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之上的平靜在葉青的預料之中,王淮那頗有深意的眼神當中,多少有些讓葉青想不明白的東西,就仿佛在告訴葉青自求多福吧,老夫也幫不了你了似的。
同樣,史彌遠一直也是以一種似笑非笑的眼神看著自己,直到下朝的時候,史彌遠再次望向了葉青,兩人之間仿佛有著極大的默契一樣,彼此微微點點頭,而後便各自離去。
跟著關禮在下朝之後前往凌虛閣單獨見趙昚,一路上關禮小聲的告訴著葉青,皇城司最近的事情,如此也讓葉青可以繼續在腦海里梳理著,皇城司這把傘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
「還有一件事兒您的抓緊時間,太上皇對涌金樓趙才卿起了殺心,想要以您昨日在涌金樓跟李橫的衝突為由,最終嫁禍到您的身上,所以當下您還必須把趙才卿儘快藏起來。」關禮低著頭,帶著葉青踏上凌虛閣的台階時說道。
「王倫動手嗎?」葉青直視前方問道。
「是,王倫還有奴婢,如今都很難出宮,特別是王倫,最近一直侍奉在太上皇跟前,已經有……近三個月沒有回過靜樂坊了。具體是因為什麼,王倫自己都不知曉。」關禮在登上二樓前最後說道。
葉青微微嘆口氣,而後點了點頭,調整了下心緒後,才跟著關禮往二樓的正殿內走去。
「臣葉青見過聖上。」葉青餘光掃過上首的趙昚,緊忙行禮道。
「葉青坐。」趙昚指了指旁邊的椅子,語氣平和的說道:「昨日朕就該召你進宮,但想必你趕了好幾日的路,朕便沒有打擾你。對了,聽說你昨日去拜見太子了?」
「是,將作監頗黎一事兒當初臣有參與,一路上一直很記掛將作監頗黎之事兒,所以臣到臨安後,便想著先去拜見太子,向太子殿下解釋一下頗黎的事情。」葉青明知趙昚是明知故問,但也還得裝模作樣的找出理由來應對。
「嗯,很好。」趙昚讚許的點了點頭後,看了看關禮以及其他宮女、太監,而後所有人便在關禮的示意下,連同關禮一同走出了凌虛閣二樓的正殿。
「太子可有跟你提及過其他事情?」趙昚咳嗽了兩聲後問道。
這樣的咳嗽,在葉青看來,掩飾尷尬的成分顯然是多過於他身體虛弱反應的咳嗽,由此也可以看出來,李鳳娘那個妖精,脅迫著太子跟趙昚的關係是處的越來越差。
「這個……臣……請聖上恕臣……。」葉青同樣是裝著糊塗跟緊張的模樣來回答趙昚的問話。
坐在上首看著有些緊張,以及不知該如何回答的葉青,趙昚先是嘆了口氣,而後想了下道:「朕之所以單獨召見你,便是不希望有太多人知道太子看重於你葉青,但如今……對於太子來說,掌將作監也是好事兒,可也讓太子想要的更多啊,朕如此說,你能明白嗎?昨日裡太子可是許給你什麼了?但說無妨,朕這裡沒有耳朵。」
葉青當然明白趙昚指的是太子逼迫他禪位一事兒,但這件事兒跟將作監完全沒有一文錢的關係,完全是因為李鳳娘那妖精逼迫而為,非是因為掌了將作監後,太子才發現了權利的美妙來。
不過他自然是不敢把昨日在太子府里,太子親口對他說的話再複述一遍給趙昚聽,誰知道如果自己說出來後,聖上震怒之下,不能把太子怎麼樣兒,難道還不能把他葉青怎麼樣兒了嗎?
若是一怒之下,給自己隨便安個罪名,哪怕是鼓惑太子這樣的罪名,對於如今身處臨安的葉青來說都是承受不起的,所以葉青能夠說的,只能是把自己昨日裡勸戒太子的話語,當成太子的話語說了一遍。
聽完後的趙昚,眼神之中多少有些欣慰的意思,整個人也跟著變得輕鬆了一些,有些感嘆道:「這太子就是胡鬧,堂堂一個太子,當該以江山社稷為重才是。當初請求朕把將作監交給他,朕就覺得有些過於草率了。當然,將作監能夠有今日之規模,少不了太子的努力,但這也不是看到後果了,吏部、兵部又豈是一個小小的將作監能比擬的,他想掌吏部或者是兵部,簡直是由著性子胡來。」
看似責備的話語,但是其中卻十足表現出了優柔寡斷的趙昚心中的欣慰跟輕鬆,相比較於逼迫他禪位,如今太子只是想要藉助吏部、兵部來更多的磨練自己來,就完全不算是什麼讓他難以決斷的大事兒了。
畢竟未來趙宋江山都要交給太子的,所以如今太子以三十三歲之齡,想要掌吏部、兵部來磨練自己,也可以看做是太子的未雨綢繆嘛。
「你跟他說一聲,朕想想再告訴他。」趙昚心中因為太子逼迫禪位的陰霾,終於在這一天煙消雲散,臉上也真正露出了久違的,發自真心的溫和的笑意道:「那麼你以為太子該掌吏部還是兵部呢?」
「這個……臣不敢……。」葉青急忙從椅子上起身,對著趙昚行禮。
「朕這裡沒有耳朵,如此大殿,除了你便是朕,你這個淮南東路安撫使,怎麼隨著官職越大,膽子卻是越來越小了,怎麼,跟其他臣子一樣,是官做的越大越知道害怕了,還是說怕說了後朕會生氣?」趙昚輕鬆的說道。
少了太子逼迫他禪位這一事兒後,趙昚整個人的氣色都好了很多,心情自然是好的都能夠跟葉青開玩笑了。
何況,對於趙昚來說,他真心沒有那麼在乎皇位,只是因為他自己這個皇帝的位置,本就是如同太上皇趙構送給他的一樣,所以若是這個時候禪位為太上皇,在趙構那裡,讓以孝聞名的趙昚難以開口,無法給予趙構一個合理的理由。
當然,當著葉青的面,他也無法把皇家的難言之隱,便是李鳳娘的飛揚跋扈等等惡行告知葉青,正是因為這個原因,趙構並不怎麼同意如今趙昚禪位於太子。
面對趙昚問題,葉青一時之間猶豫不決,原本這個問題,該是由趙昚詢問太子,吏部、兵部二選其一才是,但如今落在自己的頭上,葉青自然是有種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感覺。
昨日裡在太子府,兵部、吏部如何選擇,這也是太子問自己該如何選的問題,而自己自然是給了太子六部之首吏部這個答案。
但今日面對由趙昚向自己問起,多少有些因為心懷鬼胎而心虛的葉青,一時之間倒是有些擔憂,若是自己直言兵部,萬一被趙昚認真聽取的話,那可就是等同於坑了自己跟太子。
但若是自己直言是吏部,心懷鬼胎的他,又怕眼前的當今聖上趙昚,認為是自己鼓惑了太子。
總之,這個問題看似簡單,但或許不管是自己回答哪一個,都有可能,或者說是如今當今聖上已經看出來,其實這些都是自己安撫太子的辦法呢?
不過還好,不等有些緊張跟忐忑的葉青回答,趙昚便繼續說道:「吏部乃是六部之首,事關重大,太子雖已不年幼,但若是獨掌吏部,朕是怕他有些力不從心,徒增朝堂臣子之間的誤會,所以你若是推薦太子前往吏部,那麼你葉青還需要為太子找到一個合適的侍郎才行。難道……葉卿你想回臨安任吏部侍郎?」
「臣不敢,臣絕無此想法兒。臣只是把昨日裡太子對臣說的話,複述一遍給聖上……。」站在椅子旁的葉青急忙說道。
「朕自然是知道這是太子的想法兒,你昨日裡剛剛從淮南東路回來,又怎麼會這麼短時間就能夠開解的了太子呢。」趙昚滿意眼前葉青的表現,頗為欣慰的點著頭道:「但說無妨,若是朕真把吏部交給太子,你覺得如今朝堂之上,或是臨安官場上誰適合輔助太子掌吏部?」
「臣推舉臨安知府蕭振。」葉青毫不猶豫的說道。
趙昚必然清楚昨日裡蕭振前往臨安碼頭接自己,包括跟蕭振前往涌金樓一事兒,所以葉青自然就要利用趙昚的這個問題,來幫自己開脫非是自己鼓惑太子放棄逼迫趙昚禪位,退而求其次的謀吏部尚書一事兒。
「為何?」趙昚輕鬆又滿意的問道。
「蕭振任臨安知府多年,為人正直、辦差公正,臨安府在蕭振治下從未出過亂子,而且……他既然能夠任臨安知府這麼多年,也足以說明聖上您對他的信任,所以若是由蕭振輔助太子掌吏部,必然是不會出任何差錯。」葉青斬釘截鐵的說道。
趙昚不說話的靜靜看著葉青,直到葉青都感覺自己的微微彎著的腰恐怕直不起來的時候,趙昚才緩緩開口道:「朕再想想如何安置太子之事兒,你下去吧……對了,去趟皇后那裡吧。」
再次行禮後的葉青,這才緩緩走出了凌虛閣二樓的大殿,門口的關禮指了指旁邊的一位太監,示意其會帶著他去見皇后。
走出凌虛閣後,葉青不由得對著湛藍湛藍的天空長長的出了一口氣,即便是面對一個一生只追求孝道,但也曾經想要收復江山的平庸皇帝,這樣的對奏也讓他感覺到一股泰山壓頂的巨大壓力。
如同獲得了新生一樣,凌虛閣內還有些渾渾噩噩的腦袋,在距離錦脂廊越來越近時,葉青才感覺到真正的自己好像才附身似的。
錦脂廊依舊很長,只是如今,原本兩側用來在冬天擋風遮雨的厚厚門帘,都已經徹底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則是一面面一尺見方的大大小小的頗黎,鑲嵌在錦脂廊兩側那精緻的窗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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