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三章 殺還是不殺?
是動手滅了這支歐洲使團,還是放他們回家?
趙興反覆衡量著這件事的投入和產出——在這件事上他將獲得什麼,失去什麼?
獲得的是他的效益,失去的是他的成本。
許久,趙興覺得不值得冒這個險,因為有可能福克斯已經把該搜集的資料傳送出了大宋,畢竟海外的貿易如此繁忙,趙興不可能檢查每一艘船,每個人的行李。
如此一來,趙興一旦動手,失去的有可能是一條成熟的商路,收穫的卻寥寥無幾。而留下這個使團,卻有可能直接與耶路撒冷做貿易……
思想起來,這事要怪只能怪自己,怪自己這方面保密意識不強。
科技,不是靠殺幾個人就能封鎖的,要想不被別人趕超,唯有不斷創新。
想通了這些事情,趙興表情緩和下來,他淡然的回答:「事情已經這樣了,就由它吧……你們明白我的意思,是吧?」
福克斯剛才一直流著冷汗,等趙興說完這話,他忙不迭的點頭:「明白明白!大人請放心。」
歐洲使團的團長滿臉疑惑,催問:「福克斯學士,剛才這位官員說什麼?你怎麼不翻譯?」
福克斯趕緊向趙興告辭,生拉活拽的領著這幾個人走出會見室,到門口,他低聲告誡使團人員:「先生們,這個國家的紳士說話喜歡兜圈子,從不直接撕破臉皮,剛才那位官員用這種方式告訴我,他們已經明白我們搞到了配方,先生們,我曾經告誡過你們。這位官員懂得我們的語言,請不要在他面前談論我們的秘密,現在,且讓我們快走,免得這位官員反悔。」
福克斯幾乎是逃一樣帶著使團逃出了茉莉園,經過堡門口的時候,他與一隊讀書人模樣的隊伍擦肩而過,使團團長停下腳步。咦了一聲:「十字架,這裡怎麼會有十字架?他是我們的教派嗎?」
福克斯拉著這群人走出茉莉園,才低聲告誡:「這是東羅馬天主教地一支,宗教裁判所將他們定為異端學說,他們隨後逃到了緬東,並在上一個王朝時,成為這片土地上的駝教,東方人將他們稱之為『景教』。諸位先生。請加快你們的腳步,這群人與我們無關,我們現在最需要的是脫離險地。」
城堡內,會客室中趙興搖頭嘆息:「怎麼會這樣?我費盡心力,想掩蓋那個秘密。怎麼會讓別人輕易得去了?」
在場的有楊時、宗澤、秦觀、張繹、鄧御夫,以及各州的府學學諭,這些人來到會客室,是因為接下來他們將接見各州府學的優秀生。這是最近以來,趙興在冬至日的慣常項目。趙興發完感慨,別人都在為這一泄密事件而惋惜,但卻沒有趙興那麼痛心疾首。
張繹一聲輕笑:「豈能怪下面地人,聖人說『有教無類』,學生們遵從士夫子的教會,恨不能天下所有人都沐浴在夫子的教導下……你不是經常說世界觀決定行為模式嗎,他們從小受著這種教導。自然恨不得把自己所知道的所有知識教授給別人……」
秦觀反駁說:「先師在世的時候,曾經反對將書籍販售給高麗,若是大宋學子人人有這個覺悟,今日之事豈會輕易發生!」
趙興一擺手:「罷了,這確實不能怪那些讀書人,怪我們,怪我們沒有把秘密捂住,幸好。他們拿走的只是黑火藥。因為這東西記錄在『武經總要』里,而我們發明的其它三種火藥。都被廣南軍械局秘密保存,那配方只有我和少數幾個人知道。黑火藥是我們行將淘汰的火藥,損失了,對我們地危害還不算大。」
張繹點頭贊同:「世界如此之大,我們與這些歐羅巴人相隔如此遙遠,估計雙方起衝突,那也是很久以後的事情了。只要我們不斷創造出新的火藥,不用擔心被別人超越。」
正說話間,大祭司安思達領著一群學生走進門來,趙興望著他們,若有所思的自語:「唯有唯一神才有形而上,這是真理。因為唯一神的存在,才會形成科學理論,否則地話,人們對未知事物總是歸咎於神靈的作用,處處是神靈,則沒有體系。」
趙興說的這句話大家都不懂,而趙興說的這個,恰恰是現代社會認為西方地可怕之處,他們凡事都要尋找一個體系,有了具體的體系,科學實驗就脫離了就事論事的經驗主義,科學規律便容易被發現……
安思達領先向趙興行禮,景教教徒行的禮節類似佛教與基督教的綜合體,他單手做什,虛空畫了一個十字,而後另一手伸上去,做出蓮花火焰的形狀,慈祥的說:「祝福您,我的孩子!」
趙興趕忙站起來回禮:「大牧首,別來無恙?」
安思達點頭:「您地慈悲照耀著陝西大地,這幾年,戰爭遺孤都已經得到了贍養,我今年帶來了這批學生,已不再僅限於戰爭遺孤,還有一些父母因貧病而去世的羔羊,托你的福,他們如今也受到了資助,願主賜福於你,願神的光輝與你同在。」
安思達這是第一次走出陝西,護送一批學生來杭州,接受趙興的面訓,以前,在場的人知道趙興接過蘇軾的傳承,喜歡資助一些因貧病而無法讀書的人,但這不算什麼,因為「養讀書種子」是大宋讀書人地傳統,但趙興竟然陸陸續續資助了陝西所有地戰爭遺孤,不禁讓在場的人肅然起敬,張繹首先站起來:「善事不為人知,離人此一善行,我為陝西百姓拜謝相公厚恩。」
張繹是陝西人,他以一個陝西人地身份鄭重拜謝趙興。原本他是僕人出身,自然知道求學的艱難,因此對趙興這項義舉更加感同身受,但儒學的教義要求人喜怒不形於色。張繹雖然感動的熱淚盈眶,但感謝的話卻說的淡淡然。
宗澤不一樣了,他曾在陝西做過官,做官期間曾聽說有一些富商資助陝西孤兒讀書,以前他沒太理會這件事,如今知道了趙興是其中地主要資助人,他出列鄭重其事的向趙興拱手:「以前我常聽說太尉府中支出龐大,心中常常責怪太尉大人為人驕奢。也常把太尉比之蔡京,今日使之澤錯了,太尉自陝西離任多年,心中還掛念著當地窮苦百姓,澤不如也,愧甚愧甚!」
安思達站在對面,帶著和煦的微笑寬容的看著大家的談論,這位大牧首現在越來越有神棍氣質了。他一舉一動都充滿了悲天憫人的意味,等上面談論完,他一招手:「孩子們,來見一下你們的資助人。」
下面的孩子跪倒了一大片,皆口稱「義父」。趙興臉上學著安思達地慈祥表情,心裡卻在嘀咕:「我也不過是做的比童貫那閹人更進一步,童貫尚且知道資助戰爭遺孤,難道我連他都不如嗎?」
這是一個人文社會。剛才上面那一群高官的談論,各地府學學諭都已經聽到了,他們紛紛私下嘀咕:「我等愧煞為學諭,想起來,平生竟沒有資助一個孤寒人,宗知州尚且知恥,我等若不作為,豈不……」
底下學諭議論紛紛。他們忘了上前與趙興勉勵學生,趙興這時已經帶著那群高官走進那些學子。安思達帶來的人不光是陝西的孤苦學生,還有部分願意到南洋事務局謀生路的府學優秀生,趙興挨個詢問學生的籍貫、姓名,以及他們今後的志向,又拉著鄧御夫地手,向學生介紹:「來來來,各位見一下。這將是我們的航海學校新山長。大名鼎鼎的鄧御夫,有志學習航海的。快到這位鄧英雄面前報到,他可有一肚子的海外故事,等著你們掌握……」
聽到趙興介紹鄧御夫,各地地府學學諭這才回味過來,他們趕緊上前寒暄,詢問學生們的志向,不一會兒,學生們便按志向被學諭瓜分殆盡。稍傾,侍女們奉上冷餐,學生們便一手托著盤子,圍在學諭跟前,跟學諭們交流學問。
要知道,在古代信息不暢通的時候,這樣的面授對學生們來說意義非同尋常,他們出自陝西鄉間,鄉間地酸秀才能有什麼見識,大多數情況下,學生們不懂的問題,酸秀才們也不懂。而這裡就不同了。
在座的有秦觀這名大才子、大詞人、大戲劇家、大編劇;還有張繹這名程頤學派的大宗師,還有著名的教育家龜山先生楊時,此外,還有曾培育出岳飛的一代名臣宗澤、暢遊海外的著名旅行家、農學家鄧御夫……便是趙興頭上,也加著許多耀眼的光環,他可以算這時代地大經濟學家,大兵法家,百戰百勝的將軍,治理地方的能吏,任那些學生有天大的疑惑,這裡隨便揪出一個人來,都能為他們解答。
聊了一會兒,趙興抽身出來,走近安思達身邊,這時,安思達身邊只有幾個虔誠的學生存在,他們默默看著現場熱鬧的交流場面,臉上的表情卻很淡漠。
在場的除了趙興外,其他地都是些儒學大家,連鄧御夫這位農學家也對景教不甚感冒,故此,安思達身邊沒有什麼人過來寒暄,但安思達臉上卻依然帶著慈祥地微笑,和煦的、平靜地欣賞著眼前的景象。
趙興首先向安思達致歉:「大牧首,各地的學諭都是些儒家信徒,他們對安牧首的慈悲也心存敬仰,但卻無法親口表達,抱歉。」
安思達笑著回答:「抱歉什麼,纏繞我的孩子們多日的疑惑都得到了解答,我只感到欣喜,至於我,沒人過來問候也不算什麼,他們若是圍著我寒暄,讓我的羔羊們受到冷落,我反而不喜。」
趙興馬上又問:「景教最近發展的怎麼樣?」
安思達微微搖頭:「不好!我原本以為,景教解決了祭祀祖先的問題,又得到了你的支持,它應該有長足的發展,但實際情況卻讓我很疑惑……最讓我疑惑的是,信徒們不喜歡懺悔,他們做了錯事,總要給自己尋找很多理由辯解,怎麼會這樣?神在看著,他們怎麼不覺悟?」
趙興微笑了:「大牧首,你再想一想,假如一個奴隸,既沒有財產權也沒有人身安全,還沒有人身自由,他會有責任感嗎?奴隸社會是不可能誕生責任感的,一群奴隸他們沒有罪,所以他們犯了錯,不是他們的原因,自然要尋找諸般理由為自己開脫,請安主教耐心,再耐心一點!」
安思達聽了這話,轉而笑著望向趙興:「說到這裡,我突然想起來,你雖然支持景教,但你卻從來沒有上教堂做個禮拜,你至今還沒有進行過一次懺悔,是吧?」
稍停,安思達又笑著說:「普通的神職人員恐怕無法接待你,需要我親自主持您的懺悔禮嗎?」
趙興笑著轉過臉去,他望著別處,對安思達說:「我心中的秘密實在太多,我還有一個天大的秘密,無論如何不能告訴別人,甚至連臨終懺悔都不能說出去……主教大人,別心急,等我臨終的時候,我會做一次懺悔,說出我能說的一切罪行。」
趙興臉望著別處,恰好看見趙風走了進來,他在門口隱蔽的沖趙興招了招手,趙興微微點頭,趙風馬上一閃身,趁沒人發現,悄悄溜出了眾人的視線。
又與眾人寒暄了一會兒,趙興找了個藉口,悄悄溜出門外,到了另一間小會客室,他一見趙風,劈頭就問:「怎麼回來的這麼快,我還以為你還需要幾天?見了你的媳婦了?」
趙風點頭:「已經通知了清照,讓她悄悄來見我。鐵騎軍與我共同出京,太宰鄭居中也隨行,說是打算護送昌國公主前來杭州,渡海去昌國巡視領地。但鐵騎軍移動緩慢,我從水路坐快舟南下,比他們提前幾日到了。」
說完了自己的情況,趙風馬上又問:「嫡父,我在真定府的時候,帥監司曾經恥笑過父親在徐州修建碉樓群,他說:沒有堅定的守衛者,再堅固的城堡也是坦途。父親怎麼看?」
趙興沉默片刻,慢慢的說:「這次我在義烏遇見了一場民間械鬥……」
趙興慢慢的講述了當時的場景,而後帶著百思不解的神情,自言自語:「我當時就想不通,他們怎麼能如此兇悍,能如此捨身搏殺?孩子,你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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