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度世界崩塌的過程中,秦征細細地感受品味著,越品味就越感餘韻無窮。
他在京口突破天人障壁,修為上達到了大宗師境界,但限於年歲經驗,應用法門終究有所欠缺,這次進入的這個六道大陣,發現它竟是以莫大神通憑空創造出來的一個空間,陣勢的締造者本身顯然也是一位大宗師,而後世又不停地有各種高人為這個大陣添枝加葉,秦征在破解它的過程中,就像與留下創製的宗師高手們隔空過招,每破一關,便有一次大進益。
秦征越是深入,就越感到這個異度世界實在是個神奇的地方,它以帝脈王氣為根基,創造出一個與現實世界相區隔、卻又能容納真實物質的空間來。
締造出這樣一個空間,已相當於一次微縮的「創世」,這個世界憑空而來,當它的存在被引發之際,這個空間所需要遵循的規則也同時由締造者決定。因為這個異度世界運行的規則是人為制定的,其中既有締造者對現實世界的模仿,但又與現實世界不完全相同。
所以任何高手進入其中,都難免被各種混亂而奇異的規則所干擾、限制。而六道宮中的高手因為熟悉這個世界的規則,並掌握了若干控制這個世界的關鍵,所以二流人物也能輕易打敗一流高手,甚至挫敗宗師級人物。便是爾何辜臧雋等人到此,在左師右傅的制約下只怕也將一籌莫展。
可已經打破了天人障壁的秦征,卻已非宗師級人物可比,他已經一腳踏入規則創造者的門檻。左師右傅與司馬道子,都僅僅是熟悉這個世界運行的軌跡與流程罷了,他們雖然掌握了一部分控制這個世界的樞紐,但對這個世界的構成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所以運用起來難免會破綻叢生,這些破綻在還沒有突破天人障壁的人那裡或者不成其為破綻,但在大宗師眼中卻可能是致命的。
秦征已經站在與空間締造者同等的高度上,這讓他能在幾次對抗中洞悉異度世界所遵循的「道」,並進而利用六道宮掌控者出現的破綻,對這個世界運行的軌跡進行了微調,這就是秦征能夠奪取虎睛、魔念逆襲的原因——那次紫印遍烙異度世界,還只是秦征嘗試著奪取這個空間的控制權,而這回的「羲和普照」則更進一步,是要徹底瓦解這個空間存在的根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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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陽光」遍灑而來,左師右傅對望一眼,一個雙手向天,一個搭手向地,齊聲吟唱。
六道宮最後的防禦啟動了。
左師右傅將自己的精、氣、神都融進帝脈王氣之中,以生命之源來引發王氣逆動,形成六面王氣長城,高聳而起,企圖擋住「陽光」。
然而只是徒然。
如果說六道宮的締造者是這個世界的「神」,那麼左師右傅就只是得到了這個「神」的部分遺產的信徒而已,而且他們占據的遺產還只是很小的一部分。現在他們面臨的秦征,卻是另外一個闖入這個世界的「神」,當秦征占據規則層面的制高點,對神徒們便形成碾壓之勢。
左師右傅召來的王氣長城,那就像在盛夏季節,硬生生搬來儲冰,砌成冰牆去擋三伏天的太陽一樣可笑。王氣長城憑空聳起百尺,然後在「陽光」的照耀下又迅速消融!
左師右傅由於與王氣長城幾乎融為一體,「陽光」的照耀不但融掉了積雪,跟著順延到他們身上來!
一股意念不知從何處萌發,就像一個仁慈的長輩,殷殷勸導他們趕緊罷手。
「陽光」只驅散魑魅魍魎——羲和普照,不灼非邪之念,不滅束手之人——這是秦征所訂立的「規則」之一。
四道宗師馬上有所感應,立刻就放棄了抗拒,「陽光」瞬間就融化了他們的權座,連玄光明池都融化掉了,卻未傷害四掌道本身,他們身後的侍從由於跟隨掌道也就倖免於難。
左師卻認定這勸導是一種蠱惑自己的魔念!他抗拒,拒絕。然後就是慘叫。
「啊,啊!啊——」
左師其實沒感到痛苦,但一個人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手指竟然開始「消融」,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身體就這麼一寸寸地「融化」掉,那又是何等恐怖的景象!
沒有血肉紛紛的景象,仿佛他的身體也是雪做的,在陽光之下「融化」後,就變成了水,然後變成了「汽」,跟著化為能量,散入到這個以帝脈王氣為基的異度世界之中。
右傅沒有四掌道那般高境界的覺悟,但也較為機敏,在右手被「融化」時就迅速斬斷了自己與帝脈王氣的關聯,他失去了右手,廢了一身修為,卻因此苟全了一條性命。
無論是已經消亡的左師,還是已經被廢的右傅,都完全無法理解,他們的血肉之軀,怎麼會變成冰雪?怎麼會在陽光之下汽化?
右傅掙扎在地面上,抬頭仰望。
空中紫氣再次凝聚成型,不再是怪物形狀——「禁語亂形」幾乎就要失去作用了,不過秦征的相貌還是看不明晰——但右傅已經看清楚是一個男子形象,他自空中降落,如天神一般,降臨於已經融化了一大半的六道宮,俯視著仰望自己的眾人。
「權座,權座!」右傅向司馬道子叫道:「你的面具,你的面具!」
司馬道子忽覺臉上一涼,才驀然發掘自己的暗龍面具也被「融化」了七七八八,大半張臉都露了出來!通過暗龍令,自己和王氣也是一體的,那陽光能「融化」掉左師右傅,也就一樣能蔓延過來融化了自己!
自出生以來,從來沒有過的死亡恐懼迅速攫住了他,司馬道子渾身發抖,一時間連暗龍令都握不住了!
司馬道子並不比普通人勇敢,他往常能有高姿態,那是因為從出生以來他就是極度安全的。
哐當一下,暗龍令跌落在地。
司馬道子渾身顫抖,這一刻他感覺到面對秦征,就像面對著「天道」,人如何逆天?積雪如何抵抗夏日?
秦征正在緩緩降落。
「禁語亂形」影響的不是紫氣金身的外表,而是影響紫氣金身的傳遞。也就是說,它不是從形狀上扭曲紫氣金身的形狀,也不是干擾秦征的發聲,它影響的是人心對紫氣金身外形的「觀察」,以及對秦征言語的「接受」。
所以秦征一直不知出了什麼事,因為他的外形與聲線根本就沒有變化,但落在眾人眼中,他的形貌一直無法清晰,他的言語一直很含糊。這是「禁語亂形」造成的一種精神隔膜。
但對司馬道子來說,因為他親身經歷了李太后對「禁語亂形」規則的訂立,確知對面就是秦征,所以禁語亂形對他就沒作用。
秦征也早發現暗龍面具的後面,那雙眼睛看自己時與別人不一樣,而當暗龍面具融化,在看清了那張臉後,秦征大感吃驚。
「炎弟?」
元神狀態下的秦征,看人先望氣,他明顯地知道對面這人不是雷炎,可是不僅僅是容貌,就是從氣象來說,眼前這人顯然也與雷炎有莫大的關係。難道是失散之後,雷炎被人動了什麼手腳?
他伸出了手,停止了「羲和普照」。整個異度世界已經被「化」得七零八落,比兵火過後的戰場廢墟更加不堪,幾乎再找不到一個完整的建築,甚至沒有一塊完整的地皮。
「你不是炎弟!」秦征道:「你究竟是誰?」
就在同時,一個威嚴的聲音冷冷道:「司徒已經出現在御花園,你究竟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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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道宮內,不知何時出現了兩位老者,竟然連秦征都沒發現他們兩人是什麼時候來的。
這不是因為他們的修為高到能瞞過秦征,而是因為這兩個人與這個世界的融洽度極高,他們仿佛就是這個世界的一部分,這就像一個人很難去注意一座亂石崗的一塊石頭,或者長江里的一滴水。
而那兩個老者,也好像根本沒將秦征放在眼裡,只是盯著司馬道子的臉。
司馬道子臉色如塗抹了一層豬血,嘴角抽了抽,恨恨道:「原來是禮、書二掌道!你們來的可真是時候!」時候二字說的很重,當然是反話了。
這兩位老者正是禮、書二殿的掌道,禮、書二殿侍從見他二人現身,馬上站到了他們身後。
六掌道的權座雖被「羲和普照」消融掉,卻不知是否巧合,六掌道站立的位置仍然剛好位於原本的權位上,司馬道子已經消失了的暗龍權座在北,座位稍側,面南而坐,代表天子行權,六掌道在南,與暗龍權座一起剛好環了一圈。
在生死威脅之下,司馬道子風度大失,但這時見這兩個老者現身,卻掙扎著站在半毀的暗龍權座上,厲聲道:「姓謝的!你憑什麼質問我!我才是代天子行權的暗龍令主!」
禮掌道眼睛盯著地上的暗龍令,冷冷說:「是麼?」
司馬道子臉色一青,身手就要去撿暗龍令,卻被禮掌道瞥了一眼,地面忽然陷落,把暗龍令吞了。跟著禮掌道腳下的地面裂開,暗龍令破土而出,被禮掌道握在了手中。
他掃了一眼司馬道子,忽然轉向秦征,冷冷說道:「天子所託非人!我等身為臣子,自然有責任要匡補天子的過失。」說到這裡,他忽然面相秦征,說道:「今日御花園有大喜事,丞相致賀,太后親臨,閣下選在這個節骨眼上來犯,所為何來?是衝著鳳劍?還是衝著我大晉朝廷?!閣下能把我六道宮毀到這個程度,料來也是一位驚天動地的大人物,明人不做暗事,且把你對自身的遮蔽抹開,明明白白劃下道兒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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