鶴鳴山,又名鵠鳴山,位於益州西部一百五十餘里,東漢時張陵在此創立五斗米道,故而被世人認定為道教的發源地。
鶴鳴山屬於岷山山脈,四周名峰林立,而在一處不起眼的小山包上有一間更不起眼的小道觀。
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小道觀沒什麼名氣,與四周的幾個傳世大道觀沒什麼可比性,但道觀該有的設施卻是齊全的。
山門、大殿、後殿、客舍,全都是小小巧巧的房舍,怎麼看都透著幾分女子的精緻。
沒錯,這間小道觀是個女道觀,紅漆山門上鐫刻著『玄清觀』三個大字,字體用黑漆填充,看起來多了幾分莊嚴肅穆。
順著小徑上了山,來到山門下,謝嘉樹坐在滑竿上,一把摺扇罩在額上,眯眼看過去,「這就是玄清觀?」
那位名士的清修之所?
可他怎麼看這裡都像是一個女道觀呀,而仇恆介紹的那人分明是個男子。
這、這……謝嘉樹實不願意想歪,可、可眼前這場景,實在不讓人產生誤會啊。
畢竟在古代,有正兒八經的寺院、道觀,可也有那藏污納垢的腌臢之地,而許多沒名氣、不入流的小道觀、小庵堂根本就是出賣皮肉的暗娼妓館。
而那位名士,據仇恆說,可是個霽風朗月般的人物,會風流,但絕不會下流到去暗娼廝混呀。
謝嘉樹望著寂靜的小道觀,表示自己接受不能。
後面滑竿上下來一個四十來歲的男子,體型微胖,手裡拿著把紙扇不停的扇著,他小跑幾步來到謝嘉樹近前,低聲道:「好叫老爺知道,鶴鳴山附近的道觀不少,但叫『玄清觀』的卻只此一家。」
男子說得一口流利的官話,但若是仔細一聽便會發覺。他的官話裡帶著些許蜀地的口音。
「嗯,知道了!」
饒是謝嘉樹再不敢置信,也只得點頭,原因無他。眼前這王姓中年男子是地地道道的益州人,是謝家在益州的商行管事,這些年來主要在益州經營,可以說,他對益州以及四周的縣鎮最是了解。
哪怕是在對這茫茫的大山,王管事也能說出個道道來,跟當地的山民也不差多少。
毫不誇張的說,王管事就是個益州通,謝嘉樹特意先去益州落腳,也是為了把這人帶上。
畢竟人家是『專業』人士。對也不對?!
「到地方了,都下來吧!」
謝嘉樹深深吸了口氣,說實話,他心裡已經有些失望了,不過還是強打精神。招呼一雙兒女下滑竿、整理儀容,而後帶著禮物,齊齊朝山門前進。
剛過了山門,眾人順著山石台階往上爬,還沒走多遠,一個二十來歲的道姑便迎了出來。
「幾位請留步,這裡是私人產業。謝絕外人入內!」
道姑站在台階上,高高在上的俯視謝氏父子一行人,冷淡的說道。
謝嘉樹挑眉,咦,這道姑好囂張啊,竟不似旁的道觀那般熱情接待。反而一臉的冷漠、嫌棄,絲毫沒有把香客當做衣食父母的感覺。
等等,她還提到了『私人產業』,難道這道觀不是對外開放,而是某個家族的家廟或是清修之所?!
也不對呀。這裡雖不是鶴鳴山,可也屬於鶴鳴山一脈,算是益州的名川大山。而按照大周律,著名山川、湖泊等都是不能買賣的。
再加上鶴鳴山在道教的始祖地位,朝廷更不允許有人買賣了。
可這道姑……謝嘉樹很快回過神兒來,雙手抱拳行禮道:「對不住,我們並不知道此事,這道觀難道不許香客上香、祈福?」
見謝嘉樹有禮,道姑的臉上浮現出一絲笑意,她淡淡的說:「這座無名山是我家主人的私產,這道觀是主人的清修之地,除了家人和相熟的友人,從不接待外客。諸位若是想求神問道,可去附近的青城山或是峨眉山!」那裡有的是道觀。
說罷,她又欠身行了一禮,然後轉身就要回去。
謝嘉樹趕忙叫住她,「女師傅請留步,我還有一事相問。」
道姑頓住腳步,挑眉看向謝嘉樹,靜靜的等著他發問。
頭一次見到擺架子擺得這麼大的道姑,謝嘉樹有些不適應,再次吸了口氣,問道:「敢問此處可有一位姓王名承字齊光的王先生?!」
道姑眼中閃過一抹訝然,下意識的問道:「你認得王先生?」
果然,名士王承還真在這裡。
謝嘉樹不知道自己是該鬆口氣,還是繼續失望,他斟酌了下詞句,道:「在下並不認得王先生,但手中卻有一份寫給王先生的書信,他見了書信,便都知道了!」
說著,謝嘉樹抬頭看向道姑,用確定的口吻問道:「敢問女師傅王先生在這裡嗎?若是方便的話,可否將這封書信轉交給他?」
道姑臉上浮現出怪異的笑容,伸出一根手指,徑直指向山門一側的竹林。
謝嘉樹愕然,順著道姑的手指看過去,有些不置信的道:「女師傅的意思是,王先生此刻在竹林里?」應該不是住在那裡吧,方才他們從滑竿上下來的時候,謝嘉樹曾經打量了四周一番。
這座道姑口中的『無名山』不是很高,占地也不大,但山上的林木卻長得極旺盛。尤其是山門東側的竹林,更是鬱鬱蔥蔥,看上去頗有幾分雅趣。
可雅歸雅,那裡實在不適合人居住,因為那片竹林所在的坡地很陡峭,基本上沒有什麼平坦的地面,也就勉強能搭個小草屋。
王大名士=草屋?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謝嘉樹又趕忙按了回去,那啥,實在太毀形象了啊。
道姑唇角上揚,扯出見面後的第一抹發自內心的笑容,愉快的點頭:「是呀。諸位若是尋王先生,只管去竹林即可!」
這次道姑沒有再停留,利索的轉身,緩步返回道觀。
「爹,自古名士性曠達,仇老先生不是也說了嘛,他的這位好友最崇尚魏晉名士的風流灑脫,而那時最風流者莫過竹林七賢,我想王先生這是想追尋先賢的足跡吧。」
謝向晚沒覺得有什麼不妥,每個朝代都有些狂士,以挑戰彼時的道德、禮教為樂事,相較於劉伶的嗜酒放浪、與豬共飲的阮咸,人家王承不就睡個草棚嗎,這有什麼大驚小怪的。
謝嘉樹吞了吞口水,好吧,是他腦補過度,將王承想像得太過美好,如今重回現實,他一時有些接受無能罷了。
點點頭,「妙善說的極是,走,咱們去拜會王先生!」
謝嘉樹牽起女兒的小手,謝向榮則乖巧的跟在他另一側,一大兩小領著僕從若干,浩浩蕩蕩的去了竹林。
竹林很茂盛,如今的天氣已近深秋,但這裡卻並不見蕭索,依然竹葉青青,林間滿是花兒草兒,還有不知名的小蟲在花草叢中飛來飛去。
「唔,確實是個鐘靈雅秀的好地方——」
話還沒說完,謝嘉樹便看到了兩間不審美觀的竹屋,他的讚美之詞瞬間卡殼。
「爹,大哥,快走呀!」
謝向晚見兩個男人愣在那裡,忙拉拉父親的大手,又給兄長使了個眼色。
謝向榮會意,整了整頭上的方巾,理了理衣衫,然後緩步朝竹屋走去。
來到竹屋正前方,謝向榮深深一禮,朗聲道:「學生揚州謝向榮,久仰先生大名,特來拜會!」
四處很安靜,是以謝向榮的聲音顯得格外清楚,但竹屋裡的人卻似沒有聽到一般,竟是半點兒回復都沒有。
其實在場的人都知道,竹屋裡有人,因為大家都聽到了裡面的動靜,且細細辨認一番,發覺裡面應該有兩個人。
謝向榮以為自己的聲音不夠大,清了清嗓子,抬高聲音,繼續道:「齊光先生,學生揚州——」
名字還沒有報出來,竹屋裡忽然飛出一個黑影,直直的朝謝向榮砸去。
謝向榮一驚,慌忙歪了歪頭,勉強躲了開去。
饒是他反應快、身手敏捷,那物件兒也堪堪擦著他的臉頰飛了出去,而後落在他身後不遠處的空地上。
啪~
一聲脆響,一隻白瓷葵瓣碗碎成了渣渣兒。
「自清?!」
謝嘉樹吃了一驚,鬆開牽著謝向晚的手,快走幾步來到兒子近前,伸手端起他的臉仔細的看著——祖宗保佑,千萬別傷了臉、破了相啊。要知道,這年頭做官,長相起著很大的作用呢。
謝向榮的心怦怦亂跳,他回過頭,看了看身後的一地碎瓷渣兒,又看了看那竹屋,一時有些呆愣。
謝向晚雖也關心兄長,但見父親過去了,且兄長的臉上並沒有流血,便知道應該沒有砸到,最多也就是蹭到了個邊兒。
兄長沒什麼大礙,謝向晚便有心思關注其他了,首先,吸引她注意力的便是地上的那些白瓷碎片。
她蹲下身子,手指輕輕撥了撥那些碎瓷,果然在碗底看到了一個『盈』字,這是上好的內丘邢窯『盈』字款白瓷啊。而且看著顏色和質地,竟是唐時流傳下來的古物呢。
謝向晚倒吸了口涼氣,旋即將目光投向那竹屋,想了想,故作讚嘆的大聲道:「嘖嘖,竟是上好的邢窯白瓷,不愧是堂堂太原王氏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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