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意氣方知人心堅
且說鄭屠一刀砍了王彪,那廝身後的眾強人見如此凶神惡煞一般的人物,哪裡還有戀戰的心思?俱都發一聲喊,朝著原來的路飛也似奔了去,不多時,便走得乾乾淨淨。
鄭屠見了那些人走得精光了,便這才翻身上馬。這馬上功夫,他卻不甚熟稔,方才也是憑著一股血勇奔來,多少也有些僥倖。待到馬上,便沖了種溪叉手道:「衙內請了,如今俺已然接到了家眷,自然要與她等一同迴轉城內,卻不知衙內可否一道行走?」
種溪忙點頭道:「正是!」可話方說出來,卻又躊躇起來道:「大官人既然到了此地,為何不索性將那些苦命的人也救了出來?」
鄭屠看了看那頭,那些人早已然策馬飛奔,不見人影了,不由搖頭道:「你我已然是自顧不暇了。方才不過是殺了那廝立了威,眼見得強人眾多,若是他等俱都前來,只怕你我都走不脫了。」怕種溪放不下,又道:「俺已告知了州府衙門,若是來得快,只怕我等走不出多遠,便回遇上種相公的軍馬了。」
此話說得有理,種溪心中雖也有些不忍,卻也不好再說甚麼。便也翻身上馬。鄭屠又牽了方才被斬殺的三人的遺留下的馬匹,正要策馬而行。卻又見那馬車車夫已然被害了性命,不由搖頭苦笑,忙又下馬爬上馬車,準備替那車夫的位置。又將四匹馬交予種溪牽了。
「鄭大官人請了!」這時便聽得車內又個女子出聲詢問,卻不是蕊娘的聲音。
鄭屠一愣,忙看了看種溪。
種溪忙道:「此乃周知州家的女兒,喚作月娘的便是,與你家小娘、丫頭同在車內!」
鄭屠忙應聲道:「小娘子請了,卻不知有何吩咐!」這話說的恭謹。
月娘隔著帘子,臉色漲紅,卻又有些激憤道:「大官人便如此脫身了,卻不知為何置那些士子小娘們不顧?有道是救人救徹,救我等便是救,救那些人便不是救麼?」
鄭屠心中不屑,口中只是漫聲應道:「方才與衙內也說了,強人甚多,恐一人去不是敵手,況且俺又報知了州府衙門,只怕不多時軍馬便要過來,諒那強人等也不敢害了他等的性命。」
「從來盜賊無善心,古人已有言,大官人如今不去救那眾人,從今往後,卻要置我等於何地?便是能忍辱偷生,卻也落個見義不為的名頭,可還有臉面立足於世?如此莫若留在此地,與那些人等同生共死便是。也好全個忠義不屈的美名!」說罷,只見那帘子掀起來,一個聘婷少女,探出身來,也不用那旁近伸手相扶的種溪。跳下馬車,拿著一雙美目瞪著鄭屠,正是個倔強性子的好女子。
月娘下得馬車,蕊娘也端坐不住,也隨後下來,只剩下綠釧在還在車內昏睡。
只是月娘一席話,將種溪也打動了,有些難為的看了看鄭屠道:「此言也有些道理,斷不能我等獨生,於名聲有礙!」說罷,卻只拿眼瞧著鄭屠,等他的回應。
鄭屠不禁有些慪火,沒好氣的瞧了月娘並種溪一眼,又瞧了瞧蕊娘。蕊娘並不說話,那眼神卻是一個模樣,顯見得也是不能獨行的。
「你等真箇要留在此地?」鄭屠嘿然道。
「真箇如此!」月娘言語決絕,仰著小臉,眼神卻是那般的堅定不移。
「真箇不怕死?」
「死又何懼!」
「你等也是?」鄭屠沒法,只將頭看向種溪並蕊娘。
「還請鄭大官人援手則個!」種溪卻是唱了個肥喏。
「官人——」蕊娘只是福了一福,輕輕的叫了一聲。這一聲兒,卻是憋了全身的力氣一般。這一聲官人,似從那心底里抽出來的,道不盡的婉轉。
鄭屠不由搖頭苦笑道:「罷了,罷了。俺也是個白操心的。如今你等拼得性命不要,俺卻也不能獨自離開的。」於是翻身上馬,對著三人道:「你等在此候著就是,俺出去就來!」說罷便要去。
卻聽得那月娘叫道:「我等一同去就是。方才說了,同生共死,我等一同前去,方才好證得誓言!」說罷便要爬上馬車。
鄭屠卻不耐煩,對那月娘喝道:「囉唣甚麼。若是你去了,俺還要分心看顧你等,讓俺殺的不快活!」說罷,也不等月娘答話,只催了一聲道:「駕!」那馬便朝著東頭飛奔而去。
月娘還要說什麼,卻見鄭屠早已經大喝一聲,去的遠了。不由咬了咬嘴唇,使勁跺了一下腳。倔強道:「我們也去,還請衙內幫我等駕車!」
「果真要去?」種溪苦著臉道。
「囉唣甚麼?」月娘冷哼了一聲,「若你不肯時,我便是兩條腿行也行過去!」說罷,便抬起腳就望東頭而去,蕊娘也不出聲,只是默默的跟在她的身後。
種溪不由連連叫道:「好好好,我這便趕車!」說罷,月娘方才露出微微笑意道:「早這般,還要我說那些話兒作甚?」說罷,便招呼蕊娘一同上車,種溪自在前頭駕車,波轉馬頭,望東面而去。
且說鄭屠一路飛奔到東面,不多遠,果然便見一夥強人在外,圍著眾多文人士子,美貌佳人!幸而那些盜賊沒有動粗,也沒有人做出那淫辱之事,倒也在可控範圍之內。
那伙盜寇遠遠的見了一人一騎過來,在不到二十步的地方勒住了馬頭。為首的一個虬髯的大漢手持一把朴刀,遠遠的看著鄭屠策馬,旁近一個強人附在虬髯大漢耳邊說道:「四寨主,便是那黑廝漢砍殺了五寨主,只得一人一騎,並無他人!」
那虬髯大漢點點頭,便抬眼沖鄭屠高聲喝道:「來著可是渭州鎮關西鄭大官人?」
鄭屠將馬勒住,嘿然道:「正是你家爺爺,你可報上名來,俺刀下不殺無名之人!」
虬髯大漢大笑道:「好叫你得知,洒家便是五嶺寨上的四寨主,姓石名仲,江湖人送了個號,喚作『開山鐵臂』的便是!」
鄭屠一聽,大笑道:「聽你名號,想來你也是有些力氣的。卻不知到底如何。如今見你這廝不曾傷得這些人性命,到也見得是個識得好歹的。莫不如俺與你做個商議,將這些人放了如何?」
那石仲搖頭道:「洒家不傷這些人等,卻是不想結怨種相公。若是不殺這些人,也不是不可,只是你如今砍了俺寨子裡的五寨主,卻讓洒家輕輕的放過,卻不好回去與眾位哥哥們答話。」
鄭屠不禁皺眉道:「如何不好答話,你家五寨主本就是個包藏禍心之人,挑動你等來尋我的仇!」
「洒家也知曉。五弟入我寨中時日雖短,倒也是有些手段的。寨主哥哥見他有些拳腳,且人也伶俐,因此與他做了寨主。又道你在渭州城用了計,謀奪了他的家業,又將他充軍定州,橫豎也是個死,因此要尋你報仇,故此洒家一起過來!你如今砍殺了他,須叫俺也服氣才好!」
「無恥之徒啊!」鄭屠忍不住嘆了一口氣道,「那廝端的不知廉恥,反倒是惡人先告狀了!」嘆罷,便將那王彪如何趁自己不隙,謀奪了狀元橋,又如何買通都頭傳統李響想要將自己置於死地的話兒說將出來,方才道:「你道這廝不該死?」
石仲點頭道:「卻不知你話可信否?」
「真真可信!」這時,旁近一個聲音高聲道。鄭屠知是那衙內到了。
種溪已然趕了馬車到來,自己下車走到鄭屠身旁高聲道:「此事我種溪便可證明!」
石仲看了看那種溪一眼,一聽這名字,便也高聲道:「可是種相公府上的衙內?」
「正是,你可認得我?」種溪奇道。
「卻是聽說而已,並不曾見面!」石仲大笑道,「既然是衙內作保,洒家自然信得。只是洒家也是不能這般放過。傳揚出去,洒家也不好在寨子中立足了。若是鄭大官人能夠使些讓洒家服氣的手段,洒家倒也心服口服!不管死傷,洒家都放了這些人,各安天命就是!」說罷,只拿眼兒看著鄭屠。
鄭屠看了看那石仲,又看了看那馬車,雖然隔了一層帘子,卻似乎也聽到裡面微微的嘆息之聲,便吸了一口氣道:「也罷,若是不使些手段,你也不得這般放過!」說罷,策馬上前,將朴刀挽在手中,擺出一個架勢來。
石仲見鄭屠上前,自然也策馬而去,面色漸漸凝重起來,雙手緊握那朴刀,緩緩的吐出一個勢。
那種溪並場外之人頓覺那四周為之一滯,呼吸之間也緊迫了起來,都將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著二人,生怕是錯過了一絲一毫。這等相鬥,卻是不易見到。
馬車之內月娘也感覺那四周為之一靜的氣氛,不由心兒莫名的跳得厲害,再看身旁的蕊娘,只見她一臉的酡紅,兩隻白嫩嫩的手使勁的絞弄著衣襟,抿著嘴兒,也不知道在想些甚麼。不由忍耐不住,便挑起那馬車的簾兒,朝外頭張望。
蕊娘見她如此,也按捺不住,探起身子,朝外頭張望起來。那簾兒一掀,便見馬蹄聲起,對面一個虬髯大漢,手挺著朴刀,飛也似的朝著還挺立不動的鄭屠刺了過去,端的是快如閃電,不由「啊呀」的失聲的叫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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