城科考,不妨住在馬夢得那裡,自會有意外收穫!」
陳師道、李廌眼睛一亮,趕緊回答:「我等曉得,多謝離人費心。」
秦觀不滿的嘟囔:「我回中原的時候,毛滂毛擇民甚為巴結,我弟子不多。離人能否把毛滂也安排在秀州?」
毛滂也是馬屁精,他與秦觀聯手編撰《西廂記》,成為中國戲劇地祖師爺。但蘇軾當政地時候,他拍蘇軾的馬屁,而後章惇權勢熏天地時候,他寫詩謳歌章惇,此後蔡京也被他連續寫了十餘首詩謳歌。秦觀這人善良好哄,趙興忍了忍。想到毛滂與秦觀臭味相同。剛好可以到秀州,一起為中國戲劇發展做貢獻。便開口許可。
然而。秦觀這番話說明他依舊沒改說話不經大腦地習慣。毛滂現在是高郵軍知軍,這是一個知州一級的官銜,秀州與知州平級的官唯有華亭市舶司市舶使,這個官職趙興剛才明確表態是留給晁補之的,他這話一說,置晁補之於何地。
「那個馬屁精……既然你想跟他在一起,不如我給你換個地方,到明州去,他為明州市舶使,你為明州知州,如何?」
秦觀點頭:「明州更好,我閒來無事,還可以來杭州找你玩耍。」
黃庭堅輕罵:「就知道玩。」
趙興繼續說:「幾位師兄手下還有沒有及第的貢生,也多多推薦給我,我準備在杭州也比照廣南故例,開設書院,推行『知行合一』學說……」
說到這,黃庭堅開口了:「『知行合一』這個說法好,你在廣南說的那些話,過於驚世駭俗,還是剔除一些東西,以『知行合一』學說為基幹,確立自己的學派,方可大行於世。」
趙興順竿爬著回答:「老師故去了,師門中黃兄為首,還是由黃兄出面整理,總結出一套嚴密的理論,推行天下。」
開宗立派,對門人來說都是難以拒絕地誘惑,黃庭堅答應的很痛快,張耒也躍躍欲試:「我在京城也閒著無事,恰好可以跟黃兄商量。」
趙興想了想,又說:「知行合一,必然發明創造無窮——我打算號召書院出去的學子,給書院贊助,他們可以贊助部分金錢『養讀書種子』,或者贈予書院部分股份。而我出面組織書院畢業的學生結成黨,扶助他們創業做官,保護他們的創造力,順便也推銷他們地貨物。
如此一來,我黨就有合法的額外收益……嗯,在座的幾位作為學派的開山宗師,自然也享受一份補貼。這份補貼,兩位師兄可拿去在京城拉幫結夥,我們就是要組成一個緊密團結地團隊。今後,誰再想動動我們,想把我黨人員任意發配,那就要面對全黨的同仇敵愾。」
陳師道、李廌聽到這,也坐不住了。李廌爽直,首先拍著大腿說:「我聽說杭州萬卷堂跟離人關係密切,離人在杭州的家裡藏書過萬卷,老師葬禮過後,我回家苦讀也不是事兒,不如我去幫幫師弟。籌備那座書院如何?」
趙興猛然間想起梁山伯與祝英台的故事,笑著說:「甚好——那座書院我打算起名做『萬松書院』,地點就設在保俶塔(雷鋒塔)對面,彼處風景甚佳,有師兄操勞,我可輕鬆許多。」
陳師道稍一轉念,想起趙興能搞到明年科舉考題的保證,有考題在手。還用得著閉門苦讀嗎,他馬上也拍著胸脯:「我也同去,老師的葬禮過後,我跟你同去杭州,一起籌備萬松書院。」
趙興沉吟著,繼續說:「新學派以『知行合一』為主,還要教授學生推理推導方法……不如我們把新學派稱之為『智學』,如何?」
黃庭堅意猶未盡。一指老師的靈堂,說:「老師學問文章,我等弟子當奉行不誤,這萬松學堂里,還要教授老師的學說。」
趙興點頭:「我已經派人去了倭國。將老師地書籍字帖運回,重新刊印,此外還要重修老師的碑帖《快哉亭記》與《岳陽樓記》……」
稍停,趙興又惡狠狠笑著。補充:「萬松書院還要立一個元祐黨碑,把所有被迫害致死的人名都塗紅,讓後人瞧瞧我們曾經歷過一個多麼黑暗的時代,讓他們警惕……可惜,元祐黨碑上竟然沒有我的名字……我不管了,這次我要自己的名字附在元祐黨碑上,讓他們知道天下人心所向。」
秦觀剛才心情不暢,現在聽到了趙興的建議。他唯恐天下不亂的煽風點火:「定要描紅——離人在廣南設立地元祐黨碑,凡是貶官都將名字描紅,在杭州也一樣,我們與蘇公地名字都要描紅,立在飄天文學絡起來。除此之外。我對呂大防的『藍田公約』也很感興趣,打算在兩浙路所屬五州推廣『藍田公約』,咱不妨將這些人地名字也列在我們黨派中。」
秦觀讚嘆:「如此一來,關學、洛學兩黨,想不靠攏我們都難。」
靈堂後面的陰謀在眾人的談論中發酵,稍後,僕人的通報打斷了密謀——李之儀、李格非趕來弔唁了。
這兩人雖然跟趙興關係密切,但畢竟還沒有到能夠一起密謀的地步,幾位師兄弟馬上四處散去,只留下黃庭堅與秦觀陪趙興接待。
李格非沒有帶著李清照來,李之儀也是單身一人,蘇軾地長子蘇邁陪同他們上完香後,黃庭堅又陪他們致祭一番,兩人在後堂見了趙興。李格非一見面就解釋:「清照還小,這樣的喪事不適合出面,我把她留在杭州了。」
趙興搖頭表示不介意,他看著兩李,問:「万俟詠動身了嗎?」
趙興的屬下,唯有那群以色列人在廣州待得慣。他們曾經顛沛流離,在比廣州更窮荒的地方都生活過,在廣州,因趙興打下地基礎,他們受到格外尊敬,所以接到朝廷大赦的消息,廣南其餘的官員都坐不住了,紛紛打點起行裝返回中原,唯獨以色列人打算紮根。
趙興原本想將李之儀與李格非其中一人留在廣東,接任轉運使,但這兩人都嚷嚷著要回鄉。李格非已經徹底辭官,打算待在蘇州安度晚年,而李之儀則轉任四川州官——這是他兄長李之純曾任地方官的地方。除了二李外,廖正一也不打算留,他在趙興的推薦下進入朝堂,憑藉這幾年在廣南的資歷,成為戶部一名郎中,在蘇轍手下做事。
李之儀、李格非是在万俟詠之前離開廣南的,趙興問起這個話題,李之儀有點尷尬,李格非因為跟趙興是兒女親家,說話隨意一點,他輕鬆的回答:「我們動身地時候,万俟詠還在等待續任者,我聽說現在還沒有人願去廣南,你夾袋裡還有什麼人,趕快去替万俟詠回來。」
趙興嘆息:「我等在廣南經營數年,把廣南經營的仿佛天堂,現在居然沒個人願意去享受那份成果,真是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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