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宴是什麼滋味?
秋之雲只想說,就有點淡。
這年頭人間才剛剛能吃飽飯,還能要求什麼美食?
確實是不如她做的滷味味道那麼香濃。
不只是她有這樣的感覺。
剛剛吃過滷肉的開元帝和太子現在都覺得口味太淡。
開元帝想了想,召過自己身邊的近侍姚寶順,命他為秋之雲賜酒。
姚寶順笑嘻嘻的過來。
如今宮中寶字輩的總管太監共有六人,錢寶康是正陽宮總管,李寶福是重華宮總管。剩下四人都在乾元宮。
後來,孫寶成去了靖王府,楊寶進跟隨齊郡王,就只剩下姚寶順和周寶平總管皇帝日常起居事務。
周寶平年長些,通常這樣的時候,就留在乾元宮。
姚寶順隨侍在開元帝身邊。
朝臣們對他更熟悉些。
他這人長得乾瘦,皮膚也黑,卻很有精神,根本看不出是四十歲的人。
見人就帶三分笑意,很會與人打交道。
他得了吩咐,用托盤捧著一隻酒壺送到了秋之雲桌前。
「聖人賜酒,請真人開懷暢飲,不必拘束。」姚寶順笑嘻嘻地執壺,為她添酒。
秋之雲表面微笑,內心滄桑。
這酒真的,不如不賜啊。
不過,她還是欠身向開元帝行了一禮,雙手捧杯,遙敬開元帝一杯,然後幹了一杯酒。
開元帝樂呵呵沖她一笑。
轉頭,便命太子和太子妃替他與皇后下去敬一敬這些親朋好友。
他卻拉了國師過來,與國師小聲談笑,不知是談了什麼,看模樣開心的緊。
這個時候,下面已經熱鬧了起來。
那些女眷們都已經開始湊近些,小聲談笑起來。
兩位公主榮慧公主和錦成公主也都湊到了皇后身邊,服侍在母后左右。
皇后怕秋之雲覺得冷落,還將她請到自己桌上,詢問她一些無念山上的風土人情。
秋之雲就跟她們聊了起來。
榮慧公主是太子的長姐。
開元帝起兵的時候,她也已經是大姑娘了。
因為皇后娘娘彪悍,榮慧公主受母親的影響,是個性情豪爽灑脫的女子。
她也曾長年隨軍征戰,去過不少地方,也見識過不少風景。
嫁的丈夫也是開元帝麾下一員猛將,前些年,榮慧公主隨著丈夫在各地邊軍任職,走過不少地方,說起各地的風光見聞來,也覺得與秋之雲性情相投。
「無念山那裡我還沒有去過,倒是去過一個叫獻山的地方,聽說那山上也有一座仙門。當時我家夫君還與我說笑,乾脆丟了差事,上山尋仙去,若是萬一尋得了,那不就可以長生不老了。」榮慧公主說著,自己笑了起來。
「我看這事兒,姐夫還真能做得出來,後來,怎麼沒去?」錦成公主好奇問她。
「當時他與我說這話時,都已經夜裡了,我們在行軍帳中睡著,不想半夜他就醒了,做了個噩夢,嚇得一身是汗。我問他到底夢見什麼了,這麼可怕?母后猜猜他說什麼了?」榮慧公主忍不住笑。
「臭丫頭,在你娘跟前賣什麼關子?快說。」
「他說夜裡突然夢見了母后,說是您拿家裡的擀麵杖,追著他滿山跑,還罵著他,拐我閨女去當媳婦我都忍了,還想拐著我閨女去當仙女,這就打斷你的腿。」
榮慧公主這麼一說,皇后大笑了起來,伸手就錘了閨女一下子。
「這是又編排你娘呢。我什麼時候還打過他了?」
「娘娘,當初姐夫來求親的時候,您不是正拿擀麵杖擀麵條嗎?當時不是敲了姐夫一頓?」錦成公主在旁提醒。
她並不是開元帝的親閨女,而是侄女。
錦成公主之父是開元帝的胞弟,為了支持兄長,積勞成疾,還沒得封便因病而逝。
錦成公主就成了孤女。
開元帝與皇后一直將她當成親生閨女一樣對待。
「誰知那小子,冒冒失失的,就因為你大姐給他端了碗雜糧面,他就捧著個碗噗通一下子跪到我跟前了,非說要娶你大姐做媳婦,那樣子誰敢不以為他說胡話啊?我肯定得揍他。」皇后笑道。
「就算不夢見您,姐夫估計也上不了山。秋真人,我聽說,你們仙山都有一種法術,若是不想讓人找著,就算你們宗門擺在眼前,旁人也是看不到的,是不是真的?」錦成公主轉頭問秋之雲。
她心思細膩,生怕冷了場,讓秋之雲在旁干坐著。
「確實如此,我們修士凡事講一個緣字,若有機緣,仙門就在眼前。」秋之雲點頭。
「難怪說,我們第二天還往山上走了走,到處都是山深林密,根本就不像個有人住的樣子。哎,看來不用母后打斷我夫君的腿,我們也是找不著地方的。」榮慧公主裝著可惜的模樣。
「公主改日再從獻山經過,可以帶位大夫,讓大夫幫著到山上的尋兩種草藥,靜空草和白芷參。」秋之雲笑道。
「這兩種草藥,可有什麼神奇的效用嗎?」榮慧公主好奇。
「哦,只是今日拜見皇后娘娘,察覺娘娘可能有心肺舊疾,這兩種草藥是治療心肺之疾的妙藥。獻山氣候格外適宜這兩種草藥生長,又有仙門的靈氣,草藥效用極強,藥毒也更弱,應當比凡間藥鋪採購到的那些曬乾的草藥效果更好些。」秋之雲笑道。
「真人,您能看得出娘娘的舊疾?」錦成公主驚喜極了。
「母后現在吃的什麼藥啊?可是真人說的這兩味藥?」榮慧公主也忙問道。
皇后娘娘年年這個時候犯舊疾,年年都在吃藥,早已經習慣了,一時也想不起來自己吃的藥方子是哪個?
「秋真人,請您替我母后看看。她受肺疾所擾,已經有十來年的時間了。這是當年在軍中受傷,落下的病根,御醫盡力調治,卻還是年年復發,實在是讓人憂心。」榮慧公主收了笑容,正色道。
她的眼中還有一抹悲傷之色,顯然對於母親的身體是憂心忡忡。
「你這孩子,這是什麼急事?今日是為歡迎秋真人而設的宴席,我們在這裡討論這個豈不失禮?」皇后嗔怪地看了榮慧公主一眼。
「母后您可要請秋真人在宮中住上些日子,若是秋真人有法子,能將母后的舊疾給調養一番,倒也是好的。」榮慧公主接著道。
這也是沒有法子的事。
國師沈墨是他們眼中很厲害的一位仙人,但是他不擅長煉丹,更不長於醫術。
甚至還要常常勸諫開元帝,不要將健康長壽的願望寄於服食仙丹上。修士得以長生,是需要一番苦修的。
榮慧公主和錦成公主都很擔憂皇后的身體,在聽到秋之雲問話之後,便希望能多留她幾日。
皇后卻是沒往這上面多想,她原本辦宴會也只是想見見秋之雲。
如今一見,不光是人好看,有能耐,還能做得一手好菜,更不是那些事事挑釁,處處掐尖的討厭性格。
景澤能認識這樣一位姑娘,還對新朝百姓有幫助,這可以算得是幸運了。
皇后留秋之雲是純粹就喜歡這個姑娘,倒並沒有想非要讓人家來治好自己十來年的舊疾。
她轉頭瞧瞧下面的情形,太子和太子妃代他們敬過一輪酒後,氣氛便更加熱烈了些。
開元帝命他們不要拘束,下面那些勛貴重臣們也更放開了些,開始在席間走動,彼此打個招呼閒聊幾句。
而女眷這裡就更自由些,像是周太尉的夫人已經過去找自己的女兒寧妃說話了。
其他幾位位分高的妃嬪也有家人在宴上,自然是能湊到一起說幾句話。
下頭只有莊嬪身邊攬著四公主,正在端著一小碗羹,餵四公主吃。
秋之雲瞧見那對母女,就又多看了兩眼。
剛才在轎中已經覺得這對母女陰氣籠罩,這會兒不知道是不是有皇帝的紫氣壓著,陰氣倒是好了些。
但是,四公主那張小臉看著又黃又瘦,本該是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卻是透著一點黃氣,顯然,孩子受到陰氣侵襲的程度更加嚴重一些。
這邊,宮人們又上了幾道新菜,皇后娘娘正要招呼秋之雲吃,卻見她目光投在莊嬪桌上。
皇后看了看正在不遠處,與自己家人說話的幾位高位妃嬪,不由又皺了眉,她轉頭看了錢寶康一眼,錢寶康忙湊近了些。
「怎麼今日莊嬪家人沒入宮參宴嗎?」
「聽說外頭來回話,說是莊嬪的母親不慎受傷,還不能下地走路,因此才未入宮。」錢寶康小聲回道。
皇后卻又是皺了眉。
「這樣的事情,莊嬪可知道?」皇后又問。
「奴婢不知,卻可以向莊嬪宮裡的人打聽打聽。」錢寶康回道。
皇后點頭。
她轉向秋之雲,見她似乎還在觀察著莊嬪母女。
「那是四公主,她們的小妹妹。」皇后指著榮慧和錦成兩位公主對秋之雲說。
「今日來赴宴時,在路上遇到了這位娘娘和四公主,當時靖王殿下為我介紹過的。我還想問娘娘,這位四公主殿下是不是有心肺之疾?」秋之雲笑問。
「哎,說起來這孩子也是可憐,莊嬪快生時遇了意外,這孩子早產,險些沒保住。後來還是國師給取了一株仙草,這才救了回來。可是從小就有病,前幾天突然冷著了,又病了一場。」皇后娘娘嘆了口氣。
她身為後宮之主,當上皇后那天就明白,以後還想繼續跟老頭子過兩口子的日子是難了。
幸而,選進宮的妃嬪沒什麼想頭,也不敢鬧到她跟前來。
所以,對於後宮的女人們,皇后一視同仁,只要不生壞心,不鬧事的,她都是和氣對待。
對於這些後來添的孩子們,在皇后看來,年紀其實比自己孫兒們還小呢。
孩子們都要由中宮教養,在各自母妃那裡起居,年歲再大些都遷往皇子公主住所。
皇后待孩子們很好,孩子們也與她親近。
就是可憐這個四公主成天病懨懨。
「秋真人,小四這個毛病,可也有合適的藥能治麼?」皇后問秋之雲。
「四公主用的藥,與娘娘您的藥相似嗎?」秋之雲想了想,問她。
皇后卻是個聰明人,眼睛一下子就睜大了些。
「我這些日子身子不適,竟未關注孩子們的身體,明日閒了,得要問一問了。」她突然就笑了,對錢寶康道。
錢寶康什麼都不敢說,躬身在旁侍立。
見皇后不再說什麼,秋之雲也不再多說。
恰好御膳房在宴席中間,新上了一批點心,一共四樣。
是兩種糕,一種小糖餃,一種帶餡的小烤餅。
對秋之雲來說,這點心的品類似乎是少了些,不過,口味確實不錯,這裡的御廚肯定是有點東西,可惜食材和技巧都欠缺。
同時上來的,還有一碗很清爽的湯,喝起來有點薄荷的味道,帶著淡淡的青草香。
喝著這碗湯,再吃著點心,還是挺對口味的。
秋之雲剛剛喝了點酒,這酒勁不大,可是味道寡淡,並不好喝。
於是,秋之雲就多吃了幾個。
正吃著,她突然又感覺到了那股打探的目光。
眼角一瞟,還是剛才開席之前,坐在下面瞅著她的那位女眷。
錦成公主並未回席,正好坐在秋之雲同桌。
「公主,坐在從門邊往回數第四席上,那位穿紫色裙子的夫人是誰?」秋之雲小聲問道。
錦成公主也是個聰明人,聽了秋之雲的問話,並未立刻抬頭去看,而是抬起頭來,先拿了帕子擦拭下嘴角,狀似無意朝那裡看了一眼。
「那位是陳夫人,現今嘉義伯陳武的夫人。宮中惠妃娘娘的大伯母。真人認得她?」錦成公主一邊笑著給秋之雲遞了點心,一面輕聲道。
若是只看她面色,一點也看不出來,就像是在跟秋之雲講什麼點心好吃一樣。
「惠妃娘娘應該就是坐在下面數第三桌上那位?」秋之雲也是滿面笑容。
「是。」錦成公主就更好奇。
秋之雲卻沒再多說什麼,畢竟自從入席以來,也就是兩個人著意注視著自己,這兩個還是一家子人。
而且,西京陳家,那不就是被她告到縣衙挨了板子那個陳永福的本家嗎?
看來陳永福背後還真是有點倚仗。
秋之雲可想不出,自己除了這個,還有什麼事情與西京陳家有過交集,不也就是打了一個找碴的陳永福嗎?
陳家可不是什麼大度的人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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