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生體 第一節死地

    「雷。。。。。。雷子!我。。。我實在,實在跑不動了————」深邃昂長的走廊里,緊跟著雷震跑動的腳步。飄出一個呼吸無比急促的慌亂男聲。

    「不要停下。。。千萬不要停。堅持一下,就快到了————」沖在前面的雷震,使勁兒咽下喉中干粘的唾液。艱難地回頭看了一眼緊跟在身後的同伴:「吳鵬,不要停下。加油!馬上就要到了————」

    「不。。。不行了!我,我真的跑不,跑不動了。。。呼,呼,呼————」身材矮胖的吳鵬大張著嘴,胸口劇烈地來回起伏著。任憑肺泡機械地做著最單調的氣體交換。面色發白的他,眼中滿是死灰一般的疲憊。兩條仿佛灌了鉛般沉重的大腿,根本是在下意識地朝前蹣跚。

    他混身都在顫抖。尤其是口唇處的柔軟肌肉,更是在頜骨的牽動下,做著最本能的神經抽搐。神情散漫且已經略顯放大的瞳孔中央,似乎隨時可能喪失生命的跡象。

    這是劇烈運動造成的缺氧症狀。雷震相信:只要再持續幾分鐘,吳鵬根本會被活活跑死。

    然而,不跑。。。。。。一樣要死!

    透過眼角的餘光,他赫然看到:身後走廊的入口處,那片被陽光籠罩的半圓形拱門下。已經出現了兩條長長的黑影。

    「它們追上來了!胖子,快,快走啊————」情急之下,雷震已經顧不得那麼許多。飛快地一個轉身。左手猛然拽起吳鵬的胳膊,右手拼盡力氣掄圓。一記響亮的耳光重重甩在對方那張蒼白的臉上。

    面頰火辣的疼痛,仿佛是一劑充滿激素的強心針。使得吳鵬渾身一震。咬緊牙關,哆嗦著手腳。提起體內最後的力氣,在雷震的攙扶下,跌跌撞撞地朝著反方向的走廊盡頭跑去。

    在一扇貼有「體育器材室」的房間門口。雷震終於停下了腳步,猛然伸手推開虛掩的門板。從狹窄的縫隙間,拽著氣喘吁吁的同伴閃身躍入。而後,順手將門口一隻僅剩單邊鐵餅的槓鈴,死死壓在了門上。

    「快,快做深呼吸!」不由分說,雷震從旁邊裝滿籃球的架框內,抓過兩枚紅白相間,且前斷端裝有銳利鐵製簇頭的標槍。徑直塞進吳鵬手中。後者一句話也沒說,只是以最快的速度,張大嘴巴,高高挺起還在劇烈起伏的胸部。拼命地張馳呼吸著。

    十餘秒鐘後,藏身於一摞橡膠軟墊後的雷震,已經死死壓下那種想要暢快呼吸的yu望。他漲紅著臉,緊閉著因為充血而顯得發紫的嘴唇。以無比的意志力,克制住大腦想要癱軟休息的衝動。酸麻的手臂,將一支鋒銳的標槍簇頭,從軟墊與隔道的縫隙間。牢牢對準了被槓鈴封死的木製房門。

    看到這一幕,胖墩墩的吳鵬也下意識地閉攏了嘴唇。強迫自己絕不發出丁點兒聲響。同時,內心更在忐忑不安地默默祈禱著。。。。。。

    「嘭————嘭————鐺啷————」

    沉悶的撞擊與刺耳的金屬落地混合聲,在深邃的走廊里,帶起一陣空曠而揪心的迴響。透過軟墊與各種體育用品的障礙。雷震絕望地看到:那扇被槓鈴壓住,充滿自己無限希冀的門板。在無法抗拒的外力猛撞之下,已經粉碎成片片紛飛的木屑。從那錚滿扎手木刺,破爛不堪的門框裡。一前一後,走進了兩條熟悉的身影。

    黃月鵑、羅輝。他們都是雷震共識三年的同窗。尤其羅輝,更是雷震鐵得不能再鐵的哥們兒。

    然而,此刻他們的眼中。根本看不到絲毫焦慮或者理性的目光。有的,僅僅只是掠食者般的殘忍,以及必須滿足飢餓與殺戮的無限渴望。

    羅輝的肩膀上,已經被某種銳器深深割傷。大片外翻的肌肉,與嫩黃色的脂肪相互雜揉在一起。浸混著裹挾於其中,略顯發乾的暗紅髒血。乍看上去,就好像一具從解剖床上重新站起的活屍。

    黃月娟,這個漂亮的女孩臉上。原有的鮮艷潤紅,也已被蒼白髮灰的死寂之色所代替。本該隱沒在絲質胸衣下面的渾圓乳房,在被撕破的白色吊帶衫前裸露著大半。兩條修長的大腿根部,也在淡藍色的牛仔短裙掩蓋下。從中央肉眼無法視及的*,慢慢滴淌出散發著噁心臭味的膿血。

    不過,他們似乎根本就不在意這些可怕的傷口。甚至,就連破爛門板上撐裂開的木刺扎入身體,也絲毫沒有引起任何最基本的生理反應。

    望著神情木然的他們。雷震只覺得內心有種死揪般的劇痛。要知道,就在半小時前。他們還是自己最要好的同學啊!

    時間,以秒鐘、微秒為單位飛快流逝。兩個形容古怪的闖入者,也正動作笨拙地跨過破爛房門的障礙。慢慢步入器械室中央。

    顯然,他們知道自己就躲在這兒。

    器械室的面積不大。軟墊後面的那點空間。根本藏不住人。

    想到這裡,雷震心裡一橫。偏頭朝旁邊同樣緊張的吳鵬使了個眼色。深深地吸了口氣,將手中的標槍尖端,對準剛剛走過軟墊障礙的羅輝頭部。拼盡全力死命捅了下去。

    「噗————」

    距離,實在太近了。猝不及防之下,羅輝根本沒有時間做出任何反應。只能眼睜睜地望著鏽漬斑斑的槍尖,從側面猛扎而過。狠狠穿透自己的面頰,帶著一團團模糊的血肉粘塊。在標槍尖端的戳戮下,徑直釘死在對面的牆壁上。

    雷震的動作極快。一擊得手,當即鬆開釘牢的槍柄。藉助巨大的反彈力,將緊跟其後的黃月娟重重甩翻。旋既,高高掄起事先放在手邊的一枚鐵餅。朝著那張絲毫看不出慌亂或者恐懼的慘白人面狠狠砸下。

    「走!快離開這兒————」望著牆壁和地上兩具尚在不斷抽搐的屍體。雷震幾乎是吼一般命令著戰戰兢兢的吳鵬。逼迫著雙腿發軟的他和自己一起,以最快的速度逃離體育器械室。

    在走廊盡頭的大門前,雷震停下了腳步。

    透過鑲嵌在門壁上的玻璃窗,他清楚地到:教學樓前原本空曠的小廣場。已經布滿了殘破的屍體和零亂的斷肢臟器。大片墨紅色的血漬,把潔淨的水泥地面塗染成一片污穢不堪的亂獄。就在那一堆堆散發著嗆鼻濃腥的屍肉間,還趴服著一群群蓬頭垢面,衣衫零亂的古怪人類。

    他們在吃肉。吃自己同類的肉。

    從正門出去,肯定會與他們遭遇。

    強壓下心頭劇烈的狂跳。雷震抬起手臂,狠狠抹了一把臉上的汗。目光,很自然地落到了旁邊牆壁上用紅色禁火標誌貼緊的消防拴上。


    「胖子!敢不敢從這裡跳下去?」撥開捲成筒狀的消防栓,從其背後的空間摸出兩把鋒利的斧頭。雷震瞟了一眼不遠處敞開大門的體育器械室,咬牙切齒地問道。

    矮墩墩的吳鵬張了張嘴,卻沒有說話。只是用顫抖的雙手,死死捏緊遞過的消防斧。在「得得」做響的劇烈牙齒碰撞聲中,恐懼而認真地點了點頭。

    他當然明白雷震的意思。

    走廊門前的通道口,已經被那些古怪的生物所占據。想要離開這裡,唯一的辦法,就是砸開器械室的窗戶。從距離地面八、九米高的地方直接跳下。

    按照正常人的生理機能來看,這顯然超出了能夠接受的跳躍高度。一旦落點掌握不准。輕則致殘。重則當場活活摔死。

    可是,不跳,又能怎麼辦呢?等到樓下大群的怪物一擁而上。飢餓的它們,會把任何活動的生物硬生生地撕成碎片。

    雷震連一秒鐘也沒有耽誤。以最快的速度衝進器械室,發瘋一般掄起斧頭朝窗戶上亂砸。再狠狠抓起層層疊摞的橡膠軟墊,將它們逐一從已經敞開的窗前,使勁兒甩出。

    見狀,胖子吳鵬咬了咬牙。將手中的斧頭往腰間一別。儘量控制住內心巨大的恐懼。艱難地抬起沉重的雙腿,從橫躺在地面的兩具同學屍體上慢慢跨過。幫著雷震一起,將厚實的膠質軟墊,重重扔出窗外。

    直到現在,雷震也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

    雲南藝術學院,美術系三年四班,油畫專業。學生證號0065814。這是雷震在學院電腦管理檔案中的個人資料。

    像往常一樣,當他走進教學大樓里規定畫室的時候。人體模特小羅,已經早早等候在拉起布幔的坐檯前。並且,友好地向他舉手打了個招呼。

    憑心而論,小羅這個女孩子,並不漂亮。體態頗胖的她,看上去甚至顯得有些臃腫。苗條一類專指身體曲線的形容詞,與她根本不沾邊。

    美術系的人體課程,遠遠不像外界無知者猜測那般齷齪。站在布幔間,按照導師要求,擺出固定姿勢的模特雖然一絲不掛。卻根本感受不到任何*的氣氛。有的,僅僅只是學生繪畫者,對於面前畫布與模特本身的光線、色彩關係。

    按照正常的人體課程進度。每過半小時左右,模特總要休息、放鬆幾分鐘。畢竟,長時間保持一個固定的姿勢。對於任何人,都是難以忍受的折磨。

    當小羅拿起事先準備好的礦泉水瓶,擰開蓋子仰脖喝下的時候。雷震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妥。他仍舊像往常一樣,握著一把鉛筆和鋒利的裁紙刀。站在窗台前仔細地刮削著磨損的筆尖。

    幾分鐘後,模特已經活動完酸麻的筋骨。重新站到了台上。可是,順著畫布上固定的形態姿勢,比對其中誤差的雷震卻意外地發現:小羅那雙晶瑩明亮的大眼睛裡,不知什麼時候,卻多出一絲波紋狀詭異莫名的血色。

    就在這一剎那,渾身赤裸的模特,突然用雙手緊緊捂住腹部。在陣陣的痛苦哀聲中彎下腰,癱軟在黑色天鵝絨鋪成的檯面上。見狀,附近的幾名學生連忙跑上前去。將之小心地攙扶起來。

    雷震也是眾多熱心者之一。就在他想要幫忙伸手拉上一把的瞬間,忽然驚異地發現:被圍在人群中央的模特小羅,那張被痛苦完全扭曲的臉龐嘴角,竟然隱隱滲出一抹冰冷刺眼的慘白。

    牙齒,那是她的牙齒。

    可是。。。。。。可是。。。。。。那根本就不是一個正常人應該擁有的牙齒啊!

    它們是那樣的鋒利,那樣的昂長。以至於上下嘴唇根本無法掩飾它們的存在。只能任由尖利可怕的牙齒尖端,從翕張的口唇間無所顧忌地伸出。猙獰地裸露在充滿異味的空氣中。

    「怪。。。。。。怪物。。。。。。嗚————」

    距離最近的一名男生,被震驚得站在原地。顫顫巍巍地指著面前的模特,結結巴巴地語不成句。話未說完,已經慘叫著被幾根鋒利的獠牙活活啃穿了喉嚨。

    望著面目猙獰的小羅,不,應該是一隻徹頭徹尾的怪物。包括雷震在內,畫室里所有的人,頓時油然生出一種難以言語的恐懼。從一張張因為驚恐而扭曲的臉上,一雙雙充滿駭然的眼睛裡。投射、釋放出的寒冷、死寂,幾乎使得人們周邊的空氣完全凝固。。。。。。進而窒息。

    逃————

    因為恐懼而產生的大腦短暫思維阻斷,並未使得人們喪失最基本的求生yu望。當即,那扇通往走廊的狹窄小門。成了所有人眼中唯一存在的東西。

    畫室里,總共只有二十一個人。

    雷震是幸運的。他的反應極快,加之所在位置靠近門口。得以第一個衝出教室。待到跑出約莫百米之後,扭頭看時:卻發現緊跟在旁的,僅有一個孤零零的吳鵬。

    身後不遠處的教室,那道與走廊連通的生路。已經被模特小羅徹底占據。透過那具白膩肥碩的赤裸裸身體縫隙,雷震甚至可以看到那些被阻攔在後,無法衝出外間同學無比恐懼的面容。悽厲的慘叫,瀕死前的哀號,死亡迫來前的不甘,徹底絕望的悲鳴。。。。。。混雜著被活活撕裂的人體殘肢,橫流四濺的鮮紅血液。永遠被堵塞在原本安靜寧逸的教室里。

    拖著胖胖的吳鵬,雷震幾乎是以百米衝刺的速度。飛一般地竄下了樓梯。就在樓道拐角的圓形轉梯附近,從光線難以抵及的牆壁背面。遲緩地走出了三個動作古怪的人影。

    雷震覺得很奇怪:他們走路的動作,竟然是那樣的機械。看上去。。。。。。就好像三隻被無形手腕操縱的提線木偶。

    當先走出陰影的人,雷震和吳鵬都認識。那是樓下同一年級,主修國畫專業的王浩。

    他的身上,已經完全被鮮血浸透。蒼白的面色間,一雙灰暗無神的眼睛,正直愣愣地死盯著來人。

    不知為什麼,雷震只覺得內心隱隱有種說不出的異感。他只覺得:王浩身上的血。。。。。。實在是太多了。

    按照正常人的體內血量,如此大面積的浸透,流失的數量早已超出能夠承受的極限。然而,如果說,那些血是別人的。。。。。。又怎麼會沾染得如此之多?以至於看上去,就好像是在整個人剛剛從血水中浸沒,復又站起一般。

    「不好!胖子快跑!他們不是人,不是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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