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侂胄把趙方漫不經心的神色不動聲色的盡收眼底,並沒有警告趙方不要去主動招惹葉青,免得到時候自討苦吃。
總之他心裡頭同樣也抱著一絲的希望,希望在即將可能到來的爭鬥之中,試探下葉青也是無妨,何況葉青把兩千種花家軍,不由分說的就放到了臨安城外,明顯就是做給他韓侂胄看的。
所以若是趙方能夠在葉青來鎮江府前,給他一個下馬威,那麼自然可以算是額外收穫了。
不過對此他並沒有抱多大的希望,葉青能夠隻身一人,無依無靠的在臨安,由一個小小的禁軍都頭,走到今日的高位之上,顯然絕非是浪得虛名。
更非是單單只靠著高宗皇帝的提拔,以及當今太上皇趙昚賞識,就能夠走到今日這般地步的,必然是有著他過人的城府心機跟隱忍。
而且這些年裡,可都是自己眼睜睜的看著,他跟自己一般在朝堂之上青雲直上,甚至隱隱有蓋過自己一籌的意思。
史彌遠終究不足為懼,這是韓侂胄在心裡給史彌遠下的定義,所以此刻在他的心裡,葉青才是他未來想要權傾朝堂的最大的對手。
這邊韓侂胄對著地圖在心裡做著一番計較,而那邊的葉青,跟陶器時不時的閒聊幾句,或者是跟前來的蕭振、沈牧,探討一番淮南東路接下來的政事。
賈涉在一旁一直都是欲言又止,最後在幾人爽朗的笑聲停下後,遲疑了下說道:「大人,末將要不要先提前打探下前往鎮江的道路?」
「不必了,明日不是鍾蠶就從京兆府趕回來了嗎?你這幾日,就別老往我這裡跑了,好好在家休息幾日,要不然你父親又得怪我了。如今令尊可是揚州商會手握實權的副會長,我現在可是惹不起啊。」葉青笑著打趣賈涉道。
賈涉一陣尷尬跟不好意思的撓撓頭,而後不等他說話,有了葉青開頭後,蕭振跟沈牧,包括陶器都開始打趣起了賈涉。
在前年賈偉就替賈涉定好了一門親事,本想著跟葉青前往遼國回來後,就立刻讓其成婚,但顯然他們也沒有想到,賈涉跟葉青這一次北上,一走又是一年半的時間,所以人家的黃花閨女,都已經快要等成了老姑娘了,才終於盼到了賈涉回到揚州。
於是前幾日在前往壽春府前,賈偉自己不敢跟葉青商議,只好先是跟燕傾城商議了一番後,先讓賈涉草草把婚事給辦了。
「怎麼樣兒?你小子現在也是由男孩子一夜之間變成男人了,有沒有感覺到女人的妙處?」蕭振老不正經的打趣著,此刻已經是面紅耳赤、手足無措的賈涉。
上戰場殺敵,哪怕是面對比自己還要強大的騎兵,賈涉都不會害怕,都敢提著刀上千去衝殺,但如今面對蕭振的話語,卻是找不到一個解脫尷尬的辦法。
「哪天把你那小媳婦帶過來讓老夫悄悄,看看是不是個能夠給你們賈家生下男娃兒的好女人。」陶器平日裡頗有痞子陶潛的德行,明明自己是一個十足的太監,但總是喜歡以老夫自稱。
賈涉拿蕭振沒辦法,但拿陶器還是有一點兒辦法的,翻了翻眼皮子便沒好氣的說道:「陶先生,自己媳婦兒生男生女,葉大人說了,那是男人的事情,不在女人的肚子上。再說了,就您……。」
「你小子把我剛剛送你的匕首還我,老夫不打算送你了,你小子嘴這麼毒?老夫雖然早年是一名太監,但你別忘了,老夫當年在宮裡……算了,好漢不提當年勇。」陶器一邊說一邊作勢就要搜賈涉的身,要把剛剛自己送的那把匕首拿回來。
「您還能算好漢啊?」賈涉嘴上一點兒也不客氣,終於不再尷尬的他,得到葉青的首肯後,說完便撒腿往外跑,惹得陶器在身後直罵兔崽子良心被狗吃了。
看著賈涉跑出書房後沖他做鬼臉的樣子,陶器還不忘叮囑道:「那把匕首跟了老夫一輩子了,你給我在意著點兒。」
「放心吧,這把匕首在我這裡,保證不會寂寞的。」賈涉高聲的回應著說道。
葉青則是一直笑而不語,但在賈涉離開後,臉上的笑意則是很快的便消失,與蕭振三人繼續聊著接下來的事情,心裡頭則是開始變得有些心不在焉了起來。
賈涉成婚的事情他是知道的,也是贊同的,甚至他比陶器還要更為神仙一點兒的是,那就是他還知道賈涉必然會先生下一個女孩兒,而後才會生下一個男孩兒。
甚至你讓葉青葉青再掐掐指頭、捋捋鬍鬚,高深莫測的嘟囔上幾句話,他還能夠推算出,賈涉的女兒最後會成為大宋朝的賈貴妃,而兒子也正是因為沾了他姐姐的光,從此在朝堂之上一發不可收拾,終究成為了一代權相,名曰:賈似道。
在揚州多停留了五日後,葉青於紹熙二年八月十四日下午,正式踏入到了鎮江府的地界內,如此一來,也算是在朝廷規定的時間內,到達了兩浙西路。
自揚州出發到踏進鎮江府境內,賈涉只率領了兩百名親衛跟隨著葉青,而至於那一千種花家軍跟鍾蠶,如今所在何處,他並不知道,甚至他只知道鍾蠶在前兩日回到了揚州,而後接下來去了哪裡,幹了什麼,他則是一概不知。
賈涉的好奇心極低,而且很清楚自己的職責跟身份,所以對於一些頗為隱晦的事情,他向來都是抱著不聞不問的態度,只是一路上盡心盡力的負責葉
青的周全。
進入鎮江府境內後,賈涉便變得格外小心、謹慎,加上他們已經臨近距鎮江府極近的丹徒縣,望著那名為寧鎮山的山脈,賈涉總感覺好像哪裡不對勁。
八月火辣辣的陽光炙烤著整個大地,就連眼前那鬱鬱蔥蔥的寧鎮山,也顯得有些打蔫似的,毫無生機的綠意盎然,卻是無法帶來哪怕一絲的清涼之感。
泉水從腳下流過,發出清澈的聲音,幾尾大小不一的魚兒在清澈見底的水中,被他們一群人驚走,並沒有打算進入丹徒縣,而是直接從官道奔揚州的葉青,望了望身後的寧鎮山,指了指山腳下一塊平坦的地方,示意在此處休息一番再趕路。
賈涉領命而去,兩百人的親衛被他分派了不同的職責,甚至是小心到,還把數十人當成了大軍的行軍斥候給撒在了四周,哪怕是身後的茂密山林里,賈涉都沒有放過。
「大人……。」安排好一切的賈涉,滿頭大汗的把水袋遞給葉青,而後環視著四周喃喃道:「總感覺哪裡不對勁似的,特別是過江時,末將感覺仿佛一直有人在暗中盯著咱們。要不要稍事歇息,就立刻離開這裡,寧鎮山看起來很詭異的。」
關山一戰後,葉青在他們眼中越發的「金貴」起來,如今不論是賈涉他們這些親衛,還是北地各路的官員等等,都已經意識到葉青這個主心骨的重要性,同時也不得不承認,若是一旦葉青發生了意外,整個北地恐怕在短時間內,就會立刻灰飛煙滅,被金人跟夏人趁機蠶食的連渣都不剩。
「放心吧,不會有事兒的。」葉青把水袋還給賈涉,看了看頭頂的陽光,道:「天黑之前應該能夠趕到鎮江府……。」
葉青話還沒有說完,就有斥候跑了過來,向葉青稟奏道:「大人,鍾將軍求見。」
「鍾蠶?」賈涉瞬間喜上眉梢,這一路行來,他一個人保護著葉青的周全,讓他已經承受了極大的壓力,如今知道鍾蠶終於出現後,賈涉自然是一下子覺得肩膀上的壓力小了很多。
多了一個人隨同他一起保護葉青,於他而言,他就不必把有限的人手撒的太開了,完全就可以從從容容的布置在葉青的周邊來保護了。
隨著葉青的點頭,斥候立刻轉身離去,賈涉臉上寫滿了欣喜,有些興奮的道:「這下好了,末將可以不必再分心了,只要看好大人周遭就好了,外圍的事情,就讓鍾蠶來做吧。」
「現在是在我大宋境內,你至於那麼緊張嗎?整的跟打仗似的。」葉青笑著說賈涉。
賈涉則是連連搖頭,反駁著:「那不行,末將可擔不起這個護衛不周的責任,萬一出了什麼岔子,就算是大人您不追究,蕭振蕭大人、以及虞允文大人、辛棄疾大人等等,我怕他會會把末將直接剁碎了餵狗。」
不遠處傳來嘈雜的腳步聲,只見在剛剛那名斥候的引領下,鍾蠶帶著好幾個兵士,正向他們這邊走來,而在人群之中,還有一個被五花大綁、神情看起來很憨厚的男子。
鍾蠶的身上並沒有多少血跡,不過他跟前那幾個兵士的身上,此時則還殘留著一些新鮮的血跡。
一同走過來的每個人都是汗流浹背的狼狽樣子,特別是那被捆綁的極為結實的憨厚漢子,走近後能夠清楚的看到,除了滿腦門子的汗水外,便是身上已經被汗水浸透的衣衫。
而綁在身上的麻繩,則是緊緊的勒進了肉里,讓其兩隻胳膊,即便是連輕微的動作都無法做到。
「什麼人?」葉青用下巴輕輕隔空指了指那憨厚漢子,隨和的問著一臉得意笑容的鐘蠶。
賈涉同樣是一會兒打量著鍾蠶,一會兒打量著那神情憨厚的漢子,問道:「金人探子?」
「不知道,嘴硬的很,不肯說話。」鍾蠶聳聳肩膀,而後一腳踢在了那憨厚漢子的膝蓋處,那原本站的筆挺的憨厚漢子,噗通一下,就在滿是碎石的地面上,對著葉青跪了下去。
瞬間想要掙扎著起身,但是不等鍾蠶再有動作,身後的種花家軍兵士,一拳便打在了其掙扎的腦袋上,憨厚漢子整個人瞬間失去重心,直接一頭撞向了地面。
「您過江的時候,身後就有好幾個筏子跟著,末將全部給挑了,上面都是帶傢伙的,看樣子不像是匪寇,倒像是哪路大軍。」鍾蠶無動於衷的看著手下的兵士,粗暴的抓著那憨厚漢子的頭髮,再次讓其在葉青面前跪好,繼續說道:「而後末將就率先上了岸,跟提前到達這邊的其他人,一同擒住了這個貨,當然,其餘的都被末將丟江里餵魚了。」
葉青平靜的笑了笑,看著被按住肩膀跪在地上繼續掙扎的憨厚漢子,眼角因為剛剛種花家軍的一拳,此時已經變得腫脹了起來,倒是讓其原本憨厚的樣子,顯得猙獰了幾分。
「讓他說話吧。」葉青隨和的笑著,手裡的樹枝無意識的地面上亂畫著。
鍾蠶點點頭,但他並沒有親手去拔出塞在那憨厚漢子嘴裡的破布,而是對旁邊的兵士說道:「趕緊把你的臭襪子從他嘴裡拿出來。」
隨著那名有些不好意思的兵士,把憨厚漢子嘴裡的破襪子拔出來,只見那憨厚漢子使勁的喘著粗氣,而後才冷哼道:「要殺要剮老子絕不皺一下眉頭,但想讓老子說話,死了這條心吧。」
「這麼說來,你就是沖我來的了?」葉青表情依舊是平靜
隨和的問道。
「你是葉青?你要是葉青,老子就是沖你來的。」憨厚漢子目光明顯比他那張臉要顯得霸氣、猙獰。
「不錯,我就是葉青。」葉青打量著依舊被按跪在地上的憨厚漢子,膝蓋處已經被地面的碎石磨破,此刻微微有血跡滲了出來,繼續隨和的問道:「所以你不會告訴我,是誰讓你來的是不是?」
「就算是你殺了老子,老子也不會說。」憨厚漢子冷哼道。
「殺了你不行,得不償失,人家會污衊我葉青陷害同僚的,這事兒划不來,我不上當。」葉青笑著搖頭說道,而後臉上依舊是帶著隨和的笑容,語氣則是變得更加的隨和跟漫不經心,但聽在憨厚漢子的耳里,卻是讓其頓時汗毛豎立、頭皮發麻:「拔掉他小手指的指甲。」
「葉青,你敢……!」憨厚漢子一愣,瞬間掙扎著就要起來跟葉青拼命,只是此時他被人按的死死的,而且就在他說話的同時,訓練有素的種花家軍兵士,正好利用這個機會,再次把那臭襪子塞進了他的嘴裡。
看著憨厚漢子激烈的掙扎著,但種花家軍將士,此時則是三個人一同按住他,另外一人的手,已經伸向了他被綁縛在背後的手指上。
「大人……。」鍾蠶在葉青跟前低聲道:「這個貨怕是差遣不會太小吧,您就不怕……。」
「不管是不是韓侂胄所為,但人家都把禮物送到跟前了,你不收著合適嗎?」葉青輕笑著說道,而對面跪在他面前的憨厚漢子,此刻則是雙眼通紅,豆大的汗珠從額頭上滲出,而後順著臉頰滾落。
鍾蠶點點頭,既然葉青都如此說了,他當然沒有意見了,巴不得能夠藉此機會,給韓侂胄一個下馬威。
而且這些人從江面上開始就想動手,要不是自己見機的早,恐怕葉大人就要如同落湯雞一般,在江面上率先逃命了,而不是還能如現在這般悠閒了。
其實很簡單的就能猜出來,眼前這個憨厚漢子,必然是跟韓侂胄有著莫大的關聯,要不然的話,怎麼可能出現的時機這麼恰好,而且能夠在鎮江府一帶,集結這麼多人來對付自己,這明顯就不是匪寇的路數,水路、陸路兩路齊備,平常的匪寇,根本就不具備這個能力,何況葉青的身邊,還有著兩百人的親衛,匪寇也不會傻的去觸霉頭的。
所以唯獨只有一些個跟韓侂胄一黨的武將,一些不服氣葉青之人,或者是替韓侂胄抱打不平的屬下,才會想著借葉青進入鎮江府地界的機會,給他葉青一個下馬威。
回到了宋境,動刀動槍的手段雖然是落了下乘,但若是能夠取得很好的效果,韓侂胄是絕不會介意的,何況,若是葉青膽敢藉機殺了趙方的話,那麼他也就更有理由,在朝堂之上攻訐葉青的不臣之心了。
對韓侂胄而言,不過是損失一個統領而已,但於葉青而言,損失可就是不止這些了,畢竟,弒殺自己同僚的罪名,在這個微妙的時刻,可是如同謀反相差無幾。
嘴裡塞著破襪子的趙方,此刻是怒目圓睜、面紅耳赤,脖子、額頭上更是青筋畢露。
只覺得鑽心的疼痛從手上瞬間傳到骨頭裡,不管是不是因為雙手被綁在背後的緣故,但隨著最初一開始只是小手指的陣痛傳來外,此時卻是讓趙方覺得,整個手仿佛都處在一股鑽心的劇痛之中,仿佛那背在身後的手,已經不是自己的了,只有那鑽心、噬骨的痛才是屬於自己的。
就像是有人拿著一根長針,從自己的手指處,順著骨頭一直穿到了自己的心窩一般,那種難以承受的疼痛,覆蓋著身體的全部神經,讓趙方整個人都不由自主的因為疼痛而顫抖了起來。
「還不說嗎?」在趙方那嗚嗚的叫聲中,葉青依舊是平靜的問道。
趙方則是恨不得能夠上前撲咬葉青一頓,但無奈自己被人按的死死的,根本無法動彈。
葉青也不示意鍾蠶拿掉趙方嘴裡的破布,抬頭看了看正在西斜的火辣陽光,眯著眼睛,帶著一絲享受的表情淡淡道:「反正有的是時間,再拔掉小腳趾的指甲吧。」
趙方瞬間瞳孔急劇的收縮,通紅的雙眼中布滿了怒火,而在怒火的背後則是快要被暴露的恐懼。
他不怕死,不怕被砍頭,但他真的很怕這種非人似的折磨,肉體上的疼痛跟折磨,遠遠比痛快的被處死,要讓他感到害怕。
「你不會不知道,我在成為淮南東路安撫使之前,還被朝廷差遣到大理寺任左少卿過吧?當然,要是你覺得大理寺還差點兒的話,那麼皇城司你應該知道吧?」葉青笑看著趙方那張開始變得扭曲的臉龐,輕鬆的接過賈涉剛剛看下細樹枝做好的魚竿,拿著那鋒利但粗糙的魚鉤,沒理會賈涉遞過來的蚯蚓,徑直從石頭上起身走到山腳下的河邊,頭也不回的朗聲說道:「再不說他是誰,就把舌頭割下來一小塊兒,別太大了,太大了魚吃不下。」
「好嘞,末將知道了。」鍾蠶呵呵笑著看向賈涉。
「匕首這麼快就能夠派上用場了?正好試試鋒利不鋒利,看看那傢伙是不是在騙我。」賈涉從懷裡掏出陶器送給他的匕首,跟隨鍾蠶一起走到了趙方的跟前。
破布依然塞在趙方的嘴裡,臉頰被鍾蠶用力捏住,賈涉手裡明亮鋒利的匕首,此時寒光閃閃,分外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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