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情為何物生死許
那蘇文聽得張薇娘聲如啼血,哀婉淒絕,心中亦是一動,想這女子也是個痴情至性的好女子,心中不禁甚為感動,又聽得那薇娘一句「卻要死在蘇郎君手上」,更是心中大慟,嘆道:如此女子卻也是情志堅定之奇女子,今番如何也不能負她,倒叫她一番情意沒個出處。
且不提蘇文在廊中胡思亂想,卻道張薇娘心中苦悶,只是垂淚,孱弱的身子更顯弱不禁風,那哽咽之語,讓人心顫膽驚,只怕一氣接不上來,便就此撒手人寰。張閣老嘆道:「我苦命的兒,只是一念痴情,便落得如此下場,如今你那蘇郎君心意轉動,倒似有意,只是何苦這般苦了自己?」
那張薇娘卻絲毫不以為意,一顆心兒只系在蘇文身上,想那哀婉纏mian的「西廂」「牡丹」豈是那些浮名的才子,浪蕩的名士所做的出來?那「瘦盡燈花又一宵」的詞句又是如何的盪人心腸?那筆走龍蛇的珠璣字兒,又是如何的炫目神迷?想他對翠兒姑娘至情至性,又是如何的心堅情定?聽聞父親之言,便只搖頭道:「父親卻不要再為孩兒操勞,若是父親憐惜,只盼請的那蘇郎君到此,見此最後一面,也不枉此生,父親若是不願,薇娘也惟願那蘇郎君之故事中的『離魂倩女』,將自己的魂兒離了自家的身子,再去蘇郎君的家中,與他相會便罷!」言罷心潮激盪,像似沉浸在那故事當中,好似真箇離了魂兒一般。
蘇文在外間聽得五內俱慟,惋嘆良久,心道:自己結識薇娘這般相識,情意深重,豈不是天作之合?心中如此一念,卻又自省,今日這般想法卻是不該,翠兒於自己也是情深意重,也是難以割捨。若真是如那翠兒之言,成就一凰兩鳳的好事,豈不是更是讓人心動?這蘇文亂七八糟的想了一番,沒個主意。
再說那內里,張閣老只嘆女兒痴情,便道:「我兒,若想見那蘇文也是不難,如今他就在門外廊里,若是相見,為父便喚他進來相見可好?」
張薇娘一聽,便「呀」的一聲驚呼,一張臉兒本來慘白無色,卻轉眼間便緋紅透熟一般,想來自己的一番話兒定然叫那廊里的蘇郎君聽了去,心兒不由顫顫又羞又愧,便側過了身子,將臉兒埋進被中,不再發一言語。
張閣老卻大聲道:「蘇公子,還不進來?」
蘇文聽得張閣老喚他,便立時走了進來,也想仔細的瞧瞧這至情至性的奇女子,一腳跨進來,便在一旁立住,只拿眼兒斜睨床上的人兒,卻只見被枕上烏雲環堆,卻只是一個後腦勺,看不真切,雖然前次見面,卻也看的不是清楚,心中有些遺憾。
薇娘聽的蘇郎君進來,雖然羞愧,卻心中想念強烈,便又微微的側身過來,只想躲在被裡,那眼兒斜睨一眼,好解心中相思之苦,誰料一時間慌亂,手兒沒有抓牢,竟將那被窩兒一併落了下來,露出一張淒清削瘦的臉兒,慘白透紅,甚是讓人憐惜,一時間和那蘇郎君兩眼相對,竟然不捨得離開那眼睛。這張臉兒卻不是蘇文前日所見的那般花容月貌,卻只是一個毫無神采的皮囊罷,想那相思之苦,竟然如此的折磨如花似玉一般的女子,憐香惜玉之心頓時縈繞心間,心中越發的感念這女子痴情重義。
那蘇文嘆道:「今番小姐的話兒,在下在那廊里聽的明白,在下甚事感動,想小姐才貌雙絕,卻一意羈絆於在下身上,卻是不值!」
那薇娘亦是嘆道:「值與不值,薇娘自己省的,只是此生不做二人只想,想蘇郎君與翠兒兩情相悅,薇娘心中一時間沒有了寄託,還望蘇郎君不要以薇娘為念,只管娶了翠兒,薇娘知道爹爹定會為難與你,薇娘也只好求爹爹發回善舉,成全這有情之人,不做那『孔雀南飛』『墳頭化蝶』的事兒才是!」說罷又拿眼兒望著張閣老。
張閣老亦嘆道:「痴兒,到了這般情勢,還只為別人計,痴情若此,也罷,為父便許你這回便是,翠兒便如我女一般,定然要嫁的她風光一回。」
薇娘閉了雙眼,點點頭,一發將兩行淚珠兒滾下來。
翠兒聽的此言,顧不得場合,只管跪了下來,趴在薇娘床邊苦倒,只管握住薇娘的手兒,泣道:「小姐如此待我,我又豈能不為小姐計,今日蘇郎君也在此,翠兒發個鴻誓大願,若是小姐不嫁,翠兒……翠兒也便陪伴小姐一生,不做出嫁之想!」
蘇文一聽,心中不由暗道:苦也。只是那眼兒看那翠兒,不想翠兒心情鬱結,又感念至深,只是跪坐與薇娘床邊,哭泣做聲。
張閣老一聽此言,便心頭大喜,心道,若是只管許這小婢好處,曉知情義,定然讓她感念,這蘇文豈有不答應的道理?一念及此,便對那翠兒道:「翠兒且不要傷心,薇娘已然是沒有念想,這就罷了,你卻與蘇公子情意深重,我也曾許過,若是將你嫁出之時,便是收你做我義女之日,讓你與薇娘這苦命的女兒做一對情深意重的姐妹,只讓你們娥皇女英,一齊嫁與他便是。」
蘇文聞得此言,心中暗喜,又為這閣老手段叫好,這分明便是許以好處,施之以恩,以qing動之,好叫翠兒為薇娘算計,使自己娶了這張薇娘之後,也只做的大娘。看看這薇娘,心中又愈發的憐惜,一時間竟然做聲不得。
翠兒收淚道:「老爺小姐如此待翠兒,翠兒豈是不識時務,不曉情意的人,翠兒也發過誓願,此生便隨著小姐,小姐嫁則翠兒嫁,小姐去了,那麼翠兒豈能獨活?」言語之間,甚是堅決,讓張薇娘情緒激動,手兒輕輕顫動,握緊那翠兒的手,垂淚道:「痴兒,卻是蘇郎君如此害人!只是苦了我姐妹倆!」
蘇文苦笑著對那薇娘道:「何苦如此,何苦如此。若是這般,不若我與小姐分說便是!」
那薇娘點頭道:「若是蘇郎君肯時,薇娘洗耳恭聽!」
那張閣老見此,便以那眼兒示意那翠兒。翠兒見得,知道這蘇文有話與那薇娘獨說,只是心中已然將那薇娘當做蘇文之配,心中亦發不已為念,和張閣老一起退出來。
蘇文見兩人退出,也不以為意,便對那薇娘道:「想來小姐只是聽了那翠兒的故事,看了那幾句粗淺的詩詞,便做如此的念想,在下卻不遠因這故事、詩詞小道而誤了小姐,亦誤了在下。」
張薇娘嘆道:「蘇郎君也不必自謙,詩詞豈是小道?那傳情達意,表露情意之事,卻是世間最有情之物,詩詞有情,便可看出人之情意。那故事也是大義,想那傳奇故事,更能堅定人心,導人向善,感動情人,又何來小道之說?」
蘇文嘆道:「小姐如是說,卻是讓在下汗顏,在下身在公門,又如何能夠給予小姐幸福而言?」
那薇娘嘆道:「薇娘如何便是為了那錦衣玉食而嫁郎君?只得郎君那一身才情風liu……」忽覺不對,哪有女子對男子說這般話兒?一時間臉兒愈加的緋紅,一時間竟然做聲不得。
蘇文微笑道:「小姐對在下之情,在下亦了解,心中感動至深,只是這事也不急於一時,只是小姐的身子還孱弱非常,便是日後有緣,又能怎的?不若小姐先將養好了身子,再作計較可好?在下也不能應承小姐如何,一切有待緣法罷了,正所謂『有緣千里來相會,無緣對面不相識』。我們且一切都看緣法吧,這日後,在下與小姐相交也無須假翠兒之手,若能得你父親同意,要見便見,也不是難事。」
那薇娘一聽,知道事亦有迴轉之地,正是心病需用心藥醫,這蘇文一句話兒,便是那心藥的引子,壯體的強藥,那薇娘臉上頓時現出了幾分顏色,卻也不似那病怏怏的模樣,立時又感到了肚兒的飢餓,只聞得肚兒里「咕咕「幾聲腸鳴,卻是肚子餓了的緣故。只是這般羞聲被蘇郎君聽去,一發的羞澀難當,又將那被兒輕輕掩了臉兒,不敢稍稍的透出頭來。
那蘇文暗笑,這蘇小姐情趣百般好,媚態千般生,雖是病態之狀,卻自有一股風liu姿態。想那前世看那《紅樓夢》,形容那林黛玉之時,便是這樣寫道:兩彎似蹙非蹙籠煙眉,一雙似喜非喜含情目。面厴之愁,嬌襲一身之病。淚光點點,姣喘微微。閒靜如姣花照水,行動如若柳扶風。心較比甘多一竅,病如西子勝三分。半卷湘簾半掩門,碾冰為土玉為盆。偷來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縷魂。想來這病中的張薇娘竟然也有幾分病中黛玉的模樣情致。
蘇文搖頭,這般的人兒,如不動心,卻也是一個俗物了,自己不俗,卻不能免俗,所謂才子佳人,看來也是與自己有一番緣法而已。心中感嘆一回,便道:「在下卻是得小姐如此厚愛,又感念小姐用情至深,便寫一詞,送與小姐,也算是在下與小姐一番情意的回報便是!」
那張薇娘一聽,心中激盪,又將那臉兒露了出來,兩頰紅暈還沒褪卻,只道:「蘇郎君輕便,那書桌之上自取紙筆便是!」說又見蘇文走到桌前,磨硯提筆,一顆心兒也放在了那紙上一般。
蘇文暗暗用心,筆走龍蛇,在那紙上寫了《摸魚兒》一詞,詞曰: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許。天南地北雙fei客,老翅幾回寒暑。歡樂趣,離別苦,就中更有痴兒女。君應有語,渺萬裡層雲,千山暮雪,隻影向誰去。橫汾路,寂寞當年簫鼓,荒煙依舊平楚。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啼風雨。天也妒,未信與,鶯兒燕子俱黃土。千秋萬古,為留待騷人,狂歌痛飲,來訪翠荷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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