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時辰前。
聽著斥候傳回的情報,嬴成蟜眸光一凝:「趙軍竟已攻入黎城之內!」
這大大超出了嬴成蟜的意料之外。
更讓嬴成蟜的整體規劃岌岌可危!
蒙恬沉聲道:「主帥,趙軍已經奪取黎城半數東城牆。」
「如此,黎城守軍便難以再藉助城牆抵抗趙軍,趙軍的兵力優勢將能被全數施展。」
「以黎城守軍的兵力,即便葛縣令不舉城投降也至多只能再堅持幾個時辰。」
「而我軍若欲抵達黎城,至少也還需要七個時辰的腳程!」
「但最多三個時辰後太陽就會落山。」
「若是我軍連夜行軍,更是需要至少十個時辰才能抵達黎城。」
就這,還是全軍急行的結果。
可眾所周知,急行軍後的將士體力透支嚴重,如果直接投入戰場無異於把將士們送給敵軍宰殺!
如果嬴成蟜所部想要在趕到黎城的同時保持最基本的戰鬥力,至少也要到明天正午時分。
可彼時的黎城定然早就已經變成了趙國的樣子!
蒙恬不甘卻又無奈的說:「主帥。」
「黎城,保不住了!」
蘇角等一眾將領都低垂頭顱,不願讓眼中的不甘被嬴成蟜察覺。
嬴成蟜攥緊韁繩,目光眺望著黎城的方向,眼中卻是一片堅決:「黎城,不能丟!」
「黎城一旦失守,則此戰主動權便將落入趙軍手中。」
「對我軍大不利也!」
李牧雖然是趙國將領,但李牧參與秦趙戰爭的次數卻不多,李牧戰爭生涯中最主要的對手是匈奴,其次則是燕國。
所以相較於秦趙兩國經常爆發的山地戰,李牧更擅長的是在寬闊地形進行的殲滅戰!
一旦黎城淪陷,李牧就能突破太行山範圍進入長治地,並借用長治地展開他的軍團,將戰爭拉入李牧擅長的節奏。
嬴成蟜本就自問難勝李牧。
如果戰場節奏再被李牧給掌控了,那這一戰可怎麼打!
蒙恬溫聲寬慰道:「主帥已經在竭力馳援了。」
「且主帥早在出征之前就料定了趙武安君此戰會迅速出擊、速戰速決。」
「只是,武安城距太行山太近,咸陽城距太行山太遠。」
「此非戰之罪也!」
蘇角更是堅定的說:「君上勿憂。」
「黎城確實至關重要,但此城不過是暫且交由趙軍保管數日而已。」
「待我軍抵達黎城,末將願率本部兵馬為先鋒,為君上奪回黎城!」
司馬尚的判斷是正確的。
由王翦帶領的秦軍主力現在還沒走出河東郡、踏入上黨郡呢。
即便王翦也在盡力趕路,可大秦主力兵團至少也還需要十餘日才能抵達太行山戰場。
而嬴成蟜則是在戰前軍議之際便要求嬴政命令上黨郡立刻就地整軍,並在決定出征後的次日便親領一千家兵、一萬名藍田大營騎士和一眾將領乘車馬急行。
路過上黨郡之際,嬴成蟜沒有絲毫停留,帶上上黨郡徵募的七萬兵馬後,拔腿就跑!
拼盡全力的馳援之下,嬴成蟜才終於得以於今日抵達長治地。
雖然嬴成蟜依舊沒能趕上黎城之戰。
可任誰來評價,都只能說一句嬴成蟜的判斷沒有錯,嬴成蟜也真的盡力了。
只可惜兩國與太行山之間的距離差距讓嬴成蟜的一切努力都只能化作嘆息!
嬴成蟜手指輕輕敲打馬背,輕聲道:「不!」
「黎城固然危險,但黎城還沒淪陷。」
「我軍抵達黎城需要十個時辰,但若只以騎士突襲,再為每位騎士準備一人三馬輪換,我軍只需要兩個時辰就能抵達黎城!」
「兩個時辰!」
「本將相信葛縣令能為本將拖住這兩個時辰!」
蒙恬、蘇角等所有將領齊齊愕然。
蘇角更是毫不猶豫道:「不可!」
「若是我軍能在黎城之戰開始之前就入駐黎城,足以助黎城拒敵。」
「若我軍全軍向前,也能借地利優勢與趙軍戰上一場。」
「可是我軍善騎者不過一萬五千餘,其中還多為從咸陽城跟隨我軍一同前來的疲兵。」
「其中可堪潺騎者更是不過兩千!」
「區區一萬五千餘騎士,如何能破趙將司馬尚所部的八萬兵馬!」
即便再加上黎城內的殘兵,大秦能在兩個時辰內出現在黎城戰場的兵力與趙軍之間也有著四倍以上的兵力差!
在沒有城牆為依仗的前提下,嬴成蟜此舉根本就不是去馳援。
而是去送死!
嬴成蟜肅聲發問:「憨夫何在!」
雙臂粗壯、孔武有力的憨夫策馬上前,沉聲道:「卑下在!」
嬴成蟜再問:「可護本將大纛無恙否?」
憨夫抱緊了懷中大纛,決絕的說:「人在大纛在,人不在大纛亦在!」
嬴成蟜看向蘇角等將領,聲音平靜的說:「這便足矣。」
一萬五千餘奔襲千里後的疲憊騎士確實很難攻破八萬趙軍。
但再加上這杆大纛,就夠了!
蘇角心中升騰起濃濃火熱,轟然拱手:「末將,請為先鋒!」
羌槐、孟南等都尉也齊齊拱手吶喊:「末將請為先鋒!」
蒙恬雖然已經追隨嬴成蟜出征數次,但蒙恬都會被安排在偏師之中,亦或是鎮守側面戰場,所以蒙恬無法理解蘇角等人的狂熱。
但見眾人如此,蒙恬也不再勸說,只是內心盤算著怎麼樣才能讓步卒們的速度更快一些。
嬴成蟜朗聲而笑:「本將大纛既出,這先鋒之位怎會讓與諸位袍澤?」
「令!」
「徵調軍中一切戰馬交由軍中騎士,令得軍中騎士可一人三馬。」
「都尉蒙恬、都尉孟南等諸位都尉統帥步卒繼續前進。」
「都尉蘇角、都尉羌槐、都尉西鋒、都尉任囂率本部騎士隨於本將身後。」
「馳援黎城!」
蘇角等所有將領毫不猶豫的拱手而呼:
「唯!」
馬蹄輪踏,承載著騎士們沿著狹窄的陘道向東狂奔!
終於,那座被他們心念已久的城池出現在他們眼前。
看著那依舊緊閉的黎城西城門,聽著自黎城之內爆發的喊殺聲,嬴成蟜鬆了口氣:「黎城還在堅守!」
「葛平不負本將!」
「眾將」
嬴成蟜剛準備命令全軍下馬、稍事休息,以便以更好的狀態的投入戰鬥。
但嬴成蟜的命令還沒說出口,便見黎城西城門開啟了一條縫隙。
嬴成蟜的心頓時就提了起來。
「彼其娘之!」見門縫越來越大,嬴成蟜斷聲厲喝:「騎士備馬轉交騎兵,而後盡數歸入都尉孟南、都尉任囂二部。」
「令都尉任囂擇體力充沛之精兵兩千,以百人為一組,攜金鼓旗幟攀上黎城兩側峭壁,待行至趙軍左右兩側,金鼓齊鳴!」
「令都尉孟南率餘下步卒隨於我部之後,以為策應!」
「所有騎兵換備馬、弓上弦,歸於本將麾下!」
會騎馬卻不會在馬上作戰的騎士們將狀態還算良好的備用馬盡數交給騎兵。
騎兵們則是騎上了自帶的備用馬,又將騎士們送來的備用馬牽在身側,跟隨於嬴成蟜身側。
待到所有騎兵換馬完畢,嬴成蟜握緊長戟,斷聲怒喝:
「眾將聽令。」
「隨本將。」
「衝殺!!!」
雙腿一夾馬腹,嬴成蟜一馬當先,帶頭衝鋒!
憨夫雙臂肌肉賁張,高高舉起了嬴成蟜的大纛,緊緊跟隨在嬴成蟜身後。
兩千餘騎兵雖然盡數疲憊睏乏,更心知他們即將面對八萬敵軍發起衝鋒。
可當他們看到那純白色的披風飄揚在最前方、聳立的大纛疾馳向前,所有騎兵的心底里卻又湧現出新的力量,催動他們同聲嘶吼:
「風!」
「風!」
「大風!」
夕陽灑在嬴成蟜的甲冑之上,讓嬴成蟜本就金燦燦的甲冑顯得愈發耀眼。
遙望這如天神一般的人物衝鋒而來,李驃渾身肌肉緊繃的僵在原地,失聲喃喃:「長安君?」
「此人真是秦長安君?!」
「秦長安君怎會真的埋伏在這黎城之內!!!」
方才還在秦軍之中大開殺戒的李驃此刻卻被恐懼所籠罩。
這既是對司馬尚判斷錯誤的恐懼。
更是對直面嬴成蟜的恐懼!
熟息過後,李驃才終於回過神來,嘶聲高呼:「全軍聽令!」
「休要慌亂!」
「結方陣!豎槍林!」
「堅守城門!」
「敵軍皆騎士,只要守住城門,我軍必勝!」
李驃做出了最為正確的決定。
面對強敵,混亂和奔逃只會迎來死亡。
迎難而上才能換來存活——至少能換來袍澤們的存活!
可惜,正確的決定卻不一定能換來渴望的戰果。
嬴成蟜縱馬躍入黎城,手中長戟藉助戰馬的速度前撥輕挑,一片槍林便被嬴成蟜撥盪一空!
戰馬如游魚般順著嬴成蟜開闢的間隙擠入槍林之內,嬴成蟜手中大戟已然點刺而出。
「殺!!!」
李驃沙啞的怒吼著,對準嬴成蟜刺出了手中長槍。
他本以為自己會迎來嬴成蟜重若泰山的劈砍,卻未曾想。
嬴成蟜看都沒看這位趙軍悍將一眼,手中戟援輕巧而堅定的切下了一名趙軍士卒的頭顱!
大動脈的血液噴涌而出,將嬴成蟜純白色的披風染上點點血紅。
嬴成蟜動作卻沒有絲毫停歇,長戟已然順勢向著另一名趙軍屯長的脖頸側刺而出!
李驃心中大喜,將全身力氣都灌注於雙手之上,夢想著手刃嬴成蟜後能獲取的賞賜。
可惜
「鐺~」
一桿長槍斜刺上挑,蘇角手中槍只是一盪,便將李驃的長槍盪至倒仰而飛。
還不等李驃調整姿態,嬴成蟜胯下戰馬便撞上了李驃的身軀!
「嘭!」
李驃整個人被撞的倒飛而出,直至撞倒了三名趙軍士卒才終於摔落於地。
強忍著渾身劇痛,李驃回首看向那如尖刀般將李驃所部陣型徹底撕爛的身影,自嘲而嘆:
「這,便是秦長安君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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