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門宰相 三百六十四章 先生

    程郎中以為這一千貫的錢財已經打動了對方。

    但見章越卻笑了笑道:「一千貫確實不菲,但是程郎中的一番好意,我怕是…」

    程郎中探直了身子問道:「狀元公有何顧慮?」

    章越笑了笑。

    程郎中想了想道:「狀元公,莫非嫌棄商賈子弟。狀元公實不相瞞,商人子弟之中已有良田美玉,他對你是仰慕已久,曾言狀元公的書法楷書中有篆籀氣的,顏公以下唯有推尊師伯益先生與狀元公。」

    章越喜歡別人誇獎自己老師章友直勝過誇獎於自己。而且程郎中中說來對方也不是不識貨之人。

    見章越還未答允,程郎中心道,為官之人就是瞻前顧後,要想打動對方不易。

    於是他拿出了字帖奉上道:「狀元公你先過過目。」

    章越接過字看了兩眼稱許道:「此子字頗有格度,想必師從過不少名家吧。」

    程郎中哈哈一笑道:「狀元公高見,若是一張白紙也不敢請你指教,就是期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章越知這少年已有功底,那麼自己指點一番也不費什麼功夫於是道:「那就先帶到這看一看,教不教再說。一千貫則免了,當初承程郎中五百貫錢的情,我一直記在心底。」

    程郎中聞言又驚又喜道:「這怎麼好意思,狀元公切莫與我客氣。」

    「不是客氣,若程郎中推辭,我也是真的愛莫能助了。」

    程郎中正色道:「既是如此,那在下也不客套,就謝過狀元公!」

    頓了頓程郎中又道:「是了狀元公,這少年喜旁人奉承,你到時還請美言幾句,老朽感激不盡。」

    章越答允了,程郎中走後,十七娘正好入內問道:「官人,這是何人?今日可謂奉上了厚禮,這般必有所求吧。」

    章越道:「就是原先的房東。」

    十七娘道:「就是程郎中,那是京城有名的郎中,給不少達官貴人看過病。他來求你辦什麼事?」

    章越當即拿了帖子給十七娘道:「請我收了此人為徒,我看字寫的有格局法度,心想也不費什麼功夫,並答允出一千貫拜師之費,還不允我告訴那拜師之人。」

    「一千貫?」十七娘詫道,「蔡計相怕是親自教人寫字也不用了這麼多吧。」

    章越道:「是啊,故而我給推了分文不取收這學生,也算了卻一樁欠下的人情。」

    十七娘欣然地道:「官人,正是如此,錢財易得,人情難還。」

    章越聽得十七娘發自內心的讚嘆,心底也是高興,什麼叫好老婆,三觀一致最好。

    章越道:「為官之初,萬萬慎重,與人錢財來往之上,這是蔡師兄的前車之鑑。」

    什麼錢可以收什麼錢不可以收需分清楚。

    在禮院時章越給人起草文書,也收不菲的潤筆銀。

    但這是宋朝常例,比如給天子起草詔書的兩制,寫完一封詔書,連官家都要給一筆潤筆銀,似不給生怕不給皇帝寫好詔書一般。

    這規矩一直到元豐改制後皇帝才不給這錢。

    十七娘聽章越不取分文很高興

    ,取了字看了後道:「確實格法自名家,也下了不少功夫。」

    章越道:「對,否則我也看不上,這個年紀算是難得了。」

    十七娘笑道:「官人答允了也好,這程郎中是汴京城有名的醫生,結交了日後尋醫問藥也是方便。」

    章越道:「娘子所言極是。」

    「不過官人,明日收學生我躲在屏風後看一看可否?」十七娘問道。

    章越聽說梅堯臣的妻子謝氏的故事。每當梅堯臣與官員談話時,其妻就在屏風後竊聽,事後與梅堯臣評論人物,剖析事情無有不中的。

    但不對啊,怎麼感覺自己朝蔡卞又近了一步。

    兩日後。

    程郎中帶著一位少年到堂上見章越。

    程郎中登階後,但見少年依舊恭立在堂外,章越見此微微點了點頭。

    但見少年恭恭敬敬在門外行禮,章越仔細打量起這少年。

    確實是個普普通通的富貴人家子弟,沒什麼特別之處。

    程郎中道:「狀元公,這位公子姓周,名為仲鍼,乃家住內城宣平坊的周大善人之子,這是家狀。」

    章越聽說過這周大善人名聲,聽聞此人很是樂善好施,又見了家狀後點了點頭道:「寫幾個字看看。」

    這名少年稱是,當即提筆寫了人之初,性本善幾個字。

    少年雙手奉上道:「狀元公請過目。」


    章越看後眼睛一眯道:「你讀過三字詩?」

    少年道:「在下九歲時發蒙即讀過了。」

    章越微微訝異,但見程郎中在旁陪著笑臉。

    他沒有細究道:「今日本是從於程郎中盛情,但見你書法也算下了不少的苦功,可知汝之好學,學書法,作學問沒有勤與恆字不可,但也要有天分,汝甚好,天賦和功底皆有,今日便分文不取收了你這學生。」

    程郎中千叮嚀萬囑咐要自己多稱讚這少年幾句,章越索性就將這人情給作足了。

    程郎中聞言喜道:「實不知怎麼稱謝才是。」

    少年亦露出喜色並略有所思,久聞狀元郎是位有德君子,今日一見果不其然。

    這少年當即納頭便拜口稱:「學生拜見老師。」

    章越正要答允,卻見屏風側十七娘朝自己擺了擺手。

    章越想到這裡,忙扶起周大郎君道:「老師二字太重,稱先生便是了,不必拘束於常理,也不必執什么弟子禮,我不興這套以師為父之禮。」

    見程郎中與少年都露出驚訝的神情,章越則笑了笑道:「不用擔心,我一樣會傾囊所授,見周郎君氣宇不凡,亦不敢以師長自稱。」

    十七娘肯定是察覺對方有異,不肯讓自己與對方定下師生名分。那麼如何推去這名分,又不得罪人,是一個很難辦到的事。

    故而章越就在言語上捧一捧,不動聲色地推掉。

    但這少年和程郎中驚慌失色,還以為章越認出了少年的身份。

    不過仔細一辨,卻覺得並非如此。章越若真知道,怕是見也不會見對方。

    這少年內心隱隱的十分受用。而程郎中亦頻頻目視這少年,不敢自稱為師長,心道狀元公都不敢輕易收仲鍼為弟子,莫非是真龍自有其格。

    程郎中想到這裡不由心底一凜,聽聞大儒可以望氣而知人,必是狀元公見仲鍼有真龍之氣,故而不敢納真龍為徒啊。

    程郎中當即對少年道:「那就拜見先生吧!」

    章越見程郎中對少年一副商量的口吻,心道這也未免太恭敬了。

    少年當即道:「是,學生見過先生。」

    先生也有老師之意,不過更泛。比如婚禮上負責贊禮的可稱人先生,私塾里一對多教學的也稱先生。

    帶個師字更為尊重。除了授業解惑,最重要的還是傳道。

    章越收下了這學生言道:「我嘗與人道百之九十九的努力與百之一的天賦,但無天賦努力亦是竹籃打水。」

    「說到底還是明體達用之道。一個字最後寫得好不好,還要看此人的眼光格局見識願景事功。」

    少年聞言心想,狀元公說得是字,何嘗說得不是做人的道理。

    他不由驚喜地道:「學生明白了,多謝先生賜教。」

    程郎中很是高興帶著少年離去了。

    這時十七娘方從屏風側後步出。

    章越道:「娘子這少年可是有何不妥之處?」

    十七娘心底別有計較。他得知程郎中引薦弟子拜入章越門下不由留意。她查得程郎中與周大善人來往並不多,但與濮王府卻極親近。

    更要緊是她打聽至,當初章越送給程郎中的三字詩,如今在濮王府的十三團練案上。這是她從吳大娘子那轉述,一名宗室曾提及此事。

    最後就是仲鍼二字,正是濮王度十三團練長子的名諱。

    天下怎麼可能有這般巧合的事,何況十七娘從年紀形貌上確認正是對方。

    對方為何隱瞞身份,拜章越為師,肯定是擔心若是宗室身份暴露,雙方不能來往。

    但十七娘清楚對方的身份何止只是宗室。

    要知道如今宗室之中,濮王府的十三團練最有可能繼承大統。此事朝臣們是心知肚明,奈何官家還是不甘心罷了。

    而若是十三團練登基,那麼身為嫡長子的趙仲鍼即可能就是儲君。

    至於為何不讓章越與他確認師徒關係。主要是擔心有所牽連,朝臣涉及立儲大事,可是大忌。但是對方登門拜師,你將對方拒之門外,一旦十三團練登基了,此事日後更是禍患無邊。

    故而是答應答應不得,推脫也推脫不得,章越如今這處置恰到好處。

    十七娘也不想說破,說破了日後二人就微妙了,這樣知與不知之間最好。

    於是十七娘道:「我看這周大郎君氣度不凡,非池中之物,官人你需多留意,平日教些書道好了,但話不要說得太深。」

    章越聞言問道:「娘子似有些話沒與自己交代清楚?」

    十七娘笑道:「官人,我有何地方沒與你吐實?」

    章越看了十七娘嫵媚的眼波道:「算了,我也不問了。」

    「哦?那官人如何打算?」

    章越略想了想道:「素來聽娘子話的官人,運氣一般不會太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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