潞州城重陷入一時平靜,下午的烏雲遮住艷陽,帶來雨水,為炎熱添加上一份悶熱。
以往在本城百姓眼裡,顯得神秘而尊貴的萬家主宅,堪稱是「談笑有強者,往來無弱受」,令人艷羨不已。可今日,萬家主宅很罕見的中門大開,任各色人等進進出出,幾乎會令人以為沒有什麼阻攔。
百姓們在門外指指點點,從最初的忐忑與好奇,漸變為新奇和興奮。唯有親眼目睹,才會明白,這個過程里有一種神秘的力量緩緩的撕去了人們對萬家的敬畏。
從徐若素親口下令,把所有大門側門統統打開的那一刻,萬家就難以重建在本地的最高威信。
從徐若素決定,在主宅大堂暫時處理事務,並接見各大小勢力代表的那一刻。所有人就明確的意識到,這是一個很明確的信號,徐若素以一種獨特方式向所有人闡述她的意志。
「這個女人真的很厲害!」
彭長河被一名靈游強者送出來之後,忍不住回頭看一眼,眼神中充滿驚訝。他知道看不見,可這不影響他對徐若素的佩服和提防。
他覺得,徐若素比傳言中還要厲害,難怪人人都說,少了徐若素,談追就成不了今天的基業。
這話,就純屬見仁見智了。
陶世襄緩緩從萬家大門走出來,和彭長河交換一個眼神,扭頭道:「此女手腕厲害,比起那些王侯不遑多讓。我以前是走眼了。」
彭長河吃驚不已,陶世襄解釋道:「以前我代表陶家見過她兩三次,不過。她向來深居簡出,也看不出什麼。要不是這次出了大事,真看不出她的手段如此厲害。」
和傳言中比較,今天的徐若素倒是有點不太符合傳言。
不過,傳言總是有點變形,真要按傳言裡的「心冷手黑」,徐若素今天怎麼也會下令殺光萬家嫡系和旁系。
傳言的「心冷手黑」,確有其事,那是數十年前。開創基業之初的事。和今次的事倒有點相似,一樣是談追在外征戰,徐若素在後方坐鎮,結果亦是後方有某個家族作亂。
那次徐若素的處理方案很簡單,就是簡簡單單的一個字作為核心:殺!
後來。倒是沒有再發生過了。
「這個女人很不簡單!」
傳言或可靠或不可靠,唯有親自接觸,才能得出自己的準確判斷。自然,人有不同,所能得到的判斷就見仁見智了。
陶世襄和彭長河都一剎那靈光閃動,駭然脫口,異口同聲:「昌明劉家完了!」
跟著曹明空一道對徐若素出手的有四人。牛韶山率先倒戈成功逃得一條生路,賣力的靠攏過去。憑著第一個倒戈投靠的,迅速和韓元至成為「千金市馬骨」中的馬骨。令人不能不服此人的嗅覺真是十分不得了。
牛韶山活了,其他三人分別來自昌明劉家等三個家族。毫無疑問,這三家死定了。
就算滅了三家,也沒人能出聲指責徐若素。因為,她前面饒了罪行更惡劣更嚴重的萬家。沒有人能昧著良心要求一個君主三番四次的放過想謀害自己的勢力。
「她沒一棍子把萬家打死,興許。就是為此鋪墊……」
兩人驀然驚覺,掩不住心頭震駭,竟有幾分頭皮發麻之感,哪怕一刻都不想多留,跺足轟然衝上天空。
很少有人留意被鄙夷的牛韶山,用一臉憨笑掩飾著心頭的急迫。在城頭很快找到談未然之後,打了個招呼,就很快飛上天空,懷著迫不及待的心情往回趕路。
沒人知道牛韶山這次有一個比所有人額外多出來的收穫,也沒人知道這個額外的收穫意味什麼,會給伏魔堂牛家帶來多大的變化。
擊敗靈游!凝練精魄!
萬尚持和韓元至以為只有自己知道談未然的真正實力,其實牛韶山也剛剛知道,因為他會一種能截聽傳音的秘術,恰好截聽到萬尚持對萬尚集的傳音。
兩個情報的重要性毋庸置疑,牛韶山非常迫不及待的要帶回牛家。
一道道飛虹沖天而去,帶著嶄新的情報,以及不得不面對的十字路口新局面,陸續返回家族,把見聞帶回去成為各大勢力的參考。
談未然有感昂首,憑氣息就判斷出是牛韶山。沒人喜歡隨時倒戈相向的人,他一樣不喜歡牛韶山,可又不能不承認,總是有這種人,而且這種人總是能在恰當時機發揮更好更大的效用。
「老么,咱們還要等多久才出發。」唐昕雲有點急性子,她對戰場很好奇,那是一個截然不同的領域。
「等吧。很煩的,這是一個城,裡頭有五十萬會走會動會喊會叫的大活人,你以為是五十萬根木頭啊。」談未然聳肩,無聊的他一個人踩著屋脊,就像是走在一根又細又長的橫樑上東倒西歪,眼看掉下來一轉眼又仿佛被風吹正了。
唐昕雲眨眨眼:「不懂!?」
談未然抓抓頭皮,才明白被師姐耍了,撇嘴道:「師姐,你就裝吧,要不,改天交一個城給你管?」
「那不好吧。」管一個城?好像蠻好玩的。唐昕雲喜上眉梢,扭捏一會,突然蹦躂到小師弟面前:「你說的,不許撒賴。」
談未然一臉恥笑:「我從不賴賬,不像三師兄。」柳乘風那冷臉的要是賴起賬來那叫一本正經,真是沒地方伸冤,談未然對此深有體會。
「不過,就給你一個城,不派人幫你管理,你能管得過來?」
唐昕雲看著在屋脊上倒來倒去,好像一個活動不倒翁似的小師弟,只想了想就怒目而視:「我又沒有三頭六臂,就算有,五十萬人的城,一個人怎麼管得過來。」
「你看。大師姐,你很明白這裡頭的道理呢。一個人管不了一個城,就算發號施令,也要有人聽,有人執行。」談未然看著倒下去,偏偏忽的一下又飄回來倒向左手邊,像鬼一樣,真要是晚上不知嚇壞多少人呢:「所以我才說,當什麼王侯是最煩人不過了。哎呀……」
他在屋脊上東倒西歪。倒來飄去,唐昕雲眼睛都快要花了,不由惱怒上前一腳就把他給絆得一跟斗直接灰頭土臉的栽下屋頂:「不准晃來晃去的,眼睛都花了。」
撲通一聲摔得好生結實。
談未然拍拍臉上塵土,哀怨不已:「大師姐。你放過我吧,我在練身法呢,又不是練栽跟斗。」
見他狼狽相,唐昕雲叉腰開心大笑,心底有說不出口的佩服。小師弟名震一方,堪稱少年得志,依舊對修煉從不懈怠。也許這正是小師弟修為有成的主因之一。
如果誰敢說談未然是靠天賦才有今天,她一定會殺了對方,因為那是對小師弟的一種侮辱,並且抹殺了小師弟對修煉付出的一切心血。
…………
東江州。
依山傍水的東江州州城。曾是河運要道,乃是眾所周知的繁盛之地。而今隨著戰火,停靠大量船隻的碼頭已經少了一半,也許更多。
城中冷清,乃至荒涼。跟以前相比,恰恰形成截然不同的對比。城牆上依然有斑駁痕跡,城中處處可見的房屋廢墟,仿佛一點一滴都在講述戰火紛飛的故事。
東江州以前在霸天王統治之下,隨著兩強大戰,東武侯攻占此地,帶來了新的秩序。
然而,近來城裡城外的氣氛很不對勁,仿佛每一個人都格外的加快了步伐,帶著或喜或悲或怒,令步伐顯得沉重了幾分。
有關戰況的流言,永遠在私下傳播飛快。
東武軍從前期的攻勢如潮到轉變為僵持戰,漸漸變為防守,乃至於攻守易位。這些不是秘密,真真令人心驚肉跳的是,東武軍慘敗的流言正在興起,想阻撓都阻擋不住。
從前方撤下來的一批批戰兵,充滿疲憊和痛苦,帶著一身的硝煙和鮮血氣息退入東江。
戰兵們的每一張臉龐上寫著沉重和恍惚,重重皺起的眉頭沉澱著紓解不去的烏雲,仿佛看不到陽光一樣。戰敗有時候比女人更令男人神不守舍。
其實,戰敗不是士氣低迷的主因。
匱乏藥品才是主因,前線戰敗是一個引發連鎖效應的導火線而已。
所有人都明白,傷兵對士氣的影響。因戰兵的特殊性,影響只會更大。
「士氣低迷啊……」
匱乏藥品意味什麼,談追很明白,也許最明白的那幾個之一,減緩攻勢,再漸漸轉攻為守,避免大量消耗,就是他的未雨綢繆。若然正常,儲備藥品能支持很長一段時間。
只不過人在前方,真沒想到後方一系列的事件做得很絕。節節敗退的霸天軍又馬上攻守易位,知道東武軍匱乏藥品,自然一味狂攻,不惜打消耗戰。
結果,就變成這一幕。攻占的地方重新丟下,東武軍戰敗撤到東江。
一旁有人提議,是否在軍中安排一些遊戲消遣,以紓解士氣低迷。這麼提議的,多半不是統兵戰將,馬上就有人反駁:「沒用的,將士們不是為這個而精神低迷。」
眾多人頓時爭論起來,從爭論變成吵鬧,也不過是一時半會的事情。
談追一言不發,冷眼眺望遠方,又仿佛在思考。
從天空依稀可見,數十里外一批批的霸天軍正在抵達。
一次戰敗仿佛烏雲蓋頂揮之不去,令東武軍有一種處於懸崖邊緣,危在旦夕的錯覺。
烽煙再起之際,無人知曉,談未然正踏舟在江面上,悠悠然從東江對面乘風破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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