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夫人突然把腰深深地彎下,有些緊張地開口道:「陛下,妾對太后沒說什麼,只是說亥兒頑劣,要多向陛下學習。」
我沉默了一會,看著低頭的鄭夫人,淡淡地說道:「甚好。」
眼見我又沒有了動靜,鄭夫人突然掩面抽泣起來,悲痛道:「陛下,妾聽說了這次叛軍乃是打著亥兒的名號,可是妾以性命發誓,亥兒絕沒有覬覦皇位的心思。若是陛下有所疑慮,妾願帶著亥兒出宮,回雍城居住!」
雍城是秦國舊都,地位僅次於咸陽。按例每年大朝會之後,皇帝都要回雍城祭拜祖地,以示不忘秦國歷代國君的篳路藍縷。
雍城常年駐紮兩千秦軍,由內史直接管轄,城防禁令甚於咸陽,在那裡想接觸朝中大臣,幾乎沒有可能。
我輕嘆一聲。
「朕相信胡亥,鄭夫人切莫多想。至於回雍城一事,胡亥還是待在朕的身邊為好,朕也可時常教導他。」
言罷我轉身回了四海殿,只留下瑟瑟發抖的鄭夫人。
鄭夫人在原地站了許久,才在婢女的攙扶下回到長向宮。
看到正在院中玩耍的胡亥,鄭夫人沒有上前,徑直進了殿內,大口喝了幾杯茶水後,才強壓下心中的懼意。
『這扶蘇真是今時不同往日了。想他以前見到我都是畢恭畢敬、謙和有禮的,如今竟讓我頗有些心驚膽戰。』
聽到院中胡亥大嚷的聲音,鄭夫人攥緊了雙拳。
『扶蘇如今不過16歲,絕不能讓亥兒整日活在這陰影之下』
回到四海殿,我沒再多想。
胡亥畢竟年幼,諒他也翻不起什麼風浪,只是須得提防有人借他的名義反叛。
「岐綰。」
岐綰上前一步,躬身道:「陛下。」
「齊仲因病休沐,你命宮鹿子接替齊仲教導胡亥。」
太子府的這些舊人如今都在朝中為官,若說對我的忠心,總比朝中其他大臣值得信任。
我話音剛落,孟合便進來稟報,馮去疾求見。
我有些疑惑,此時馮去疾來幹什麼。
馮去疾進來後躬身一禮,我讓侍女倒了杯茶,落座。
看著馮去疾有些佝僂的身體,我開口道:「馮相看起來略有些憔悴,可是政事勞累?要注意歇息啊。」
馮去疾微微一笑,道:「謝陛下。老臣不過處理些許小事,哪裡談得上勞累。」
我聽他好像話裡有話,便也沒有再客套。
「馮相何事?」
馮去疾微微正身,言道:「陛下,老臣今日求見陛下,是為辭官歸鄉一事。」
我驚訝了。
「馮相緣何辭官?」
馮去疾輕輕嘆了一聲。
「近來老臣頗感身體不適,想是年紀大了,有些力不從心。老臣已年近花甲,竊居丞相之位,深感不安。還望陛下恩准老臣辭官歸鄉。」
聽到馮去疾的話,我沉思了一下。
「馮相可是受那白擲所擾?若是如此,丞相不必憂慮,朕從未對馮相有所猜忌。就憑朕遇刺那天馮相對朕說的話,朕便相信馮相對大秦和對朕的忠心。」
馮去疾聞言連忙道:「陛下折煞老臣了,謝陛下信任。老臣在朝堂之上浮沉四十餘年,許多事都曾經歷過。若說一個白擲就讓老臣萌生退意,恐怕陛下如今已經見不到老臣了。」
說完又是一聲重嘆:「只是如今老臣的身體確實大不如前。前兩天朝會結束後,老臣正巧遇到了蘇大人。蘇大人的醫術陛下是知道的,蘇大人言老臣乃是經年累積之病,非短暫休息能夠痊癒。老臣唯恐在丞相之位飽食終日,有負陛下和先皇所託!」
聽完馮去疾的話,我打消了懷疑。蘇合整日在少府供職,身為太醫令的他不會幫馮去疾撒這種謊。
我點點頭:「若是蘇合如此說,想必馮相的身體確有隱疾。」
不過,雖然馮去疾在朝堂上鮮有建言,可這右丞相卻是做得穩穩噹噹,這樣一個人在我即位之初不能輕易放走。否則即便沒有人非議我清算舊臣,也會有宵小因為失去馮去疾的壓制開始不斷地跳出來。
況且,還有個權力欲極重的李斯呢
話鋒一轉,我接著道:「只是如今朕剛剛即位,有些人看朕不及弱冠之年,難免會心生異念。若是沒有馮相在朝中坐鎮,朕唯恐無法震懾群臣。」
「不若馮相仍任丞相之職,今後則不必每日參加朝會,若是有事朕自會命人通稟。如此馮相既可在家休養,又不必辭去丞相之位。如何?」
馮去疾謝了一聲後,遲疑道:「只是擔心因為老臣,陛下惹人非議。」
我笑道:「誰敢?!馮相為我大秦累建功勳,那些長舌之人豈敢如此?」
馮去疾也笑道:「那老臣便謝過陛下。」
我擺擺手:「馮相今日來得正好,恰巧朕有件事要你和李斯商議,朕這便命人召李斯來。」
不多時,李斯就匆匆趕來。
李斯落座後,我開口道:「齊仲因病休沐,朕給胡亥重新找了個老師,宮鹿子。由此事朕突然想起先皇『以吏為師』的決斷。今日便想聽聽兩位丞相的意見,對『以吏為師』你們怎麼看?和未禁私學前相比,是否真的對我大秦有利?馮相,你以為呢?」
李斯一怔,這件事就是他鼓動嬴政施行的。如今見我問起這件事,再加上聽到了一些百家學宮的風言風語
我知道李斯是這件事的始作俑者,必然不好回話,便率先問向馮去疾。
「陛下,當初皇帝之所以使天下以吏為師,乃是彼時的儒家之人不知我大秦全貌,私下議論皇帝,四處散播對我大秦的非議。如今陛下賢名傳於四海,威名及至九州,予百家之人修書之功,老臣以為當時之弊不復存也。李相以為如何?」
李斯暗罵一聲:『你這老東西,話里話外都是此策已不合時宜,又不明說,拍了陛下一頓馬屁後就把這燙手山芋扔給我,氣煞我也!』
面上卻是毫無表情,開口道:「馮相所言有些道理。不過,臣以為,百家之人,尤其有些學派,恐怕不是那麼輕易就能明白陛下苦心。若是恢復私學,臣恐對我大秦社稷不利。」
李斯原想直接點名儒家,突然意識到面前的皇帝是扶蘇
我笑道:「兩位所言都是謀國之論。朕也贊同先皇之策。」
兩人自然明白,先前無論是減輕徭役,還是建立學宮,都是借著嬴政遺志的名義。可這以吏為師卻是嬴政當著百官親自同意的,我不可能直接推翻嬴政的決策。
可既然我提出來了,必然有其他心思。
果然,下一秒我話鋒一轉:「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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