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出右手,羌槐沒有感受到任何風力。
但羌槐非但沒有疑惑,反倒是興致勃勃道:「我部不曾提前布置火場,難以以火包圍趙軍。」
「若欲於這吳家垴以火攻趙軍,即便以石油為佐也需乘大風方可竟功。」
「否則趙軍必定觀火而逃,我軍只能恐嚇敵軍,卻無法殺敵。」
「本將何其有幸,竟能親眼目睹長安君的呼風喚雨之能!」
卦夫嘴角微微抽搐。
一開始,人們還只是說嬴成蟜能得大秦列代先王提點,偶爾能借大秦列代先王之力窺探天機。
但不知從什麼時候起,流言就變成了嬴成蟜能呼風喚雨!
偏偏這種言論還很有市場。
畢竟在大洪山一戰中,大洪山罕見的颳起了南風。
這不就是嬴成蟜能呼風的證明?
而內黃一戰之際嬴成蟜言說天下大旱,內黃果然大旱。
戰爭過後,嬴成蟜言說即將落雨,天下果然大雨。
這不就是嬴成蟜能喚雨的證明?
否則大風和雨水憑什麼總是能那麼恰到好處的為嬴成蟜所用!
事實上,就連卦夫都分不清嬴成蟜究竟是能窺探天象還是能呼風喚雨。
卦夫只能模糊的回答道:「事涉大秦絕密,非大王與主上令,末將皆不得與旁人言。」
「稍後,都尉自知!」
雖然羌槐沒獲取到任何有效信息。
雖然羌槐所部依舊要以四千餘兵馬對戰數十萬趙軍。
但羌槐卻突然有了底氣:「本將明白,此等事關社稷的大事自然不能隨意言說。」
「本將麾下兵馬,卦大夫皆可調遣!」
卦夫拱手一禮後沉聲下令:「傳令長安君府家兵。」
「在確保安全的前提下加速行進,儘快將乙型輜重車運抵山巔!」
「擇都尉羌槐之親信,依照本將指示開鑿山壁!」
輜重車行進的速度必然比不上步卒。
又等了足足一個時辰,一架架乙型輜重車才終於被運抵山巔。
走到一架乙型輜重車旁,羌槐伸手撫摸著乙型輜重車的木板,嘖聲道:「也不知長安君究竟有多少巧思,竟能造出如此妙物!」
「此車雖然只能以人力推動,但卻尤善於崎嶇山地運輸輜重。」
「有此車,諸多馬車難行之地皆無需再以肩抗手拎而過。」
「若我軍能以此車運輸糧草,我大秦糧倉內的糧食定能支撐我軍再多打上許久!」
停放在羌槐面前的,赫然正是一架獨輪手推車!
這種在後世眼中頗為簡陋粗鄙,甚至是漸漸被時代淘汰的產物,對於戰國時代而言卻絕對是劃時代的利器。
當此物正式出現在世人眼中,甚至會直接影響到秦趙戰爭,更會影響到天下格局!
原因,恰好就在於這太行山。
在長平之戰中,秦國從關中地向長平戰場供糧的消耗,與趙國從邯鄲城向長平戰場供糧的消耗相當!
只因太行崎嶇,走過太行山路需要消耗的糧草比之走過數百里尋常道路還要多。
而獨輪手推車能讓單個民夫在太行山這等崎嶇的路段可以運輸更多的物資,從而減少運輸一定量糧草時消耗於民夫口中的糧食,進而大幅減少運輸糧草時的總體消耗。
如果趙國能夠獲得獨輪手推車,那麼趙國的糧草運輸壓力將被大幅緩解。
趙國與秦國於太行山一地的戰爭模式也必將隨之發生變化!
若非懾於李牧之名,嬴成蟜實在不願在沒有全取太行山之前拿出如此戰略重器!
看著羌槐那快要流口水的模樣,卦夫不得不提醒道:「此車雖好,卻也是我大秦絕密。」
「甚至時至今日都尚未命名,只以乙型輜重車指代之。」
「所以此行才會由我等長安君府的家兵推動,並令羌都尉的親信從旁看護。」
「羌都尉當嚴令麾下,切莫外泄有關此車之事,更莫要私自打造此車!」
「否則,大罪臨身也!」
羌槐知道,卦夫嘴上說是讓羌槐嚴令麾下禁止外泄,實則是在警告羌槐!
最後戀戀不捨的看了獨輪手推車一眼,羌槐拱手一禮:「拜謝卦大夫相告。」
「本將定當謹記於心!」
卦夫回以一個溫和的笑容,而後看向身後家兵,肅聲開口:「依照作訓之練,立刻布置!」
千餘名羌槐所部兵馬手持兵刃,小心的擴大著峭壁縫隙。
百名家兵則是從旁指點,並將一個個陶罐塞進縫隙之中。
為了避免被趙軍察覺,兩部兵馬的動作都十分謹慎,直至太陽徹底落山,滏口陘內已是一片漆黑,最後一枚陶罐才終於布置完畢。
一條條被油脂浸潤又晾乾的引信沿著陶罐一路延伸,最終匯聚到了一處。
期待許久的羌槐舉著火把就往卦夫身邊湊,興致勃勃的發問:「卦大夫,此番可否由本將來點燃引信?」
「本將期待久矣!」
卦夫趕忙拉走了羌槐,連聲道:「此地危險,羌都尉切莫舉火抵近。」
「還請羌都尉統帥貴部兵馬。」
「隨時準備衝殺而出!」
羌槐面露不滿。
卦夫只是一名五大夫,接連拒絕羌槐的要求多少讓羌槐有些不高興。
更何況,在羌槐看來,他的這個要求並不過分。
但看在嬴成蟜的面子上,羌槐還是不得不冷聲道:「既如此,那本將便先歸陣。」
「等待卦五百主的訊號。」
稱呼的轉變直接反應出了羌槐的態度。
但卦夫卻沒有在意。
身為一名家兵五百主,卦夫沒有任何與軍中將領社交的需求。
卦夫只是嚴肅的看向一眾家兵發問:「皆準備就緒否?」
百名家兵齊齊拱手:「我等皆已核驗兩次,無誤!」
卦夫略略頷首:「有勞諸位袍澤!」
點燃一根火把拿在手中,卦夫看著匯聚在自己眼前的引線,肝膽都在發顫。
卦夫很清楚他要點燃的是什麼。
正因為知道,所以卦夫遲遲不敢落下手中火把。
遲疑數息後,卦夫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嘶聲咆哮:
「傳長安君令!」
「地龍!」
「翻身!」
打著嬴成蟜的名頭,卦夫將手中火把狠狠砸向地面引信!
百名家兵不知卦夫是在給他自己打氣,還以為這是嬴成蟜要求宣告的信號,故而同聲嘶吼:
「傳長安君令!」
「地龍!翻身!」
不遠處的羌槐所部更是不明白緣由。
但既然嬴成蟜的家兵都已經如此嘶吼,四千餘名羌槐所部秦軍將士便也齊聲高呼:
「傳長安君令!」
「地龍!翻身!」
近五千人的狂呼經由一座座峭壁的反射,在狹窄的滏口陘內形成了隆隆迴響。
原本正在指揮兵馬連夜突襲的李牧豁然回首,不敢置信的看向吳家垴方向:「秦長安君於吳家垴布置了伏兵?!」
嬴成蟜怎麼敢在吳家垴布置伏兵!
嬴成蟜憑什麼在吳家垴布置伏兵!
吳家垴北側的後峧山、西側的寨凹山皆已落入趙軍手中,東西兩側陘道更是被趙軍充盈。
即便嬴成蟜有心回身反攻,與吳家垴所部秦軍對趙軍形成夾擊之勢。
但自嬴成蟜所部現在所處的北峧山至吳家垴之間可是有著近十萬趙軍!
不是近十萬燕軍,也不是近十萬齊軍,更不是近十萬韓軍。
而是近十萬趙軍!
除非秦軍主力已至,對吳家垴和北峧山兩個方向都增派重兵,否則秦軍的前後夾擊對於趙軍而言和撓痒痒有什麼區別?
自古只聽聞十而圍之,何曾出現過以少圍多!
黃高也怔然回首,而後失笑道:「傳長安君令,地龍翻身?」
「地龍者,厚土之寵也。」
「就算秦長安君能被秦國列代先王青睞,又如何能命令地龍,更是要令地龍」
「轟!」
不等黃高話落,一聲巨響猛然響起,驚的黃高一個激靈。
這響聲不同於滾石墜地,也不同於巨浪拍岸。
而更像是天雷的轟鳴!像是大地的悶吼!
不等黃高做出最終的判斷,一連串巨響接連不斷的驟然響起!
「轟!!轟!!!」
巨響隆隆間,大地在顫抖。
就連那高懸於天的明月都被不知從何處飄來的黑雲所遮蔽!
黃高怔怔的遙望吳家垴方向,汗出如漿、聲音驚懼:「這、這、這是怎麼回事!」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黃高愣住了,黃高的戰馬卻沒有。
在生死之間的大恐怖下,黃高胯下戰馬不復往日乖順,嘶聲悲鳴:
「吁~~~」
一個不慎,黃高滑落馬背。
但此刻的黃高卻沒有心思為自己的尾椎悲嘆。
只因借著火光的餘暉,黃高眼睜睜看著吳家垴方向的一處峭壁裂開、崩碎。
向著陘道砸落而下!
但這並不是終結,反倒是序幕。
隨著第一處峭壁崩裂,越來越多的峭壁出現裂痕。
一塊塊巨石甚至是山壁向著陘道上的趙軍劈頭蓋臉的砸落!
「不!!!」
「地龍翻身了!快逃!」
「秦長安君非是在妄言,秦長安君果真有令地龍翻身之能!哈哈哈~大王竟令我等與此等大巫為敵,大王實是恨我等不能速死也!」
「我等皆凡人,怎能是天地之敵手,此戰勝之不得,速退!速退!」
聽著將士們的悲呼,黃高試圖站起身來。
但晃動的大地和顫抖的內心卻讓黃高遲遲無法起身。
黃高只能將目光轉向身側李牧,失神而絕望的悲呼:「地龍!」
「地龍果真翻身也!」
可惜,就連黃高的悲呼都被轟鳴所徹底遮掩!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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