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成蟜恨其不爭的低吼:「出海豈是等閒事?!」
「那些百姓憑什麼能組建起前往蓬萊的船隊?!」
「天下人是會以為大兄乃昏君、王弟乃佞臣!」
「更會以為大兄並弟只是因一虛無縹緲之說便窮舉民力而訪仙神!」
「百姓必會以此為由蠱惑黔首!黔首必會因此厭我大秦!關東那些敬鬼神而遠之的儒生更是會因此對我大秦多加鄙夷!」
「是故,弟以為此事絕不能為職,更不能為功,而只能是對弟之賞,將此事攬在弟一人肩上。」
「如此,即便天下人對此仍有不滿,但只要他們嘴裡吃著富強豕的肉,就沒資格評價此事!」
這支艦隊的目的地不是東瀛,而是遙遠的天竺!
如此恢弘的工程放在任何一個時代都會被萬民唾罵!
嬴成蟜可不希望嬴政還沒統一天下呢,就已背負上了暴虐之君的名號。
在嬴成蟜看來,最穩妥的方法就是借著賞賜的名義,打著尋訪蓬萊的旗號由嬴成蟜親自推動此事。
這是本君獻上富強豕後應得的賞賜,是本君的私產!既然是本君的私產,本君想怎麼用就怎麼用。
身為天下人公認的大巫,本巫派遣艦隊出海尋找神示之地,這簡直太合情合理了!
不服氣?有本事從今以後別吃一口富強豕身上的肉啊!
即便是那等一邊吃飯一邊罵娘的無恥之徒,也只會對嬴成蟜心生怨憤。
但嬴成蟜還怕別人怨憤他?
嬴成蟜背後可還有百餘萬條亡魂等著要罵他呢!
想怨憤他?先排隊!
嬴成蟜想的很完美,但這話聽在嬴政和呂不韋耳中卻十分可笑。
百姓之力,超出你的想像!
嬴成蟜雖然引十二仙人入大秦,但還有不少仙人散於天下間,萬一百姓也找到了一位知道蓬萊所在的仙人,而後多族聯合一同出海怎麼辦?
至於萬民唾罵就更可笑了,只要能讓萬民吃飽飯,萬民哪會吝惜一膀子力氣!
呂不韋沉聲道:「臣以為,我大秦雖善舫船卻不善海船,當今大秦之海船船工多居於臨海之地,被故齊、故楚百姓所挾。」
「一旦此等大事外泄,故國百姓、燕、趙、東夷、百越等各方定會蜂擁出海,奪我大秦祥瑞!」
「在我大秦奪取仙草之前,必當嚴守此秘!」
「是故,臣諫,以長安君欲出海尋祭祀至寶之說,借封賞之名助長安君營造艦隊!」
嬴政頷首道:「相邦所言,甚是!」
「只是如此一來,便只能暫且委屈王弟一番了。」
嬴政滿眼愧疚的看向嬴成蟜道:「王弟營造治豕院所用錢糧,乃兄以四倍償之!」
「除此之外,乃兄再額外遷民三萬戶入王弟食邑,聽憑王弟調遣。」
「只要王弟再立寸功,乃兄便封一富庶之地為王弟食邑。」
「待到艦隊尋得仙草凱旋,乃兄必再重賞!」
嬴政的感情格外真摯,嬴成蟜的毛卻都快炸了。
本君和你們聊民心,你們非得和本君聊迷信?!
但,雙方的出發點雖然不同,卻意外的達成了一致!
嬴成蟜有心辯駁,卻又不願弄巧成拙,頗有些無力的說:「何來的委屈之說?」
「弟以為,此策甚善!」
嬴政輕輕拍了下嬴成蟜的胳膊,恢復聲調,朗聲開口:「長安君既有往蓬萊尋祭祀至寶之願,寡人焉能不允?」
「長安君三請,寡人皆允之!」
「三公九卿當細細商之,從速定策,切莫耽擱了王弟大事!」
呂不韋、魏繚和隗狀肅然拱手:「唯!」
遠處的九卿有些迷茫,但見嬴政語氣篤定,便也當即拱手:「唯!」
豬仔們還在蝟蝟的喚著,嬴政的心思卻已不在它們身上,沉聲發問:「長安君此功,大利於大秦,但如何用此利卻當細細思量。」
「治豕院中可有便於朝議之所在?」
大喜臨門、大事將至,嬴政已經等不及回返咸陽城後再做商議。
正巧三公九卿上將軍皆在,嬴政乾脆就近朝議、趁早定策!
嬴成蟜頷首道:「自然!」
「大兄,請!」
一行人急匆匆的來了治豕院,只看了一間豕圈過後便又急匆匆的離去。
徒留被揩了不知多少油的如雲縮在嬴扶蘇懷裡瑟瑟發抖。
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眼睜睜盯著嬴成蟜、韓倉等人離開豕圈,如雲才終於放下心來,淚流滿面道:「吭哧~吭哧哧~吭?吭!吭哧!」
如雲才剛因韓倉等人的離去放鬆一點點,就又看到一群人擠進了她的豕圈之中。
不同於那群像痴漢一樣目光灼灼盯著她的人,這群人一個個以袖掩鼻,看她的目光滿是厭棄和鄙夷。
如雲趕忙把腦袋縮回嬴扶蘇的懷裡,一吭都不敢吭。
轅守聲音難掩怒氣的沉聲而喝:「扶蘇公子不知香養性乎?」
「公子為君子,當居於芝蘭之室,以芝蘭之香修身養性。」
「焉能以濁臭之氣禍及品行!」
若是前些天的嬴扶蘇,面對轅守這般教誨必當好生思考,而後拱手稱是,並給出他的理解。
但今天,嬴扶蘇卻反問:「敢問轅夫子,豕有利於民乎?有害於民乎?」
轅守的語氣緩和了幾分:「豕自是有利於民。」
儒家所推崇的君子從來都不是應聲蟲。
所以對於嬴扶蘇的反問,轅守非但沒有不喜,反倒是樂見其成。
嬴扶蘇再問:「豕卑鄙乎?豕低賤乎?」
轅守搖頭道:「周禮有定,大夫食豕。」
「豕自非卑鄙低賤。」
嬴扶蘇再問:「既然豕不卑鄙也不低賤,更有利於民。」
「本公子為何不能親近如雲?又為何不能治豕養豕?」
轅守耐心的解釋道:「自是因豕濁臭,其氣會害公子君子高潔之氣!」
嬴扶蘇微微皺眉道:「但,終究要有人治豕的,不是嗎?」
「為何治豕利民之人的高潔之氣會被濁臭所薰染,反倒是坐享其成的人的高潔之氣不會被濁臭之氣所薰染?」
「高潔之氣究竟是利民之氣,還是利己之氣?」
好消息,嬴扶蘇開始學會思考了。
壞消息,嬴扶蘇思考的方向不符合儒生們的既定路線!
轅守狠狠的瞪了劉季一眼,而後沉聲道:「孟子曰:君子之於禽獸也,見其生,不忍見其死。聞其聲,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遠庖廚也。」
「治豕者治豕非是為利民,而是為得錢糧肉食,是為利己!」
「為一己之私,治豕者見豕死、聞豕聲,卻親斬豕更食其肉。」
「可見,治豕者實乃禽獸也!」
耷拉著膀子、雙手抱臂,肩膀頭和胯骨軸依著門框的劉季一聽這話頓時就不樂意了:「轅小兒這話好沒道理!」
嬴扶蘇接口發問:「轅夫子以為,長安君治豕是為利己乎?長安君非君子乎?」
轅守一時啞然!
嬴成蟜治豕是為了利己嗎?
轅守沒聽到嬴成蟜和嬴政的悄悄話,但卻聽清了嬴政的封賞。
這筆封賞對於尋常人而言已是滔天富貴,但對於嬴成蟜而言?
他帶兵出去滅一次國,賺的比這多多了!
轅守的認知和良知讓他無法說出這樣的話語!
沉吟片刻後,轅守慨然讚嘆:「長安君治豕絕非是為私利。」
「轅某並不贊同長安君的諸多行舉,但在轅某心中,長安君卻已非只是君子,更可謂聖人!」
轅守認真的說:「如長安君一般人,其心中品性早已不會為外物所動搖。」
「其年歲雖淺,但卻已至不逾矩之境,所行所舉皆無害其君子赤誠之心。」
「然公子年歲尚小、品性未定,萬萬不能如長安君一般隨心所欲!」
「否則,公子品性必遭污穢,成長為低賤卑鄙之徒!」
轅守的理論體系拿嬴成蟜一點辦法都沒有。
丫就不像是個正常人!
轅守只能向上推嬴成蟜一把,直接把嬴成蟜推到聖人的序列之中。
嬴扶蘇一時間陷入思慮,劉季卻是不樂意了:「轅小兒這話何意?」
「劉某日日治豕,又非是汝口中聖人,難道劉某便是汝口中的低賤卑鄙之徒乎?!」
轅守怒目瞪視劉季:「張口閉口皆污言穢語,汝豈不為低賤卑鄙之徒乎!」
「嘿!」劉季頓時就不樂意了,手指自己剛剛換上的爵冠道:「劉某,大夫也!」
「汝!」劉季手指轅守道:「庶民爾!」
「庶民見大夫,於禮該當何如?」
轅守心頭怒氣更盛:「汝不過是以蠅營狗苟、鑽營獻媚而竊得爵位!」
「汝算什麼大夫!」
劉季加重語氣,怒聲喝問:「本大夫在問汝!」
「庶民見大夫,於禮該當何如!」
「汝口口聲聲言禮制言品性,卻不欲尊禮乎!」
轅守心頭暴怒!
但不尊禮制的名頭對於一名大儒而言毫無疑問是毀滅性打擊,即便轅守心頭怒氣再盛,也不得不忍著屈辱,走到劉季西側,面向劉季拱手下拜:
「博士轅守,拜見劉大夫!」
劉季雙臂抱胸、垮塌著肩膀大大咧咧的受了轅守一拜,更還嗤嘲道:「轅博士面目之猙獰,實乃劉某平生罕見!」
「不過轅博士此舉倒是與劉某對所謂大儒的印象一般無二。」
「大儒嘛,位卑卻熱衷於抨擊君王,位高卻不屑於升斗小民。」
「大王主宰乾坤為大儒所不喜,治豕者勞心勞力助萬民食肉亦為大儒所不喜,汝等大儒於天下間又有何貢獻?不過是以這好笑的禮製圖一樂而已。」
「可現在,汝等大儒連這樂子都不願給天下人看了,汝等又有何用?!」
劉季這番話,可謂誅心!
這番話既抨擊了儒家的尊卑觀念,又指責儒生無功於天下,是為天下之蠹蟲,更是明晃晃的嗤嘲大儒為跳樑小丑!
就連嬴扶蘇都有些心神恍惚:「大儒於天下之用,在何處?」
轅守大怒,憤而按劍:「小兒!安敢辱吾!」
劉季趕忙退後一步,扯著嗓子大喊:「譚稟牲!有人慾害豕!」
隆隆震響陡然響起,能與戰馬角力、常拽耕牛入欄、慣舉肥豕稱量的譚濤衝鋒而來,豹眼圓瞪,雷鳴大喝:「誰敢害吾至寶!」
而在譚濤身後,還跟著一群膀大腰圓的治豕院僕從!
轅守絲毫不帶怕的,豁然拔劍,劍指劉季而喝:「今日本博士必斬汝這無賴子!」
劉季將譚濤等人護至身前,拿起一柄銅鍤鍤起一大坨豕糞,高聲喝罵:
「小兒當稱乃翁為大夫也!」
「打!」一筆閣 www.pinbig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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