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是……逃不開嗎?也對,是他心存僥倖了,高估自己的謀算。
江歲新眸色有些呆滯,好似神遊天外。
瞧著江歲新愈發複雜的面色,江夜雪:「月柒然既然能讓你重來一世,自然是有遮掩天道之眼的手法,若實在擔心,她能幫你。」
聞言,江歲新回神,卻是搖了搖頭,「無礙的,好歹活了兩世,我並不怕這些,只是……」
「……只是不想,某些因果,會因我的出現……而改變原有的軌跡。」
他並非心懷天下蒼生的善人,他自私狹隘,重來一世只為那一兩個人。其餘的人和物,他不願泄露天機去干涉天道運行,也擔不起其中的因果。
他沒什麼宏大的志向,從未妄想憑藉後世機緣而逆天改命。他只想守著自己的那一畝三分地,守著他想護的人,好好過活。
「如此,你開心就好。」江夜雪輕叩桌面的手指停下,淡淡回了江歲新一句,而後優雅站起身,推開了房門。
望著門外的景色,他回頭,看著似乎又陷入沉思的江歲新,薄唇輕啟:「既然不想被牽涉,那現在便離開吧,畢竟……你的夙願也已了結。」
一而再被纏上原不屬於自己的瑣事,江夜雪對這個地方很難喜歡起來,而且這裡總給他一種束縛之感。
那種感覺,他,很討厭。
「自然。」江歲新顯然也是有這個想法的,他輕輕頷首。
只是想著剛剛離開的一臉疲倦的容祁,江歲新低笑出聲,「看來又得勞煩容小公子來一趟了。」
凝華苑中,頂著兩個黑眼圈的容祁這才安心躺下,舒適地閉上眼睛。
但還沒等他睡著,便覺腰間通靈牌中傳來訊息,閉著的眼睛「咻」地睜開,他雙眼無神地望著天花板,心中一萬句話想說,卻累得張不開口。
容祁:「我$@%#*……最好有急事,不然我%**#@……」
掙扎半天,怨氣比惡鬼還重的容祁,才終於拿起通靈牌,頂著昏沉的腦袋,迷糊穿衣抱劍出門。
「你說你要放棄接下來的考驗,離開雲夢九歌?!」
容祁感覺自己一定是累瘋了,出現了幻覺,不然他怎麼會聽眼前之人說他要放棄青雲契考驗。
拜託,那可是青雲契啊,若是有幸選中,便是背靠雲夢易家,受易家傾力栽培,同易家少主一般的地位。
就算最後沒被易家少主選上,憑藉通過青雲契考驗,也可留在易家,成為易家弟子,擁有極好的資源。
這可遇不可求的機會,旁人擠破頭都搶不到,可江歲新竟要放棄。這是在想什麼呢,難道是在幻境中被嚇傻了?!
容祁震驚,容祁想不通,容祁大為震撼。
容祁咽了咽口水,壓下心中的震驚,認真嚴肅道:「江公子,你真的想好了,當真要現在就要放棄?!」
「江公子,你已經通過最難的一關,不管之後兩場結果如何,你也有一定的機會入選,再不濟,也能留在雲夢,此後前途似錦。為何突然放棄?」
許是親自去過君丘山,容祁知曉其中的艱難,明白江歲新一介凡人在那裡生活有多困難。所以,他才多次勸阻。
但結果貌似沒有什麼用。
江夜雪繼續頂著江歲新的臉道:「使者不必勸告,在下只是一介凡人,修仙一路於在下而言艱難險阻。」
「與其將希望寄託於渺茫,何不恣意江湖,平安喜樂過完這短短一生。」
容祁稍怔,適才恍然大悟,是他忘了,眼前之人只是一個凡人。他若要踏足修仙之路,必定時刻面臨生死危機,且前路渺茫,遙遠沒有歸期。
這修仙這條生死無歸路,並不是一個習慣了平淡生活的人想選擇的。
容祁妥協,接過江夜雪遞過來的青雲令,「既如此,還望公子稍等,此事需要上報尊主,得到准許方能離開。」
「有勞使者。」江夜雪拱手回禮。
再度目送容祁離開,江夜雪也出了房間。
立於忘江庭中的那處亭台上,江夜雪雙手後背,俯視那半片雲夢澤,根據腦海里的記憶,他很快便找出了天水蓮籠的位置。
他鳳眸微眯,薄唇親抿,不知在思索什麼。
江歲新站在江夜雪身側,隨著江夜雪的視線看去,他自然也看到了天水蓮籠。
雖如此,江歲新卻還問道:「小雪在看什麼?」
聞言,江夜雪側眼,瞥了一眼背靠著柱子的江歲新,眉頭微挑,反問道:「對著你自己的臉一口一個小雪,你也不嫌膈應。」
「啊這……習慣就好了,哈哈~習慣就好。」江歲新笑得勉強,卻也解釋道:
「雖是同張臉,但細微之處到底是不一樣的,這極好分辨。所以,看著小雪,自然不會感到怪異。」
「呵~」,江夜雪輕嗤一聲,轉過頭去,沒再看江歲新。
江歲新可不覺自己看自己有何怪異,反而手撐起下頜,仔細上下打量著占據他軀體的江夜雪,看了半天,他時而點頭時而又搖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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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江歲新滿懷不解地開口:「我這副軀殼,雖說相貌一般,但也還算周正,四肢健全,小雪怎地這般嫌棄?!」
說著,他又道:「而且小雪都以神魂狀態在此這麼些年,難道小雪就不想擁有一副軀殼,重新食五穀,知冷暖,感受人間煙火?」
江歲新就納悶了,江夜雪跟在他身邊都六年多了,他就沒見過對方對什麼東西能起別樣的情緒。
好歹也是做過人的,怎麼江夜雪就那麼不食人間煙火呢,無欲無求的,仿佛什麼都引不起他的興趣。
不對,倒不是說無欲無求,而是江夜雪沒有自主的思想,一整個就是順著他來,偶爾有個想法,也不會堅持。
再有,如今無意占據他身體的這件事,若是換做其他孤魂野鬼別說有多激動了,可江夜雪卻嫌棄要死,這不正常。
似乎奇怪江歲新的問題,江夜雪眸中閃過一抹異色,白了江歲新一眼,而後便很是無語道:「強塞給我不屬於我的東西,我嫌棄難道不正常。」
自動忽略江夜雪的白眼和無語,江歲新豎起大拇指,由衷讚賞道:「哇哦,小雪,你好有原則,我好喜歡。」
其實,江歲新心中卻腹誹道:行行行,你君子高潔,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唄。
沒搭理江歲新那心口不一的誇讚,江夜雪仍舊目視著遠方,左手下意識去尋腰間的玲瓏骰子,可卻摸了個空。
心頭一滯,江夜雪面上閃過一抹緊張慌亂,而後才反應過來他現在用的是江歲新的身體,所以他根本碰不到那串虛幻的玲瓏骰子。
不知想起了什麼,江夜雪眼帘低垂,眸中複雜,陡然出聲,音色卻啞了幾分。
「我……並非嫌棄,只是……這終究不屬於我,我何必白白高興一場。」
不屬於他的東西,就算暫時擁有,也終究會還回去,他又為何要為那片刻時光而歡喜。
再者,他也害怕,害怕被他放在心尖尖的那個人知曉,怕那人因他占據了別人的東西,而討厭他。先前,他為治癒黑魔氣侵蝕的傷,而侵占小蘭兒的靈核,那個人就已厭他入骨了。
那個人不喜他行惡事,傷無辜之人。
意識到江夜雪陡然低落的情緒,江歲新剛想問怎麼了,又聽對方在正經答覆他的問題,江歲新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思忖片刻,江歲新忽地笑道:「可小雪於我而言並非外人,我的東西,是自願交由小雪的,小雪自然可以支配。小雪不是強盜,是很好很好的……朋友。」
最後一句,江歲新拖緩了語調,帶著幾分調皮,說得尤為鄭重。
「朋友?!」江夜雪不可置信抬眸,恰好撞進少年明亮如星的眼中,只一眼,再多言語皆化作了無聲的交談。
少年笑顏溫柔可親,仿佛揉進了萬千春水,那雙眸子格外明亮,看得江夜雪呼吸一滯,一時忘了心中種種疑問。
這廂如此,容祁那邊也抵達了身為雲夢尊主慕夫人的辦公之所。
仙霧繚繞間,九漪殿中蔥鬱的紫玉竹,精美壯闊的亭台樓閣若隱若現,別添一番風味。
慕夫人接過容祁呈上來的青雲令,秀眉微挑,面帶思索,「那個凡人當真決定放棄參賽資格離開?」
容祁點頭,恭敬道:「回尊主,確實如此,江公子醒來時並無異樣,但不消片刻就做了此決定。」
慕夫人指腹摩挲了一下青雲令,眼中閃過一絲凝重,思量一番後,才做了決定。
「你回去告知他,棄賽可以,但此時暫且還不能離開九歌,讓他放心住著。待青雲契結束,易家會予他一定的補償,護送他回君丘。」
「弟子領命。」容祁拱手應下,出了九漪殿。
待容祁走後,慕夫人視線落在手中的青雲令上,仔細翻看了好幾下,她面上逐漸有了幾分異色。
朝青雲令中注入一縷靈力,只見通體青白相間的蓮形令牌中,竟透著幾分詭異的紅色,紅色逐漸吞噬青色,與白色交纏得極深。可轉瞬,令牌又恢復了原樣。
「不是說那場幻境中,他什麼也沒做嗎,為何還會染上因果羈絆!?」慕夫人看著手中的令牌,心中驚疑。
慕夫人也是從少主成為了尊主的,自然也經歷過青雲契考驗,她很清楚青雲令變化代表著什麼。
那代表著定下青雲契的兩個人之間的羈絆關聯有多深,有多高的契合度,他們雙方對彼此以後的成長有多重要。
「此人,會是真真天命的青雲侍嗎?」慕夫人不禁攥緊了手中的青雲令,面上帶上了幾分憂愁。
青雲令選中之人是剩下來的四個人誰都好,她只願不是那個凡人。
並非是她看不起凡人,只是作為雲夢尊主,也作為一個母親,她自然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得到更好的助力,能更好地踏上這條修仙路。
青雲契的兩人,羈絆相生,命理相纏。凡人生命短暫,若被選中,他日死亡,對另一個人來說定然是重創。
若是助力凡人踏足修仙之路,那將是一條希望渺茫沒有歸期的路,它會重重加大另一個人仙途上的苦難。這就與他們選拔青雲侍的初衷相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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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丘江氏,緣者,天命也。」慕夫人輕喃著這句判詞,心生疑慮,「為何是君丘江氏,……難道並不是指這名為江歲新的少年,還有其他人?!」
牽緣齋十三個光球上的判詞,華瑛早就轉告給了慕夫人,所以她自是知曉其中的不同之處。
青雲令者共十三人,其他十二人皆是道出了其真實姓名,且對其心性行為有一定的評估。
唯有那名為江歲新的少年判詞大大不同,不說心性行為,就連名字都沒有。更重要的是那句「天命緣者」,這真的很難不讓人懷疑。
「君丘江氏,君丘江氏……慢著,君丘江氏!」念著念著,慕夫人忽然打了一個激靈,面色大驚。
她怎麼記得長留山那個老登,前兩年就收過一個弟子,那弟子貌似就來自君丘,似乎也姓江。
要說慕夫人怎麼知曉的,誰讓她小姑子是長留山三尊之一。那彌虛子每收一個天才弟子,就四處瞎嚷嚷,生怕別人不知道他收了好徒弟。她小姑子都不知道與她吐槽過多少次了。
想到此,慕夫人心中雖有懷疑,卻也不敢肯定自己的想法。
這塊青雲令現世之初,其上所顯現的便是君丘山所在的位置,而那山上住著的也就只有江歲新一人。自然而然,他們以為的那個人就是他。
可若是,君丘山上的人並不止一個人,若是那個真正被選中的人恰巧離開了君丘呢?
一切都值得懷疑。
雖說緣之一字,甚為玄妙。可慕夫人不信,以自己小兒子的資質,青雲契會挑一個凡人給他。她得弄清楚這件事,到底是不是又出了什麼意外,
畢竟,有易慕夕那個糟心兒闖的意外在前,慕夫人對自己所猜想之事,抱有強烈探究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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