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不同不相為謀。
王鵬確認鄧韻不會因為磁盤的事受什麼牽連,便再也沒有坐在這裡喝茶,聽錢嘉平說他的前世今生了。
「哎,王書記,我是不是說錯什麼了,怎麼這就急著走哇,」錢嘉平的樣子倒是有幾分誠惶誠恐,「我要是哪兒錯了,你要打要罵都成,要不是你仗義相救,我這回肯定搭裡面了,」
「錢總,我真沒幫你什麼,那純粹是碰巧。」王鵬現在是滿肚子青腸,恨不得時間倒回去,拿到磁盤直接就銷毀了,「我是真有事,不能再待了。」
「那下回,下回我正式一點請吃飯,你帶弟妹一塊兒來,」錢嘉平推著王鵬的後背往外送人,肉疙瘩一樣的小眼睛裡放著光,「我可是聽說了,弟妹是個美人胚子,兄弟你當年情願自毀前程也要討了她做老婆,嘿嘿,情種啊,」
王鵬哼哼哈哈地應著,腳步比任何時候邁得都大。
……
有些事情就是這樣,你越是想躲,越是躲不過。
錢嘉平像一塊燙糊了的膏藥,一下子沾上了王鵬。
馮向明回京進了發改委,但沒有具體領導職務,成了享受部級待遇的巡視員(現實中沒有部級巡視員這一說法,純屬虛構。),相熟的人見了依舊以他在運河時期的官職相稱,而他雖然在運河時間不長,卻似乎特別有感情,有事沒事總愛到運河來搞個調研。
錢嘉平請王鵬喝茶後沒多久,馮向明到運河調研,第一站就是天水,邱建文代表市委市政府設宴招待後,王鵬又以私人名義請他吃了一頓飯。
馮向明很講規矩,回京前特意轉道天水,以私人名義回請王鵬和邱建文,恰巧邱建文出國考察,王鵬只好單刀赴會,結果又見到了錢嘉平。
見到錢嘉平不算很意外,真意外的是,還見到了沈婷。
如今的沈婷早不是當年將開未開的花骨朵,也不是青春飽滿的初綻時期,她整個人都正處於一種怒放的狀態。
「鵬哥,給個擁抱唄,」沈婷張開雙臂迎面而立,臉上帶著俏皮的笑容。
在沈婷初長成的那個時期,王鵬曾經很怕遇到她,她的青春熱情總是讓他有一種想要逃遁的感覺,這與寧楓她們給他的感覺完全是一種截然不同的感受,他情願被一點點地消蝕,也不會喜歡瞬間融化的感覺。
但這一刻的沈婷讓他感到了踏實,一種像親人見面的溫暖踏實。
他走上一步,同樣展開臂膀將她抱入懷裡,放開她的時候,還像個大哥一樣在她頭上輕輕揉了揉,「師傅師娘好嗎,」
「挺好,昨天通話的時候,我媽還在念叨你春節帶去的東西太多,他們到現在都沒吃完,都愁死了,怕壞了扔掉可惜。」沈婷拉王鵬到馮向明左邊坐下,自己則走到馮向明右邊坐。
王鵬的眉輕挑了一下,「你不是進京發展了嗎,怎麼最近老在運河晃蕩,」
「呵呵,你一定是碰到海濤哥了,是吧,」沈婷笑著給大家倒茶,「北漂是個夢,醒了就得實際地活著。」
錢嘉平立刻接了說:「兄弟,你放心,我會照顧好你這妹子,」
王鵬心裡一咯噔,目光投向剛坐下的沈婷。
沈婷抿嘴笑道:「幹嗎,不歡迎我到天水工作啊,」
王鵬沒來得及說話,馮向明一手覆在沈婷擱桌上的手背,對王鵬說:「小婷好歹也叫我一聲乾爹,給她在天水安排一個像樣的工作,還難不倒我。」
「呵,這有點亂。」王鵬端起茶杯喝茶,馮向明與沈婷的關係讓他有點意外。
沈婷把手抽了出來,也端起杯子喝茶,喝完了就說:「去不去報社,我還沒決定。」接著又補充了一句,「我的事,你們都別管,我自己搞定。」
「你怎麼搞定,」馮向明很不悅地問。
沈婷莞爾一笑,「瞧乾爹這意思,我在做你乾女兒之前是露宿街頭的啊,」
馮向明立即乾咳了兩聲,掩飾道:「牙尖嘴利,我是為你好。」
「我知道,乾爹最疼我了,」沈婷嘴裡撒著嬌,眼卻瞟了瞟王鵬。
錢嘉平又道:「小婷,我看你也甭想了,就到我這兒來,待遇什麼的都好說。」
「錢哥,沖你這話兒,待會一定要讓妹妹敬你三杯才行,」沈婷感激不盡地表達了謝意,話鋒一轉卻說,「不過,哥,你那兒是妹妹最後的避風港,不到最後關頭,我可不想用投親靠友來養活自己。」
錢嘉平聽了這些話,心裡甜絲絲的,也嚷嚷著待會要和妹子好好喝倆杯,王鵬卻覺得怪怪的,到底哪裡怪又說不上來,反正沈婷是真變了。
馮向明想為沈婷搭橋鋪路,卻碰了個軟釘子,沒了面子便不想再討論這個話題,對沈婷的態度也冷了不少。
酒菜上齊,推杯換盞,錢嘉平提到了天水正在討論醞釀的,針對企業下崗分流人員社保的《天水市4050工程》,以及針對城市失地農民生活保障的《天水市失地農民社會保障和就業系統工程》,兩項專門針對基層百姓的政策。
「前兒吃飯時聽說,這兩項政策已經基本定型了,馬上就會報省里,然後推開試點,是不是真的,」錢嘉平問。
王鵬點頭道:「千真萬確。」
「這要是定下來,我負責給你搞個全面的策劃宣傳,」錢嘉平一拍桌子說,「就當我將功補過。」
「呵呵,那我該說謝謝嘍,」這是個挽回市委市政府形象的機會,王鵬再不喜歡錢嘉平這個人,但也不能拿工作來賭氣,說著就舉起酒杯要敬錢嘉平,「來,走一個。」
錢嘉平大有受寵若驚的感覺,顛顛地站起來與王鵬碰杯,王鵬都還沒開始喝,他倒已經把滿滿一杯足有三兩的茅台全喝進肚子裡了,王鵬無奈地笑笑,只好陪著他喝了個滿杯。
沈婷沒喝酒,專注於吃菜,確切地說是專注於吃素菜。
她把一塊西蘭花放進嘴裡慢慢嚼著,咯咯笑著對王鵬說:「鵬哥,南方人別和北方人較勁喝酒,咱的胃是裝溫吞後發制人的草黃的,比不得京城爺們專喝熱辣辣下口燒過沒痕跡的白酒。」
「嘿,看來妹子還是跟兄弟你親啊,」錢嘉平酒一多開始現原形。
馮向明指指王鵬,「你們那個4050真搞得起來,再加上一個失地的,兩項一加,每年開支不是小數目,社保的錢都追回了,你們那個高速項目可擱得時間不短了。」
王鵬笑笑說:「您不信我啊,」他放下杯筷,轉過身子面向馮向明,「在監察廳那段日子,我仔細研究過不少案件,發現基層的許多案件都跟土地出讓有千絲萬縷的關係,那些因為土地出讓而變生出來的錢,被很多掌握著它的人巧立名目揣進自己的兜里,我就是要讓這事從源頭上斷根。」
「呵,江一山曾跟我說起,你這人搞經濟、肅貪都有很重的理想主義色彩,我當時還不信,現在看來他對你的評價還真是一針見血。」馮向明說。
王鵬不清楚馮向明這話是褒還是貶,但有一點他聽明白了,馮向明其實不是對這兩個新政策本身感興趣,也不是真的關心天水那些被挪用的社保金,真正關心的恐怕是那個高速項目。
「是不是發改委對這件事有說法,」王鵬問,天禾高速的問題,一直是他和邱建文都感到很糾結的一件事。
馮向明這時賣起關子來,「小婷,給你鵬哥把酒倒滿……哎,再去拿倆杯子,三杯滿上,咱北方人喝酒不是看酒量,看的是酒品,喝吐血的才叫真兄弟,」
沈婷會看眼色,知道馮向明是故意的,一邊後悔自己剛剛不該逞口舌之利,一邊盤算著怎麼才能幫王鵬一把,可能想得太出神,竟然失手把好好的還剩大半瓶的茅台給砸地上了。
一陣手忙腳亂,沈婷紅著臉一個勁道歉,「罰我,這個事罰我,我再去弄倆瓶來,今兒這酒錢算我的,」說著就往門外跑,王鵬他們無奈地搖頭重新入座。
足足過了十多分鐘,沈婷才捧著兩瓶茅台,氣喘吁吁地回來,也不讓服務員動手,親手開了瓶,在馮向明和王鵬面前各放一瓶後才笑著說:「一人一瓶才夠氣氛,誰要是喝不了,算我的。不過……」她咯咯咯地一陣笑,「要是誰讓我幫了忙,可得承認自己不行哦,」
馮向明哈哈大笑指著沈婷道:「我看這酒啊,是你故意打碎的,你是變著法想讓我們說不行,是吧,」他轉過臉看著王鵬問,「王鵬,喝不喝,行不行,」
王鵬瞪了沈婷一眼,才笑著對馮向明道:「行,」
錢嘉平立刻說:「那也別用杯子這些勞什子傢伙了,直接吹吧,能吹才真爽哈,」
沈婷要不是沈建華的女兒,王鵬心裡一準是把她全家女性長輩全問候了,這麼一整瓶茅台吹下去,不吐血也得半死,他拿起酒瓶都放到唇邊了,瞄一眼沈婷,突然又放下瓶子。
「你不是不行吧,」錢嘉平一邊剔牙,一邊壞笑著看王鵬。
「我打電話叫人待會送我。」王鵬已經把手機摸了出來。
沈婷欠過身一把奪過手機說:「有我在,還怕沒人送你們,」
「他是怕自己真不行,到時候你也替他替趴下嘍……」錢嘉平朝沈婷擠著眼。
「一邊兒待著去,」沈婷朝錢嘉平嬌嗔道。
馮向明笑問王鵬:「怎麼樣,不行乾脆直接說,」
王鵬皺皺眉道:「男人,不行也得行,」說著還真拿瓶子吹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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