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騎士團的參謀長,我曾陪同過你來元老院開會,但我只能在外等候。這是我的一次進入白納福煦宮的深處……」
商羯羅停頓了,仿佛在意識中回到了那刻——他和兩位直隸皇帝的「不死軍」騎士走了很久的長長的大理石走廊,經過很多宮門和套苑,纖巧高聳的白色石柱在黑夜中宛如骨骸,禁苑的花朵在夜色中吐露芬芳,暗香浮動,充滿神秘之美。
他本能地卻感受到一絲恐懼,這裡太安靜,安靜得仿佛軍士被屠殺殆盡的戰場。
「我來到了伊茲哈迪耶殿,那裡仿科林斯式的柱頭是一種透明的水晶,在黑夜中閃爍著光芒,進入期間,大殿上空如宇宙浩瀚無垠,我不能描述那種宏偉,人顯得太渺小。」
「你竟然去了伊茲哈迪殿?」卡爾基一副難以置信的樣子。這座宮殿是至聖所最外層的宮殿,也是柏拉圖廷臣能踏足的權力最深處,聖人用來召見「三長老」和其他重臣的地方,當然,卡爾基大團長從未被召見過。
「是的……經過了一番冗長神秘的儀式,聖人出現在我的面前。」
參謀長的意識又閃回了當時,大殿裡特殊的光源如同星團般升空,令人神暈目眩,華麗的光彩映射在商羯羅綠色的眼睛中,仿佛吸入了他所有的靈魂。
黑夜之中,一卷特製的光簾被放了下來,隔攔廷臣和階梯上的御座。
黑衣的「傀儡」們緩緩魚貫而出,手中提著精美的御香爐,一陣極為幽美的薰香飄散而來,令人神情恍惚。
他們還在御座前放置特製的香爐,一時乳白的輕煙瀰漫,宛如仙宮,還有一種幽怨又神秘的弦樂被徐徐演奏著。
皇帝慢慢地走過來,因為需要有兩位「傀儡」為他的腳下鋪墊新鮮的玫瑰花瓣,這種神秘奇異的場景令商羯羅立即伏倒在地,按照宮廷禮節叩首。
在他身旁,兩位「不死軍」行跪拜禮後退下了。
他第一次聽到皇帝的聲音,全身的汗毛都倒豎起來。
這是一個衰老的聲音,比事實年齡還蒼老得多,帶著一種奇特的金屬質感,口氣高高在上得如同神祗,仿佛知曉萬事萬物的秘密。
皇帝威嚴地命令他,把白虎騎士團的大團長卡爾基立即帶回柏拉圖星。
為此,皇帝派遣了一支小型的護衛艦隊,可以由參謀長指揮,而且給予他進入地球保護光罩的特許。這樣他才能駕駛變形戰機進入地球的保護光罩內,按照法律,地球的生態環境已經託管給了天龍星人組成的外星聯盟,不允許任何蓋亞或者柏拉圖的飛行器無許可進入,然而,雙方的政府頂層才能得到進入迅速進入的許可。
卡爾基沉默不語,只能用手扶著額頭,這些事完全超過了他的認識,一時讓他覺得自己幾十年來對柏拉圖政治的認識都是錯誤的。
地上還有一件騎士斗篷,這都是膠囊備有的。商羯羅俯身將其拾起,披在卡爾基身上,並且幫他系好。
「你還記得我曾是你的扈從嗎?」商羯羅一邊幫他扯平斗篷,一邊溫存地說道,「我那時覺得卡爾基團長非常高,非常英俊。」
現在,兩人幾乎一樣高了。
商羯羅用深邃的棕綠色眼睛盯著卡爾基的內核帶些灰褐色的藍眼睛,這是兩位極為英俊的男人的對視。
「大團長,你塑造了我,如果沒有你,就沒有現在的商羯羅參謀長。你塑造了很多人,你改變了很多人的生命軌跡,這是你不經意做的事,你對別人真誠的愛……」商羯羅顯得很誠懇,「你是白虎騎士團的精神領袖,如果你為了一個短暫認識的女人就背叛了柏拉圖,我們該怎麼辦?」
卡爾基如塑像般一動也不動,他的地位之顯要,也決定了他的責任之沉重。他從來不是一個可以隨心所欲的人。
「我們走吧,這裡只是一個陷阱。」商羯羅輕輕地用德語說道,對兩位白虎騎士而言,用德語就是最私密最推心置腹地交談。身為談判專家的商羯羅,很會在細微之處以情動人,「忘記她吧,這世界上有很多人愛你。你也不會缺少一位順從美麗的妻子。」
卡爾基依舊緘默,商羯羅知道這不像以往的他,他一直決斷很迅速。
「你不知道,我在戀愛中……你不知道,因為你沒有愛過。」大團長緊皺眉頭。
「愛情是什麼?不過是幾種激素互相作用的生物化學反應,結婚時,每個柏拉圖人都攝入激素,然後每個人都墜入愛河。愛情是什麼?一種自我欺騙的感覺而已!」商羯羅沒料到卡爾基的內心抵抗那麼堅決,所以變得有些激動。
「愛情太虛幻,大團長你現在必須跟我回柏拉圖,因為這是最高指令,無人可以違抗聖人的聖令!」參謀長繼續說道,口氣變得更強硬了。
「你知道的,柏拉圖皇帝是至高無上的,有權處死任何抗命的將領,這是神聖的法律。」
過分的鞭策反而起到相反作用。被用處決威脅,大團長就好像被一根針猛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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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啊,讓聖人自個來地球殺我!」卡爾基眼中流露出憤怒之色,「這就是他最後的勸戒嗎?處決……!」
商羯羅愣了一下,大團長的朋友們都知道他有兩幅面孔,一方面外表出眾,擁有宮廷騎士般的風度翩翩。在高貴優雅的氣質上,很少有人能比得上卡爾基;另一面脾氣暴躁,甚至舉止粗暴,激情的血液常會自傷或傷害身邊的人。
「我把她視為今生的摯愛,向她許下誓言,答應過她一起回柏拉圖星,用我一生陪伴她……白天信誓旦旦,晚上我就立即違反自己發下的誓言了嗎?」
商羯羅也露出為難之色,也許真是他不懂男女情愛,無法共情。
「我知道你很重視自己的諾言,但是她不能去柏拉圖!」年輕的參謀長只能如此說。
「她是柏拉圖人,不是蓋亞人!」卡爾基想解釋一番,「她跟我們一樣出生在近畿,一樣屬於高級貴族。」
商羯羅顯得很難堪,他真的厭惡這個棒打鴛鴛的職責。
「不不,她不是柏拉圖人,她的血統已經被污染了,她是伊什塔爾。」
「什麼?」卡爾基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段時間他被刺激得夠多了,「伊什塔爾?」
「是,就是因為這件事無法傳旨表達,所以聖人才會深夜召見我這個小卒子,因為他要告訴我這個秘密……?」
「秘密?」
「聖人叮囑我,只有在勸說無效的情況下,才能告訴你,因為這件事涉及柏拉圖政治勢力最強的青龍一派和操縱蓋亞影子政府的光明神教,所以非常敏感和棘手。」
卡爾基愣神了。
「事情必須追溯到15年前……」
商羯羅的聲音迴響在幽暗的睡房中,時間就這樣倒轉——
一艘堅固的穿梭艦在黑暗的宇宙中不斷地進行時空跳躍,以擺脫一支柏拉圖艦隊的追擊——這是一對柏拉圖「青龍」的貴族夫婦攜6歲的女兒外逃蓋亞星的場景。
這是一對戰鬥力極強的夫婦,他們兩個人同心協力已經擊退了一次「不死軍」的戰機合圍,非常狡猾地利用「宇宙弦」的時空摺痕讓追擊者多繞了一圈,而自己則飛速向預定目標。
72小時的搏命逃亡馬上看到曙光,蓋亞的一個「行星化」的軍事基地就在他們的面前,這是他們早就商量好的接應地點。
一支小型的蓋亞艦隊得到保護柏拉圖叛逃者的命令後,也紛紛升空。
正在全神貫注追擊叛逃者的柏拉圖艦隊指揮官,接到了一千光年之遙的皇帝的命令:
將這一家人殺死!
這讓皮膚黝黑的年輕指揮官露出難堪的表情,指揮部所有人員也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
柏拉圖高級貴族往往有免於被處死的特權,即使是被判為叛逆大罪,最高處罰不過是判流刑。
之所以對貴族階層如此心慈手軟,因為柏拉圖是一個血統至上的體制,失去任何一支優秀的血脈都是巨大損失,而且由於打碎了父系,子女不受父母影響,只需正常進入體系,不用承擔任何連坐責任。
這樣的傳統之下,皇帝直接下令殺死一位貴族全家的命令就顯得如此不同尋常了。
宇宙中一道巨大的爆炸火光,穿梭艦在混戰中被數不清的質子重炮集中,整體飛船在光芒中爆炸,殘片墜落在蓋亞的軍事基地上。
這對叛逃的貴族夫婦被炸死了。一個生命保護艙被彈射出來,但由於爆炸和炮火過於猛烈,圓球保護艙也爆炸了,像一顆火流星一般直墜蓋亞基地的地面。
完成任務的柏拉圖艦隊返航了,蓋亞的技術人員圍住了墜毀的的保護艙,地上遍布著燃燒的碎片和殘骸。
一個被燒得面目全非,甚至算得上血肉模糊的女童肌體被機器人從中取出。
或許,這個女孩當時已經死了,但是光明神教得到了他們夢寐以求的女童的肉體,雖然如此殘破,如此醜陋。
柏拉圖青龍的血脈被稱為「貴族中的貴族」,他們需要的正是一個東方女性的身軀,給予他們最崇敬的伊什塔爾女神以肉身,柏拉圖的貴族少女的身軀再合適不過了。
這是一個無人知曉的頂級秘密,光明神教擁有敬拜了7000年的女神的血液「玄之血」,像一塊璀璨奪目的黑鑽石,女神新鮮的血液就被包裹於其中,在靜靜等待著重生的機會——
「用柏拉圖貴族少女的軀體結合女神的血液,重塑女神的肉身,這是多麼具有想像力的計劃……」商羯羅靜靜地說了下去。
卡爾基閉上了眼睛,突然覺得一陣心悸,他想到了去璇璣家的第一天,她就自述過身世:她6歲之前是一個柏拉圖人,她出身於騎士階層,父母在叛逃中身亡,她卻被蓋亞人搭救而存活,就是這個故事。
卡爾基習慣性地用手捂住頭,在戰事令他困擾煩憂時就會如此。
恍惚之間,那天的情景仿佛浮現在他眼前……
一個幼女被燒得面目全非,如一截焦肉的身體被浸入了「安娜斯塔西亞」著熒光的液體中,這台蠶繭式的儀器被放在畫著各種符號的五星芒魔法陣中,背後是無數搖曳的燭光,陰冷森林之外是冷光四射的衛星「赫卡忒」升起,還有一顆明亮的星辰隨著越升越高,一切帶著邪教氣息的幽深和神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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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重要的教徒都聚集一堂,穿著拖地斗篷的最高女祭司的雙手中漂浮著一顆仿佛黑色鑽石一樣熠熠生輝的物質,她如展示般高高舉起,所有在場的人都跪下了,敬拜「天堂的女王」。
地上躺著一頭作為犧牲的純白色牛犢,冒著熱氣的鮮血被用金色聖杯盛好,眾人低沉的咒語在陰沉地四散著魔力的共振。
一道巨大的光芒從「玄之血」中射出突然射出,黑色鑽石破裂了——殷紅的鮮血一滴滴地宛如從傷口流出來,隨後被女祭司用魔幻七彩水晶製作的聖杯接好,高高舉起,展示給在場的所有人,又是齊刷刷地跪倒在地。
然後女祭司念念有詞,在古老晦澀的魔咒之中,把鮮血放入儀器的輸血程序中。
她低頭看著各種操作進條,所有的鮮血都融入了柏拉圖女童的身體內。
這真是巫術和科技的完美結合,也許,兩者本無本質差別。
須臾之後,「安娜斯塔西亞」熒光液體退下了,一個完美無暇的女孩在所有人面前顯露出來——年僅6歲的黑頭髮的東方女孩,全身赤裸,肌膚細柔如無暇的白玉,眉目如同古代工筆畫匠細細描繪一樣優美,她安靜地沉睡著,好似剛出生的嬰兒。
「大哉,永恆的女神,你賜給萬物以生命與繁榮……」
在齊聲禱告中,所有的光明神教信徒第三次,也是最後一次全體跪倒在地。
他們的至高夢想終於實現了,古代諸王者們的「女主」在太空時代竟又重出於世,不需要尋找虛無縹緲的所謂「轉世」,偉大的神只也極少化身為人類,他們靠昌明科技自己製造了神只。
這場景是如此駭人,又如此壯麗。
「偉大的光明之君慈氏化身為柏拉圖人真是一件憾事。不過,我們的女神可以制衡祂,芒星城將處於其庇佑之下,以度過那最後一戰……」女祭司孤傲地站立著,喃喃自語。
十五年就這樣匆匆過去了,伊什塔爾的肉體已經長大了。
「這是一個圈套,你愛她是一個圈套!」
商羯羅大聲地說了一句,打破了卡爾基的幻想,無情地揭露了他心底最不願面對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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