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回的漕幫內亂本就在楊輕侯的意料之中,他也樂意這樣的局面出現,因為只有經歷了這一場變故,由自己親手解決掉這些幫內的反對者,他才算真正坐穩這一幫之主的位置。
為此,早在數月前他已開始謀劃此局,為此,楊輕侯甚至把妹妹都推到了如此危險的境地里,而自身則藏於暗處,只為在最後關頭一舉蕩平所有敵人!
可官軍的涉入卻讓局勢變得難以控制,其實要不是李凌這個變數出現,他說不定都已經敗了。可即便如此,眼下已被堵在渡頭角落裡的那些人他依舊覺著有些棘手。若只是漕幫內的叛逆者,楊輕侯自然不會放過,可事實上那裡頭現在可還有上百官兵呢,這就叫人無法放開手腳猛攻了,只能暫時拖住他們,再想法子,或是讓他們投降之後再作處置。
可結果是,楊輕侯還沒想出如何發落他們呢,這些人反倒看出了他的心思,來了一手詐降,讓他傷亡不小。
兩名漕幫舵主並二十多個幫中好手被殺,這對圍堵渡頭的其他幫眾的影響自然極大,甚至有數條船隻開始向後退卻,不敢再如之前般激進了。
而這一切落到那邊船上幾名軍將眼中後,他們更是發出了一陣猖狂的大笑:「韓賓,現在你相信我們還有機會了吧?」
漕幫三大護法之一,也是此番內亂的主導之人韓賓,是個五十來歲,高高瘦瘦,有著一張赤紅臉膛的漢子,此刻他的目光追隨著那些被拋落下水,使得船前水面浮上大片血紅的屍體,面上的肌肉便是一陣顫抖:「范大人,你這麼做就不怕激起他們的怒火,使我們萬劫不復嗎?」
「哈哈哈……非是我范虞看不起你們漕幫,可事實就是如此,就算給他楊輕侯十個膽子,他也不敢真對咱們兄弟下死手。從之前種種來看,他就是在給我們施壓,想讓咱們投降而已。但我范虞是什麼人?我可是淮北衛潘都督麾下參將,豈是一個小小的漕幫便敢冒犯的?」
韓賓的臉色微微一變,這不是指著和尚罵禿驢嗎?但此刻雙方同坐一船,自己又到了這一步,也只能由著他放肆了。
范虞不屑地看著前方:「適才我亮明身份後,他們的攻勢便已弱了許多,只是虛張聲勢地圍而不攻。現在我又詐降引其自投羅網,更說明你漕幫的人色厲內荏,所以接下來,只要我帶人再沖一回,就定能突圍出去。韓賓,你只要跟著我,就一定能平平安安的,而只要這回脫身,下一回,我定要取了那楊輕侯的首級,以泄今日之恨!」
說到這兒,他驟然回頭,沖身後那些兵丁喝道:「弟兄們,大家可都歇足勁兒了嗎?要是歇足了,就跟著咱殺這一場!」
「是,將軍!」那百多名軍卒紛紛怒吼著,似是要將心中的憋悶一股腦全噴出來!之前他們確實太憋屈了,殺到地方結果發現敵人居然不在,然後本該包圍殺上的他們反被漕幫那些烏合之眾給圍上了,一番廝殺,只能且戰且退,最後困守於此,實在是極大的屈辱!
這些兵卒振奮的吼叫也讓其他漕幫敗眾的精神一振,許多人又重新握緊了兵器,準備再做一場廝殺。倒是那韓賓,此刻神色間卻還是存著憂慮,敵眾我寡,縱然他們有所顧慮,自己等人真能殺出去嗎?
……
「幫主,這仇不能不報!」
「是啊幫主,他們如此囂張,若真讓他們平安離開,我們漕幫今後還如何在漕河上下立足?」
「幫主,就讓我帶弟兄們殺一場吧!大不了我到時以死謝罪,不連累咱們漕幫!」
看著面前一眾因為兩名舵主之死而群情洶洶的弟兄們,楊輕侯也是雙目泛紅,滿臉的殺氣。可終歸有所顧慮,不敢輕易下這個命令。以如今困守的官兵實力,現在聚攏的數百漕幫弟兄自然足以將他們全殲,可問題是報仇之後呢?
漕幫畢竟不是匪寇,絕大多數弟兄都是良家百姓,還都拖家帶口的,難道真就此去和朝廷,和官軍作戰嗎?別說漕幫沒這個實力和野心,就算他真有這樣的想法,以如今的太平世道,也就一場小風波,一旦朝廷大軍殺到,便是冰消瓦解,徹底被滅的下場啊。
「各位兄弟,我知道大家感到憤怒憋屈,想到報仇,可……」楊輕侯正要勸說眾人,自己妹妹突然來到身後,湊到耳邊小聲道:「哥,李公子說有要事相商。」
「現在我哪有心思與他商談進入漕幫之事啊,等待會兒吧。」楊輕侯搖頭道,事分輕重,與眼下局勢比起來,拉李凌入幫已成小事了。
「他說他有辦法幫你解開眼下這一局。」妹妹的話讓楊輕侯略微一怔,眉毛一挑後,才又沖眾人一抱拳:「弟兄們稍候片刻,我很快就給你們一個答覆!」說著,已轉身走向了一旁的李凌。
其他人見此也有些疑惑,不明白自家幫主為何會突然去和那個看似弱不禁風的書生說話。
「你說能解此局?」來到李凌跟前,楊輕侯即刻問道,事態緊急,他都來不及多作寒暄了。
李凌勉強笑了下:「我剛才問過了,對面船上的是淮北衛的官兵,可這兒卻早出了淮北地界了。」
「那又如何?難道到了這兒他們就不再是官兵了?」
「官兵自然還是官兵,可問題是,他們真不該出現在此的。」李凌吸了口氣道,「你不在官場,所以對其中一些門道所知有限。我大越軍中自有嚴規,各地衛軍只管著自己的城防守責,除非上級衙門調遣,否則是不能離境的。我可不認為這支衛軍是奉命前來,恐怕他們這是私下行事!」
楊輕侯終於是品出了他話中深意,眼睛也迅速眯了起來:「你是說他們自身就已觸犯了軍法?」
「是的,倘若真被上峰所知,那個叫范虞的參將必然會被嚴懲,而派他來此的軍官更是極可能人頭落地!所以別看他們現在囂張,肆無忌憚,可實際上他們也是頭懸利劍呢……」
「可這與我們又有什麼關係,難道你讓我之後告發他們嗎?」這當然有些用處,可對他徹底掌握漕幫卻沒有太多幫助,一旦讓韓賓等人脫身,漕幫勢必分裂!
「告發他們能有什麼用?我要說的是,他們此行本就非法,一旦出了事,就是他們的主將人等,也只會把事情壓下去,不敢聲張。」
這句話終於是徹底點醒了楊輕侯,讓他的眼中也在瞭然之後閃過了危險的光芒。而後,他更是深深地望了李凌一眼:「李兄,你確實是個人才,若肯入我漕幫,我以副幫主之位虛席以待,如何?你不用急著回答我,看我這次先把事情辦妥,再與你深談!」
說罷,他轉身大步來到前邊,此時的楊輕侯再沒有了之前的左右為難,眼中更是殺氣滿溢,真正有了一方大豪的霸氣:「宣羽,你帶一百弟兄從左側攻擊,荊烈,你帶一百弟兄從右側攻擊,把他們的注意力全部吸引到你們兩路人馬身上。」
一頓之後,他又看向剛才叫囂得最狠的那名壯漢:「方桓,你不是想為自己的換帖兄弟報仇嗎?我給你機會,你親自帶人,下水鑿船,落水的,一個不留!」
方桓的身子猛然就是一震,當即大聲喝道:「我一定不會放過任何一人!」
「不錯,這一回,不管是那些叛徒還是官軍,全都一個不留!你們作牽制吸引的也不必留手,能殺多少殺多少,我要這太平渡的河水變成血色!」楊輕侯的說話帶出了沖天殺氣,直引得周圍眾人個個雙目泛赤,大聲應命後,果斷出發。
幾聲竹哨響起,數百人馬分批而動,直朝著已經蠢蠢欲動的那兩艘商船圍殺過去。
看到這一幕,范虞依舊是一臉不屑:「他們還敢真傷了我們不成,給我殺過去!只可惜剛才把箭矢都用光了,要不然我們能殺更多賊人!」
「殺啊!」這些官兵個個抖擻精神,高舉著兵器,催動船隻就朝前方駛去,砰砰幾聲響後,已接連撞翻了六七艘攔路的小船,順帶著還傷了數名漕幫子弟。這讓他們的氣勢更盛,大有一鼓作氣就殺出重圍的意思。
可就在這時,左右兩邊各十多條船隻已打橫迫近,一陣陣箭雨由竹弓射來,雖然力道準頭都不如他們的弩箭,可在密集的攢射下,還是讓不少人中箭慘叫,也讓兩艘商船前進的動作為之一緩。
「怎會如此?他們居然敢對我的人下手,他們就不怕被認定殺官造反嗎?」范虞簡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可就在他大聲怒吼間,又一支箭飛射而來,噗哧一聲便釘入其肩頭,使他後面的話變為一聲慘哼。而兩邊的船隻則趁機越發靠近,迫使他們只能轉帆後退,想要再做死守。
可就在這時,腳下卻已傳來了一陣咚咚的悶響,最致命的攻擊已然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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