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官離宮之後 第九十六章 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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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前唐正延派來的人已告知陸懷,陸海發已經見到了陸有富和王景,也已從王景口中聽到了當年的真相。而唐正延也已勸動了陸海發,讓他三思而行。

    現在看來唐正延相勸的效果不太理想,陸海發終究還是選擇來同他求證了。

    陸懷看著坐在他對面,從見到他起直到現在都表現得心神不寧的陸海發,在心裡慢慢搖了搖頭。

    這陸海發真的是一個藏不住秘密的人,雖說過來的一路上都沒有說什麼話,但是幾乎每一個微小的神情舉止都在表明其心事重重。

    他現在摸不準的是,陸海發將他約出來,是想將一切都挑明和他說,還是想瞞住背後的事,只和他單獨求證個別事項以作推斷。

    假若是前者,情況將隨著陸海發的坦白變得複雜而棘手。假若是後者,那麼他就要在回答陸海發疑問的同時,引導陸海發儘速獲得其想要得到的全部答案,避免其言多而失,說出什麼不該說的事來。

    陸懷看了看陸海發,覺得他自落座之後就變得越來越緊張了,想了想,輕輕抬手勻了勻杯中的茶。

    已漸漸穩定的茶湯因他的動作而動盪開來,一時茶香四溢,醇厚的芬芳沁入心脾,令人的心神都仿佛隨著茶湯的再次落定慢慢安穩了下來。

    陸海發慢慢地深呼吸了幾次,心緒稍寧,終於抬頭看向了陸懷,對他道:「堂哥,其實我今日約你出來,是有幾件事想問你。」

    陸懷聽到陸海發的話,懸起的心隨之落地了一半:陸海發看來是不會將所有事情都挑明,只是想和他求證一些事罷了。

    陸懷笑了笑,還是那麼溫和和氣,仿佛沒有看出陸海發臉上的緊張,對他道:「問吧,什麼事?」

    陸海發本想問得有技巧一些或是迂迴一些,免得陸懷尷尬,然而又覺得自己不擅長,擔心弄巧成拙,心緒也愈發焦躁,到後來乾脆還是放棄了去用什麼迂迴的問法,直接向陸懷問了出來:「堂哥,你過去的真實身份是內官嗎?」

    陸懷並不意外陸海發會直接問他這個問題,以陸海發直接而剛正的性格,最先向他求證這件事幾乎是一種必然。

    只是,儘管他在心裡已經預演過要如何作答,然而真到了直面這個問題,要親口向陸海發回答這個問題的時候,他的心中還是不可避免地騰起了一種複雜的、想要迴避的、自卑的感受。

    但為了復仇,他可以自卑,卻不可以迴避,他必須按照自己在過來的路上預想的那樣回答陸海發,而且不能有一絲一毫的破綻。

    於是,在陸海發問出問題的下一瞬,陸懷便依次做出了他應有的每一個反應:笑容一頓,收回了注視陸海發的目光,儘管盡力掩飾神情卻依然透出了幾許尷尬和窘迫。

    緊接著他沉默了許久,兩次欲言又止之後才略顯尷尬地笑了笑,指尖輕輕蹭了蹭茶杯,有些不安地看了陸海發一眼。

    而後,又是許久的沉默之後,他合眼長舒了一口氣,似是落定了全部的心神,也似打定了開誠布公的主意,重新睜開雙眼之後,徐徐問陸海發道:「是唐兄不小心透露給你的?」

    陸懷這般反問,在默認了答案的同時又給了陸海發一個最點到為止又恰到好處的理由,避免了他會另外給出什麼露出破綻的緣由。

    「嗯……」陸海發躊躇了一瞬。

    他原以為陸懷會反問他為何會有此一問,也做好了一旦真的被這樣問起,就堅持不予回答的準備。沒想到陸懷猜到了其中與唐正延的關聯,但就只以為是唐正延不小心說漏的。

    他只是城府不深,卻絕不傻,立即就反應了過來,借著這個時機順著陸懷的話承認是唐正延不小心泄露的,既能問到自己想得到的答案,又比他原計劃的堅持遮掩要好上許多。

    於是,在短暫的猶豫之後之後,陸海發也只有在心裡小小地對不起唐正延一下,對陸懷點了點頭,承認了。

    承認之後,他即暗暗觀察起陸懷,思考起接下來陸懷可能會有的反應和自己應該如何進行應對了。

    陸懷見他點頭,斂眸又沉默了一陣才復看向他,緩緩承認道:「不錯,我從前真正的身份不是幕僚也不是商人,而是內官。」

    說著,他笑了笑,笑容中滿是苦澀:「初見那日你便問過我從前供職的情況,想來也是早就發現了端倪吧。」

    陸海發沒想到陸懷會這麼幹脆地承認,默然低下頭,並沒有給出任何回應,也不知該如何回應。

    他從前確實覺得陸懷的身份不對勁,不過他只是懷疑陸懷不是什麼將軍幕僚,從未想過陸懷會是內官。他一向看不起閹宦,現在陸懷承認曾是內官,他竟不知該如何面對他,也無法相信,無法將有著書卷氣的陸懷與想像中的閹人聯繫到一起。

    因為陸海發的不懂遮掩,陸懷可以清楚地感受到陸海發心中的難以置信和無所適從。

    陸海發的後一種反應就像把鈍刀一樣,一下一下挫在陸懷的心上。畢竟,沒有人比宦官本身更了解文人對他們這個群體的態度了。陸海發作為文人中的佼佼者,而且是尤有風骨、自詡清高的一類,對他們這一類人的偏見只會較普通文人多,不會少。

    陸懷在整件事中唯一沒有太多把握的就是陸海發在確定他的身份後會以怎樣的態度對他,現在想來,結果也許真的會如他預想的那般令人遺憾吧。

    陸懷苦笑了一下,從座位上起身,慢慢走到了臨近后街的窗邊,透過窗子看著寧靜的后街小巷中寂寂生長的小草許久,才緩緩地開口道:「其實此事我並不想瞞你,也沒有想過要瞞家族裡的任何人。入宮十幾年了,其實我對自己的命運早已看開,也早已不再在乎別人會用怎樣的眼光來看我。

    有生之年能夠有機會離開宮裡,於我已是意料之外的福氣。我這一生已然如此,早已不求其他,但求能好好奉養娘親,為她老人家養老送終,然後安寧地了卻餘生罷了。

    只是天不遂人願,我本以為見到了娘親,就可以將這十幾年來積攢在心裡的話慢慢地說與她聽,就可以將十幾年來分別的光陰一點點找補回來。可是真到了能見面的時候,我卻連與她說實話都做不到。

    叔嬸為她的身體著想,這麼多年以來都沒有對她說實話,一直假託我在將軍府中做幕僚才不得回家。

    她不知我這些年都在內庭供職,早已斷了塵根,仍盼著能看我成家生子,傳承家業。我除了將錯就錯,依照叔嬸所言盡力彌補,收了一妾一女,將謊言能圓則圓,能繼續瞞下去便繼續瞞下去之外,別無他法。她的身體狀況不允許我將實情告訴她。」

    陸懷說到這裡,有些說不下去了,眼望著窗外,眼神還是那樣平靜,緊緊攥起的拳頭卻泄露了他此刻內心涌動不平的情緒。

    陸海發聽到此間才明白,原來並不是陸懷為了粉飾自身的身份而自稱在將軍府做幕僚,而是自己的父母為了向陸懷娘瞞住陸懷進宮的消息,假託了說辭。

    陸海發尚未與陸懷求證其宗偉到底是如何毀去,可是知道了這件事,他覺得就已沒有了再求證的必要。

    陸懷之父早逝,陸懷是家中獨子,可陸懷進入宮中多年陸懷娘卻始終不知情,而他自己的父母不僅知情,還多年如一日地牢牢瞞著陸懷娘,這背後若不是大有問題,他都不信!

    陸海發想到了王景說的話,想到了在來京的路上,自己的娘親曾屢次三番請求陸林氏在見到陸懷之後幫忙勸說,讓陸懷多幫自己鋪路搭橋,想到了自己初初見到陸懷的那日,在問起陸懷供職之事時娘親蹊蹺的昏厥,更想到了陸懷看向自己娘親時眼中滿溢的感激。

    這一切的一切串聯在一起,頓時讓他脊樑生寒,毛骨悚然,幾乎要嘔出來!

    內心千頭萬緒,突然一陣氣血上涌,陸海發驀然感到眼前黑了一下,扶住桌子才沒有讓自己搖晃起來。

    他忽然不想再和陸懷說下去,意欲告辭離開,卻聽陸懷忽然開了口。

    「瑾良,我已經將實情一五一十全部說與你聽了。你能答應我一件事麼?」

    陸海發睜眼看向陸懷,眼前的黑色逐漸褪去,立於窗邊望向他的陸懷慢慢在他眼前清晰了起來。當看到陸懷眼中的傷感時,一種強烈的愧疚感襲擊了他,令他的喉嚨收緊,頭腦轟鳴。

    他感到無顏面對陸懷,低下頭,錯做事般不敢看陸懷,很輕地點了點頭。

    「請不要再深究此事,幫我保守住身份的秘密,不要同任何人講,尤其是我府上的人。我府上的人都不知道我過往的內官身份,我娘也不知道她的小孫女的真實來歷,她很喜歡那個小女孩,待我日後找到合適的時機與她坦承不能再有子嗣,那個孩子會變成她唯一的安慰。你能答應我麼?」

    「能。」陸海發攥緊了拳,竭力平穩下情緒,才終於能說出這一個字。隨後,他慢慢起身,向陸懷深深施了一禮:「從前是小弟多有不對,不該窺究堂哥你的過往和隱私,以後小弟萬萬不會再做那樣的事了,還請堂哥原諒小弟過去的所作所為。」

    陸懷輕嘆了一口氣,道:「言重了,我不會怪你。」

    陸海發聞言,慢慢直起身,黑色突然又毫無徵兆地裹挾了他。他只感到眼前一暗,耳邊似有一聲長長的鳴響,就感到頭腦一片昏沉,不受控制地向一旁歪倒了過去。

    他能感覺到陸懷截住了他栽倒的身體,也能聽到陸懷叫他,然而不論他多麼努力地想要睜眼,眼皮都毫無知覺,始終嚴絲合縫地遮擋著。

    很快,他感覺到人中被用力地按了下去,胸腔里隨即湧進了一團新鮮的空氣,他猛然呼吸,眼睛一下就睜開了,入眼便是陸懷擔憂而焦急的目光。

    「你醒了。」陸懷見到他醒了,終於釋然地鬆了一口氣,放開了他,讓他靠在椅背上,輕聲關切地問:「你怎麼樣,怎會突然昏倒呢,可是近來溫書太過勞累?」

    「沒有沒有,我只是、只是對自己過去的做法很內疚,才會如此。」陸海發慌亂地低聲解釋。


    其實他心裡清楚,他會昏倒不是因為自己過去質疑了陸懷,而是因為他娘對陸懷做下的那些事令他無顏面對,氣憤交加,以致急火攻心。

    陸懷其實也知道陸海發昏倒的真實原因。

    他知道陸海發問明了自己過往的身份之後,下一步就應該要問陸錢氏與他進宮是否有關,甚至也許會旁敲側擊地問他宗偉如何被毀。

    這兩個問題都過于敏感了,陸海發很可能掌握不好向他套話的分寸,未免陸海發弄巧成拙,他便在最後直接將娘親不知情的事透露給陸海發。

    如此以來,聰明如陸海發既已聽了王景的說辭,再知道他娘親從不知情,便該猜到背後果真是大有隱情的,未免他發覺端倪,便不會再如問他過往身份一般單刀直入地再來問他宗偉被毀與陸錢氏的關係。只是沒想到陸海發內心的情緒竟然那般激烈,令其生生昏了過去。

    陸懷凝著滿面愧疚、眼裡已現出血絲的陸海發,輕輕壓了壓他的手腕,低聲勸慰道:「都是過去的事了,不要過於往心裡去,堂哥不會怪你。」

    這番話,既是指陸海發對他過去身份的質疑,也是指那些不是陸海發所做下的,日後卻會被他背負在心裡的事。雖然陸懷知道這麼說,陸海發也許不會明白他真正的用意,但是也許他永遠不會有機會與陸海發明說了。這也算是一個難得的與陸海發能說出心裡話的契機了,即便只能是這樣暗暗地以雙關之語對他說出。

    陸海發凝視著陸懷溫和而隱隱有些自卑的雙眼,那些因為昏倒而四散的內疚情緒很快便捲土重來,甚至比之前還要更加猛烈,有一個強烈的聲音混合著一種力量推動著他,要他想要將那些背後的事不顧一切地對陸懷說出來。

    面對陸懷的這樣一雙眼睛,他真的做不到自私自利地將陸懷徹底蒙在鼓裡。

    「堂哥,你,我娘、我娘……」陸海發想要將知道的一切都說出來,可是話到了嘴邊,他又無比清楚地意識到,一旦對陸懷說出來,就是將他的父母推上了萬劫不復的境地,喉嚨就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掐住了一樣,令他艱難得無法繼續說下去。

    正義與孝道在他的內心裡激烈地混戰,像兩個無比魁梧有力的人同時將他向兩個完全不同的方向拼命地拉扯。

    陸海發的內心痛苦不已,無措地看著陸懷,眼裡竟湧出了兩行熱淚。

    陸懷能猜到陸海發想要說出來的是什麼,也能體會到他的眼淚是為何而流。

    他很清楚「孝道」二字在陸海發心中的分量,否則他也無法設下整個向陸錢氏復仇的計劃,只是不論如何他不曾想過,陸海發竟然會有向他坦承一切的衝動。

    雖然他心中的孝道還是令他無法真正對他說出來,但他會有這樣的念頭,會因為這個念頭而倍受煎熬,已然是出乎陸懷的意料之外了。陸海發,是個比他料想的要更好的人。

    可惜,在他的母親鑄下大錯之時,就註定了他們要站在對立的一面。

    陸海發因為孝道而不能對他坦承實情,他亦因必報之仇而不能不推波助瀾。

    面對陸海發那雙純粹的、滿溢著愧疚與極力隱忍的雙眼,陸懷緩緩地深呼吸了一下,極力驅走了心中對他的同情,牽出了一個溫和的笑容,緩緩地、有力地握住了他的手腕,將他意欲透露內情的話四兩撥千斤地擋了回去。

    「怎得還哭了,切莫再如此了。我知道嬸娘也是為了我和我娘好才沒有說出實情,我能體諒她的苦心,你也切莫再因此而自責了。」

    陸懷說著,像是想到了什麼遙遠的事,停頓了一會兒,隨後搖頭苦笑了一下,仿佛在解釋,又仿佛只是為了開解陸海發,低著聲音道:「嬸娘會那麼做,可能也是和我小時候的想法有關。」

    「小時候剛知道自己與其他人不一樣時,難過得不知該怎麼辦才好,生怕別人知道,會將我當成怪物,更生怕我娘知道,會對我失望,因而便一再央求嬸娘千萬不要告訴任何人。

    這麼多年過去了,其實我也將這種情緒放下了。嬸娘可能還是擔心我會像小時候那樣承受不住、不敢面對,才一直瞞著所有人。」

    陸懷說到這裡,眼裡湧入了感激之情,殷切地對陸海發道:「其實我很感激嬸娘,也永遠不會因為任何事去怪她。當年我娘常常臥病,都是嬸娘代為照料我,當她發現我與人有異之後,沒有一絲一毫看不起我,反而更加悉心地照料我,為我延醫治療。

    那治療很是痛苦,有很多次我都要堅持不住了,都是嬸娘在一旁鼓勵我,才讓我撐了下來。雖然……雖然後來終究是回天乏術,但是那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嬸娘對我的這份用心比什麼都珍貴。所以我說我永遠都不會因為任何事怪她,你能明白麼,瑾良?」

    陸懷這番勸解兼坦誠心跡的話,讓陸海發足以知道兩件事。其一是陸懷宗偉被陸錢氏所毀是確有其事,其二是陸懷宗偉因何能為陸錢氏所毀。

    只因他自幼便太信任她了,信任到如今還沒有分毫懷疑,還在感激著他!

    至此,陸海發心中所有的疑慮都被徹底消滅,他已完完全全地相信,他的母親就是害了陸懷的劊子手!

    若沒有他的母親害了陸懷,陸懷根本不會變為一名閹宦。按照常人的軌跡,年長他幾歲的陸懷一定早已成家生子,說不定還已經登科入仕了,可是現在……陸懷什麼都不可能擁有了。

    而他,卻可笑地反而因為陸懷的推薦參加了那場集會,成為了杜巾門徒,更成為了如今全京城裡最風光無限的人!

    真是可笑、可恥之至!

    陸海發想要大笑,卻又悲從中來,看著陸懷,竟是哭笑不得。

    他的眼裡雜糅了太多的情緒,沉重得令人心疼,臉上的淚痕未乾,竟是有些刺目。

    陸懷面對著這樣的陸海發,儘管知道自己此次見面的目的都已達成,心情卻毫無輕鬆之感,反而倍感沉重。

    他想為陸海發擦去眼淚,陸海發卻立即偏頭躲開了。

    陸懷看著自己置於虛空的手,尷尬而理解地笑了笑,將手收了回來。

    陸海發看到陸懷的神情,立即就反應了過來陸懷是誤會了。他躲開並不是因為陸懷是閹人而嫌棄他,只是因為無顏再承受他對自己的好。

    「堂哥,你誤會了,不是你想的那個意思,我只是……」陸海發說到一半,才想起來不能和陸懷說實話,連忙又想了一個理由,「只是想自己擦。」

    陸懷說不清自己心裡的感受,他不能確定陸海發說的是真還是假,猶豫很久,才抬頭看了陸海發一眼以作求證。

    然而陸海發剛剛的舉止終究是觸動了他心中的敏感,他少有地有些不敢面對實事,只是匆匆看了陸海發一眼便低下了頭,快到不足以令他分辨出陸海發的真實想法,唯有敷衍地點了點頭。

    陸海發看出了陸懷的敷衍,覺得事情不能就這樣過去,否則陸懷與他在心中都必然留下芥蒂。

    他看向陸懷,發自肺腑地對他道:「堂哥,不論你身份如何,我在心裡都一樣感激你、敬重你,這是我的心裡話。」

    陸懷深深地呼吸了一下,抬眸看向陸海發熱誠的雙眼,許久之後,輕輕地點了點頭,笑了一下。

    儘管他的笑容里還有許多不確信,但是其中的欣慰之意令陸海發明白他相信了自己的話,這才消解了擔心。

    接下來,兩人又各有心事地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許久之後,陸懷伸手輕觸了下茶杯和茶壺,輕道:「茶都涼了,要換熱的麼?」

    陸海發輕輕搖了搖頭。他早已沒有了飲茶的心思,事實上他現在想要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回到住處去與他娘問個清楚。

    陸懷點點頭,壓下心間紛繁的情緒,重新牽出了一個溫和的笑容,對陸海發道:「還有什麼事想要問我麼?」

    「沒有了。」陸海發低聲道。

    「那……早些回去吧,還有幾日便要開考了,不要再想龐雜的事了,好好溫書。」陸懷溫聲與陸海發道。

    陸海發聽到陸懷的話,點點頭,垂下眸,心間頓時沉重倍增。還有五日就要開考了,可是他這樣的人還配登科及第麼?

    陸海發沒有表現出什麼,心裡卻已默默有了打算。

    兩人分手之後,陸海發很快離開了茶樓,陸懷卻沒有很快離開,目送陸海發離去之後,又反身回到了剛才的雅間裡,靜默地坐在了臨近后街小巷的窗邊。

    自知道真相以來,他一直小心地控制著自己的情緒和感受,一直盡一切所能壓制著那些會令他感到痛苦而無法自拔的情緒。

    在預感到要抑制不住心中的情緒時,或者情緒出現波動時,他會讓自己從頭開始打磨復仇的計劃,讓自己沉浸在每一個微小的細節中,用對成功復仇的期待消解那些負面的情緒。

    若這辦法也失去效用,他會試著放空自己,坐在書房裡什麼也不做,什麼也不想,只是發一發呆,直到心裡的那股情緒漸漸消退。

    如今復仇成功在即,那份期待感反而沒有那麼深沉強烈了,更多的是一種終於做到的釋然。

    剛才陸海發避開他觸碰的小插曲,沒有徵兆地觸動了他心中敏感的地方,讓他心中被久久壓制的苦澀突然泛開。他既無法再用期待的情緒壓制住痛苦,也做不到讓情緒全然放空,唯有在這裡靜靜地等待那些令他感到難過的情緒一點點消解。

    陸懷透過窗欞看著巷中隨風輕搖的小草,思緒漸漸飄得很遠很遠。

    陸海發乘著馬車,不多時便回到了臨近貢院的住處。他站在家門口,看著延伸到住所街口的貢院大街,再眺望那青磚綠瓦、浩大森嚴的貢院考場,眼中的情緒漸漸由不舍轉為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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