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心計：步步誅心 第七章 儲妃禍（五）

    「等太子妃到華亭山頂的時候，天剛微微亮，而太子妃卻已經累得暈倒在地，連寺門的門扣都還沒有碰到呢。還好，寺里的小尼姑都早起，開門灑水的時候見到了太子妃，將太子妃抬到了寺里。就是因為太子妃不辭辛勞甚至不顧自己的身體，這不是大孝是什麼呢。」

    蘭夫人白了出風頭的屏夫人一眼，不屑地撇撇嘴，在看到容美人嘴角嗪了一絲不易察覺的諷笑之後才重又將視線轉回到了屏夫人的身上。

    花令月仔細地聽著屏夫人不知從哪裡聽來的胡言亂語，一直沒有開口打斷，直到屏夫人得意洋洋地說完最後一個字，並瞥了容美人一眼之後，才輕聲開口，只是這短短的兩句話，已經讓屏夫人恨不得咬斷自己多嘴的舌頭了。

    花令月在太后慈愛的笑意下輕輕地說道：「身體髮膚，授之父母，玉安不敢擅自損傷自己的身體。」

    屏夫人呆住，沒想到看上去柔弱不已的太子妃竟咬住了自己的錯處，還絲毫不客氣地當著眾人的面說。

    花令月並沒有覺得氣氛有什麼不對，繼續說道：「為祖母祈福，固然是可以表現孝心之事，可倘若因此傷了自身，便是對父母的大不孝。玉安不知屏夫人從何處聽說玉安為表孝心而傷自身的事，只是，還請屏夫人不要再說這樣的話了。」

    蘭夫人掩唇偷笑，朝著容美人丟過去一個你真厲害的眼神，而容美人的嘴角卻只是輕輕地帶了一下，沒有被人看出自己笑過。

    王后別有深意地瞥了花令月一眼，在心裡給花令月重新下了定義，當然，她下的定義只是覺得，花令月並不像表面上的那麼軟弱可欺，要想將她握在手心裡隨意揉捏，似乎並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屏夫人是這宮內除了自己和泠夫人呆得時間最長的人了，從來就沒有任何的人敢當眾頂撞她所說的話，這一次，花令開竟毫不客氣地頂了回去，真不知該說她聰明，還是自作聰明。

    王后如是想著，心裡翻騰叫囂的那種情緒，卻是對她更為不滿。

    江長亭的兩個女兒被寵得不像話，看到屏夫人的臉跟吃了鱉似的鐵青色，樂得直笑，雖然在江長亭的輕拍下努力捂住紅艷艷的小嘴了，但在這寂靜的宮殿之內仍然是清晰得很。

    屏夫人的一雙手在袖子裡氣得發抖，卻苦於不能發作而忍著，江姝玟伸出一手，按在屏夫人手背上，屏夫人怒氣頓消，看了微笑的女兒一眼，勉強牽動嘴角。

    江姝玟看向尚不知已得罪了自己母妃的太子妃，從錦席站起身，朝著太后、王后、太子妃各揖手行了禮，這才清脆說道：「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孝之始也。然，古有顧氏為救母而割肉作藥引，今有儲妃為祖母祈福而累倒寺宇前，莫不敢言此為不孝也。人到極處，自當不拘於小節，若一味照書行事，又何必走這世上一遭。」

    江姝玟年紀小小，卻是極為敢言，擲地有聲的幾句話，便令在場的幾人變了臉色，屏夫人自是其中一個，她緊張地扯了扯女兒的裙擺，太子妃這麼得太后的喜愛，女兒當眾得罪太子妃，不是找死是什麼。

    容美人頭一回正視這位相貌平凡的二公主，心裡著實佩服她的勇者無謂，卻又在嘲笑她的不論秧子。

    花令月畢竟不是傻子，聽了江姝玟的話也知道自己剛剛的話得罪到了屏夫人，現在屏夫人的女兒給自己的娘親討公道來了，還當著後宮所有妃嬪的面。

    上至太后王后，下至宮女內侍，無一不在看著花令月，想看看這丞相的長女究竟會怎麼應對。

    花令月緊張地拽著食指，她又不是真的花令開，只是一個只知貪玩到不曉晨昏的庶女，作為姐姐的替代品才被抬到宮裡的，說白了，她不過是個贗品，還是個沒看過多少書沒有多少學識的無用贗品。

    雖然不至於不學無術，但是像江姝玟這樣反應敏捷並且絲毫不客氣地用話堵過來的人畢竟是少數，花令月一時沒想起該怎麼反駁，被堵了個啞口無言，在腦子裡努力地過濾著很久以前看過的幾頁書，希望從中找出一兩句堵回去。

    太后搖頭嘆息，王后嘴角冷笑，屏夫人一臉得意，泠夫人撥弄著佛珠，仿佛遠離凡塵，江姝玟的嘴角忍不住輕輕提起。

    江姝茵偎在容美人的懷裡，一雙黑漆漆亮晶晶的眸子一眨一眨地瞅著正唇色泛白，滿面慌張的太子妃，又看向下頜微抬，盡顯傲氣的二王姐，小腦袋在母妃的懷裡又蹭了蹭，小嘴扁了扁，緊貼著容美人很輕地說了一句：「真討厭。」

    容美人撫著女兒的頭髮，臉上看不出任何異樣的表情。

    江姝玟見花令月並不發言，只是緊張得額頭冒出了密密的汗珠，正要得意地再說話，花令月的小嘴卻緩緩地張開了：「顧氏為救母而割肉作藥引，確乃孝義之人，玉采不及百分之一，然，並非所有的孝義都要以自傷身體才能叫大孝的。」

    江姝玟的笑意一凜，道：「那便請太子妃賜教，何為大孝。」

    「古有三大孝，一為有虞帝舜，瞽叟之子，性至孝，父頑母囂，弟象傲。舜耕於歷山，有象為之耕，有鳥為之耘。帝堯聞之，事以九男，妻以二女，遂以天下讓焉。二為周朝閔損，早喪母，父娶後母，生二子，衣以棉絮，閔損，衣以蘆花。一日，父令損御車，體寒失鞭。父察知其故，欲出後母，損曰：母在一子單，母去三子寒。後母聞之，卒悔改。三為周朝仲由，家貧，嘗食黍薯之食，為親負米百里之外，親歿。南遊於楚，從車百乘，積粟萬鍾，累褥而坐，列鼎而食。乃嘆曰：雖欲食黍薯之食，為親負百里之外，不可得也。更有詩曰：對對耕春象。紛紛耘草禽。嗣堯登帝位。孝感動天下。閔氏有賢郎。何曾怨後娘。車前留母在。三子免風霜。負米供甘旨。寧辭百里遙。身榮親已沒。猶念舊劬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