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弘壁再次墜入了無盡深淵。
一望無際的黑暗,看不到半點光亮。
不知道過了多久,終於有一束光射破了這黑暗。
然而下一刻,李弘壁見到了一張熟悉的面孔,有些不安,也有些釋然。
李景隆恨鐵不成鋼地看著李弘壁,雙方甫一見面,後者就怒斥道:「你這不孝子,為什麼來得這麼快,來得這麼早?」
「給我老李家生下大胖小子了嗎?你就來了?」
面對李景隆的指責,李弘壁非但沒有傷心,反而是發自由衷的喜悅。
這個貪小怕事的老紈絝,到底還是愛子如命,這個時候跑來接自己了。
「爹啊,這沒有你管著我,兒子渾身不自在啊!」
李弘壁大笑著開口道,已經接受了自己的結局。
李景隆聞言一怔,隨後眼眶漸漸地變紅。
正當這個時候,一旁傳來了熟悉的大笑聲。
「怎麼樣九江,我就說這小子肯定不會安分吧?」
尋聲望去,只見丘福渾身是血地走了過來,一隻胳膊還不知道跑哪兒去了。
看見他這模樣,李弘壁只覺得心裏面堵得慌。
這分明就是丘福最後率軍鑿陣赴死的模樣,甚至最後連屍骨都沒有找到,疑似落到了帖軍手中。
也不知道此戰最後是個什麼結果,希望大明可以贏下這場國戰,然後將這些陣亡英烈送回家鄉安葬吧!
「大哥,你也來接我了?」
丘福的笑聲戛然而止,隨後紅著眼睛緊緊地盯著李弘壁。
「混賬小子,你不該來的,至少現在不應該來!」
「國戰尚未結束,將士們還等著你去統帥,陛下還需要你去輔佐,你怎麼好來的?」
大是大非面前,丘福向來從不含糊。
只是這一刻,李弘壁卻選擇了反駁。
「爹,大哥,我真的累了,太累了。」
「自從我來到了大明之後,本想做個錦衣玉食的紈絝子弟,逍遙快活一輩子。」
「可是因為局勢所迫,不得不捲入這些是非爭鬥之中,帖國一事也是因我李弘壁而起,無數將士前赴後繼地戰死沙場,他們全都是……」
「殿下!」
李弘壁話還沒有說完,就被一聲聲高喝給打住了。
站在丘福和李景隆身後的,是密密麻麻的不盡其數的將士。
他們個個渾身是血,傷勢嚇人,分明就是此戰陣亡的烈士英魂,包括武安侯鄭亨在內!
「殿下這話是從何說起呢?」
鄭亨面門上插著一支箭矢,渾身上下更是箭矢無數,手中還拎著一柄戰刀。
很顯然,這位靖難名將,最後是受萬箭穿心而死,臨死之前都還在為國血戰廝殺!
「若非殿下警醒大明,帖木兒大軍早就殺穿河西走廊了!」
「若非殿下創立神機營,我前線將士更是會死傷無數!」
「若非殿下千里疾馳至大同宣府,我大明北疆甚至會有傾覆之患!」
「殿下為我大明立下了不世功績,何談過錯可言?」
李弘壁聞言一愣,怔怔地看著眼前這些英魂。
武安侯鄭亨緩緩而動,以刀撐著身體,單膝跪地。
一名名將士英魂全都單膝跪地,全都神情狂熱地看著李弘壁。
「請殿下回去吧!」
鄭亨滿臉疲憊地開口道。
「我們這些傢伙不中用,先走一步。」
「但是國戰並未結束,還請殿下回去結束這場該死的戰爭!」
話音一落,成千上萬的將士英魂紛紛齊聲高喊。
「請殿下回去吧!」
李弘壁見狀,驚得久久都說不出話來。
李景隆笑呵呵地走到他身前,伸手摸索著愛子的面龐。
「兒吶,別想那麼多沒用的。」
「你為大明立下了不世功績,大家都記著你的恩德呢!」
頓了頓,李景隆滿臉不舍之意。
「我這個當爹的,一直都想跟你說聲對不起。」
「你這輩子因我李景隆的所作所為受累受苦,還要為了保全我們老李家豁出性命去搏,真是難為你了!」
「爹……」李弘壁眼眶濕潤,止不住地往下掉。
李景隆替他拂去了淚水,亦是眼眶通紅。
「說起來,爹也很是捨不得走啊!」
「爹還想看著你成婚,還想給你帶孩子呢!」
「但是當初那種局勢之下,爹也不得不率軍回大同。」
「當初靖難的時候,是我大明內戰,隨便怎麼打怎麼跑都行,但是這次不一樣啊,這次是蠻夷寇邊殺穿了我大明防線,爹要是不率軍回援,你這輩子都會被人戳脊梁骨的!」
「爹啊!」李弘壁跪倒在李景隆面前,哭得泣不成聲。
他當然知道這其中的區別,一個是民族大義,一個是內鬥廝殺罷了。
李景隆隨便在靖難之役中怎麼折騰,那都無所謂,畢竟到底還是一場內戰罷了。
但是,當日他李景隆要是當真捨棄大同轉身就跑了,那不但朱棣不會放過他,大明天下臣民也不會放過他,連帶著李弘壁都會因為李景隆而背負罵名!
所以,李景隆率軍回去了,血戰三日而死!
丘福也走了過來,眼眶裡面滿是淚水打轉。
「弘壁,我就不多說什麼了。」
「這輩子殺過蠻夷,做過公卿,算是值了啊!」
「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那獨子松兒了,這孩子性子怯懦,我不求他位列公卿什麼的,只求他能夠安安穩穩地過一輩子,那就足夠了。」
「弘壁,我這兒子就交給你了!」
李弘壁聽得連連點頭,不過又急忙搖了搖頭。
「爹,大哥,你們不是來接我的嗎?」
我這不是到時候了,都準備跟你們一起走了,這是什麼意思啊?
李景隆聽到這話,頓時勃然大怒。
「你這個喪良心的,你給我老李家傳宗接代了嗎你就想走?滾回去!」
丘福也是罕見地挺直了腰板,冷笑道:「走?你這麼撒手走了,我家松兒以後誰照拂啊?滾回去!」
正當這個時候,李弘壁身後傳來了一陣陣呼喊聲。
梅婉琰:「弘壁?弘壁!」
朱能:「三弟?三弟!」
張輔:「賢弟,快醒過來吧!」
還有平安、宋晟、徐輝祖……
聲音越來大,越來越響亮!
最後一個聲音,赫然是永樂皇帝陛下!
朱棣:「李弘壁,朕命你即刻醒來,醒來!」
他們……
李弘壁下意識地轉身。
結果冷不丁身後陡然被人給踹了一腳。
猝不及防之下,李弘壁整個人身體失控跌跌撞撞地沖向了那團明亮處。
丘福收回了腳,大笑著開口道:「臭小子,早就想收拾你了!」
「行了哥幾個,都安心了吧?咱們也該走了!」
丘福看向眾人,有說有笑地向黑暗中走去,唯獨李景隆還怔怔地離在原地。
見此情形,丘福一把拽住李景隆。
「別看了!」
「弘壁是時候該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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