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出征至今,嬴成蟜所部不是在戰鬥就是在去戰鬥的路上,時不時還會展開一次急行軍或強行軍。
豐厚的戰爭激勵了他們的意志,讓嬴成蟜所部始終保持著高亢的戰意。
但意志終究不能轉化為體力。
連續不斷的戰鬥已經耗空了秦軍的體力和精力。
所以嬴成蟜在對戰局進行判斷後,決定再苦一苦蒙恬。
秦軍北上越過陳城後便令大軍乘舟、征民夫操舟,沿鴻溝逆流而上,再轉入濟水後順流而下。
二十日後,秦軍終於在濟水北岸下船,抵達陽晉南三十里處。
但秦軍斥候卻沒這個待遇。
大軍還在水上漂泊時,秦軍斥候便已灑向陽晉。
嬴成蟜剛一下船,各類信息便已匯聚而來。
「啟稟主帥,陽晉城內我軍數量不明,燕軍兵力在八萬上下,正在對陽晉城東、西、北三個方向展開進攻。」
「燕軍主將為燕相將渠,副將不明,疑無副將。」
「燕軍糧食原由靈丘方向運來,六日前,齊國發兵一萬跨河而擊靈丘糧道,後燕軍糧道改為內黃方向。」
「駐齊行人傳訊,齊國已發水軍三萬,沿海北上,向燕國腹地進軍。」
「上將軍翦」
認真聽完所有訊息,嬴成蟜若有所思:「齊國也參戰了?」
「那這一戰可真就是名副其實的天下大戰了!」
一場只是為了證明大秦武力的局部戰爭一步步發展為天下大戰,戰局的發展也超出了嬴成蟜的預料之外。
但齊國參戰對於大秦而言無疑是一項巨大利好。
雖然齊國孱弱,但燕國比齊國更孱弱!
且齊國水師強橫,完全可以直接威脅燕國後方。
隨著齊國的參戰,嬴成蟜事先制定的戰略也必須隨之發生轉變。
沉吟半晌後,嬴成蟜沉聲開口:「令!」
「全軍急行,今夜於陽晉城南十里紮營休整!」
「派遣使者往燕國大營勸降。」
「若燕軍不退,明日平旦(3:00)造飯,日出(5:00)出兵!」
王賁有些意外:「直接大軍壓進,明日強攻?」
嬴成蟜溫聲發問:「王將軍若是另有良策,請不吝相告。」
嬴成蟜始終認為自己是憑藉諸多跨時代的造物才險之又險的僥倖獲得了幾次勝利。
但王賁的能力是經過歷史考驗的。
即便沒有任何跨時代的造物,王翦、王賁父子依舊為大秦連滅五國。
連滅兩國的戰功和公子的身份讓嬴成蟜不會在王賁面前自覺低人一等。
但嬴成蟜也絕對不會因為自己連滅兩國就對這位名將有任何輕視之心。
王賁拱手道:「末將只是以為主帥會另尋良策,以奇計破敵。」
「未曾想到主帥是意欲以堂堂之師兵逼而上。」
「如此,我軍也可痛痛快快的打上一仗了!」
霧煙山一戰,王賁完全根據嬴成蟜給出的戰略規劃制定了拖延戰術。
但那一戰,王賁打的很不痛快。
縱觀滅韓之戰、滅魏之戰和攻楚之戰,王賁本以為嬴成蟜就是偏好使用奇謀的主帥,善於從戰場之外尋找機會。
王賁完全沒想到嬴成蟜此戰竟然放棄了一切謀劃,只是進行了一下敷衍的勸降便要開始強攻!
嬴成蟜隨意的說:「對手終究不同。」
「燕國連戰連敗,燕軍士氣本就不高。」
「與其行險用策,不若大軍壓上,去勾起燕軍的恐懼之心!」
曾經的嬴成蟜會下意識避開正面作戰。
那是因為嬴成蟜對自己的軍略指揮能力沒有半點信任。
但歷經戰事成長,嬴成蟜已經有了正面硬撼敵軍的底氣。
既如此,嬴成蟜自然會選擇最有效的打法。
王賁朗聲而笑:「主帥所言有理!」
「而今我強敵弱,何必施展諸多謀算?」
「突而攻之,圍而殲之,便是大勝之術!」
「末將請為此戰先鋒!」
嬴成蟜卻搖了搖頭:「我軍副將現下被困陽晉城,還請王將軍假我軍副將之職。」
「先鋒之職,已另有人選。」
王賁有些無奈。
雖然本將只是偏師的偏師的主將,但好歹也是個主將。
一句話就讓本將去做副將的活兒,是不是有些欺負人了?
好不容易有過過手癮的機會卻被搶走,王賁頗有些不甘的發問:「不知此戰先鋒是哪位將軍?」
嬴成蟜尚未答話,一陣振奮高呼便從不遠處響起。
「將士們!」李信昂然而呼:「隨本將先行,為大軍辟坦途!」
嬴成蟜笑道:「此戰先鋒,便是李都尉所部。」
雖然在原本歷史上李信大敗於項燕,但在嬴成蟜看來,李信同樣也是一名非常優秀的將領,且其轉進如風的打法更是頗有特色,擔任先鋒綽綽有餘。
畢竟,你總不能說打不過項羽的都是弱雞、打不過呂布的都是普通人吧?
相較於李信,王賁的戰術思想顯然更適合坐鎮中軍,協助嬴成蟜查缺補漏。
看著撒歡前進的李信,王賁無奈拱手:「唯!」
李信還不知道自己被王賁羨慕了,下船之後李信一刻不停的率軍前進,在正午十分便已抵近陽晉城南十里。
遙望正在攻打陽晉城的燕軍,李信忍不住下令:「令!」
「左翼前壓一里,作勢滋擾!」
李信所部兵馬僅一萬。
但前方的燕軍卻擁兵八萬。
只需要分出部分兵力,燕軍就有機會吞掉李信的左翼,甚至是吞掉李信所部!
然而讓李信沒想到的是,燕軍完全無視了李信拋出的誘餌,在派出萬名步卒穩固後軍之後便再無動作。
李信心有不甘,繼續下令:「左翼騎士再向前一里!」
礙於嬴成蟜的命令,李信不敢主動進攻,只能在兩軍安全線上瘋狂試探、左右蹦躂。
「李都尉,你不累嗎?」
聽見身後有人發問,李信頭不回眼不偏的回答:「本將不」
但話到一半,李信突然意識到這個聲音有些耳熟。
慌忙回頭,李信就見嬴成蟜和王賁正一臉無語的看著自己。
李信訕訕拱手:「啟稟主帥,末將、末將有意與燕軍打個招呼。」
「同時作勢拉扯燕軍,為蒙將軍所部減輕壓力。」
嬴成蟜沒有揭穿李信的心思。
無非是年輕將領看到了撈軍功的機會,忍不住想要撈兩手而已。
嬴成蟜只是淡聲下令:「令!」
「都尉李信所部即刻安營紮寨,正軍休整。」
「若半個時辰內未曾安置完畢開始休整,奪其先鋒之職!」
李信頓時就急了,當即拱手:「末將這就率軍休整!」
李信率軍匆匆而去,嬴成蟜和王賁卻還策馬立於陣前。
遙望收兵回營的燕軍,嬴成蟜微微皺眉:「戰又不戰、退又不退。」
「燕將這是意欲何為?」
與此同時。
燕軍中軍。
「撤軍!必須撤軍!」將渠斬釘截鐵的說:「秦軍來勢洶洶,絕非我燕軍能敵。」
「現在撤軍,我軍還可以言說是受他國蠱惑。」
「秦國有趙國牽扯,輕易不會再對我軍展露兵鋒。」
「但若不退反進,我軍必敗無疑!」
燕獾沉聲道:「此乃王令!」
「請相邦聽令而行!」
「且秦軍連續經歷了滅魏之戰和攻楚之戰,而今又轉戰千里奔襲陽晉,必定疲憊至極。」
「這絕對是大破長安君所部的絕佳機會!」
燕獾誠懇的說:「只要能大破秦軍一次,繼續牽扯長安君所部,趙國就必定會繼續與秦鏖戰。」
「秦趙廝殺過後,我大燕便可坐收漁翁之利。」
「非但能奪取諸多故魏疆域,甚至有機會夾擊趙國,奪回我大燕被趙國侵吞的疆域。」
「如此良機,豈能錯過啊!」
燕王喜也不認為此戰能贏。
燕王喜現在只是希望能在付出些許代價的情況下牽扯住嬴成蟜所部,促使秦趙繼續死戰。
如果秦趙能再爆發一次如長平之戰那樣的大戰,燕國就有機會奪回失地。
燕王喜死後也有臉面去面對列祖列宗了!
將渠怒道:「長平之戰後,大王趁趙國虛弱發兵六十萬攻趙,卻被趙將信平君率十萬新兵一路反攻至薊城!」
「即便此戰秦趙死戰、戰損良多,那漁翁尤其是輕易可做的?」
「且大王答應過本相,此戰完全由本相指揮。」
「這是大王對本相的承諾。」
「而今大王為何出爾反爾,為何還要干涉本相!」
燕獾怒喝:「放肆!」
「相邦安敢對大王心生怨懟!」
將渠慘然而笑:「心生怨懟?」
將渠指著自己的肋骨怒道:「若本相果真對大王心有怨懟,本相在被大王踹斷肋骨之後就會此生不踏燕土一步!」
昔日燕王喜意欲伐趙,樂間、將渠等人都苦苦勸諫,燕王喜非但不聽,還踹了將渠一腳。
戰後,燕王喜言辭懇懇的向眾人道歉,將渠接受了燕王喜的道歉,重新為燕王喜所用,但樂間、樂乘等人卻決絕的投奔了趙國,甚至領兵伐燕。
將渠曾無數次怒斥樂間不忠。
但這一刻,將渠終於明白為何樂間、樂乘等人會那般決絕了。
他們根本不是因為燕王喜不聽勸諫而走,而是看透了燕王喜信口開河、不守承諾、反覆無常、固執己見的性子!
如此君王,如何成事!
面對一位累朝忠臣的怒斥,燕獾下意識退了兩步。
但緊接著燕獾又上前一步,沉聲道:「本將亦知相邦忠於大燕。」
「然,王令既下,臣子怎能不從?」
「請相邦聽令伐秦,亦或是交出兵權,自回薊城向大王解釋!」
將渠沉默許久之後方才發問:「若本相交出兵權,誰人為將?」
燕獾拱手一禮:「便是本將。」
將渠失笑:「你?」
「就你?」
燕獾沉聲道:「便是本將!」
將渠緩緩吐出一口濁氣,無奈輕嘆:「既然大王決心要戰。」
「臣,無可奈何,不得不戰!」
「還請轉告大王,此戰必敗。」
「臣所能為之事,只是為我大燕多存留一些兵丁而已。」
「如此,便已全本相對我大燕的一片忠心!」
燕獾當即道:「此戰如何會敗?他秦國」
然而不等燕獾話落,將渠便闊步越過他走出了大帳。
迎著帳外一雙雙忐忑的目光,將渠沉聲開口:「大王之意,繼續攻秦!」
帳外將領的士氣明顯低落了幾分。
將渠繼續開口:「令!」
「今夜雞鳴(1:00)造飯,平旦發兵。」
「都尉樂訊為先鋒,夜襲秦軍大營!」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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