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馬永成、戴義等人對皇帝出宮的事情是否支持,都不是他們所能阻攔的,朱厚照堅持要出宮,作為皇帝的家奴,他們只有唯唯諾諾遵從的份兒,即便要反對也輪不到他們。
但反過來,這卻是他們巴結朱厚照的大好機會,張苑說了,需要銀子打點,新皇剛登基,手頭捉襟見肘,要銀子只能由下面的人出,而每個人孝敬銀子的多寡,將直接決定他們是否有資格跟皇帝一同出宮,成為皇帝的心腹。
張苑眼看眾太監都不說話,心裡有些著急,他不知道這些人聽懂沒有。張苑看向戴義,道:
「戴公公,別人不表態,是因為陛下沒有欽點他們一同跟隨,而你則是陛下點名一起出宮的……你不做表示似乎說不過去啊!」
戴義遲疑半晌,有些不情願地說:「那咱家就出二十兩銀子好了!」
等戴義說出此話,在場太監俱都看向他,顯然二十兩銀子有些拿不出手。
大明不比別的朝代,皇宮裡的太監,但凡是有油水的職司衙門太監,每月的好處費就不止二十兩,戴義人在司禮監,旁人看來,那是大明富得流油的衙門,就算戴義不是司禮監掌印太監,也不至於說二十兩就打發了。
成為眾人矚目的焦點,戴義有些不太自然,道:「咱家雖然人在司禮監,但那不過是空銜,蕭公公是何等人,諸位應該比咱家清楚,如今的司禮監已然是清水衙門,哪裡來那麼多銀錢?」
「這些銀子,還是咱家壓箱點兒的養老金,再過一兩年咱家就要出宮去了,不比爾等……」
論歲數,戴義的確到了致仕的年歲,按照宮裡的規矩,太監到六十歲左右就得出宮。太監年老後留在宮裡做不了事情,反倒需要內府養著,不如將之送出宮去,既能讓這些太監頤養天年,朝廷又能節省一筆開銷,何樂而不為?
李興冷笑不已:「戴公公,您這是看陛下欽點您出宮,不覺得機會難得,所以只出二十兩銀子來打陛下的臉,是嗎?」
馬永成略帶不屑:「李公公,甭說旁人,你先說自己出多少銀子。若是也出個二三十兩,就莫五十步笑百步了!」
李興一臉得意:「咱家豈是那種不念君恩的小人?就算咱家將來沒養老銀子,也要將少主伺候舒坦了……咱家感念皇室恩德,要不是宮裡養著我等,恐怕早在宮外餓死了,外面什麼世道,你們不會完全不知吧?咱家這次出三百兩銀子!」
「哇!」
在場的老太監都不算窮人,但聽到三百兩銀子的價碼,還是在心裡感嘆,李興真是有錢。
張苑非常高興,道:「李公公,還是你忠君,其他人有出更多的麼?不然,咱家可要在陛下面前,好好為李公公表一下忠心……」
馬永成不屑地道:「這年頭,忠心竟然開始用銀子來衡量了,真是世態炎涼啊!」
張苑冷笑道:「馬公公,我們中間你資格最老,也最德高望重,但也不至於這麼諷刺後輩吧?」
「陛下要出宮體察民情,需要花銷,若咱們手裡有銀子,自然要為陛下拿些出來。李公公連自己養老銀子都不留,一心為陛下效力,這不是忠心是什麼?你要是出的銀子更多,咱家自然也會據實在陛下面前陳述!」
「這種事,沒什麼可隱瞞的!」
李興臉上滿是得意:「張公公此話說得中肯,事實便是如此……也不想想,同樣的機會擺在面前,你不把握,咱家把握了,馬公公卻誹謗咱家的忠心,馬公公有些過分了!」
「吾等宮人沒有子婿,將來養老送終指望不上別人,留下銀子傍身無可厚非。你馬公公不願出錢那是你自己的選擇,咱家可要獻出銀子供陛下花銷……」
馬永成拿不出三百兩銀子,當即一甩袖:「先皇不在了,你們陪著新皇出宮去胡鬧,若事情鬧大了,看你們怎麼收場,到時候太后娘娘一定會怪罪下來的!告辭了……」轉身要走,卻被張苑和李興攔了下來。
馬永成冷笑不已:「怎麼,不讓走?」
李興道:「馬公公,聽你的意思,是要去找太后或者蕭公公告狀?你這麼走了,我們怎對得起陛下的信任?」
其餘太監雖然拿不出太多銀子,但也都在打量馬永成。
馬永成臉都憋紅了,半晌後說道:「你們要作何?咱家不是那種不講情面之人,這狀……咱家不告!」
「這就對了!」
張苑囂張地說,「立個誓言吧,不發個毒誓,咱家不能完全相信馬公公你啊!」
馬永成被張苑逼得沒辦法,只能舉起手對天發誓:「咱家發誓絕對不向太后和蕭公公狀告陛下出宮之事,否則天打五雷轟……怎麼,如此還不行?」
張苑和李興這才讓路,讓馬永成自行離開。
……
……
經過張苑一番籌備,為朱厚照拿到四百多兩銀子的出宮經費,其餘太監就算知道自己未必能跟著新皇出宮,但多少還是捐獻了一些出來,為了是讓張苑在朱厚照面前褒揚他們的功勞。
張苑不負所望,到朱厚照面前好好說了說這些捐錢太監的「忠心」,不過孝敬的數字被他降了些,李興捐出三百兩銀子,到張苑這裡變成了一百五十兩,而其餘人等也都打了個對摺。
銀子被張苑剋扣一半,在他看來已經非常仁慈了,他原本想把除一百兩外的銀子全都剋扣下來,但想了想如果正好湊一百兩回來,必然引起朱厚照的懷疑,於是「慷慨」了一回,足足為朱厚照留下二百二十兩銀子。
「……做得好,做得好!」
翌日清晨,朱厚照從張苑口中得知情況後,興奮不已,對張苑大加讚賞。
張苑見朱厚照興奮的模樣,便知道自己做的事情得到了新皇的欣賞,不由洋洋得意,覺得自己真的很能幹,既為朱厚照籌集到了足夠多的出宮經費,自己還白得一大筆銀子,真可謂一舉兩得。
更加重要的是,張苑發現李興原來是個土老肥,準備以後找機會再從李興身上敲詐一筆。
朱厚照興奮之餘,依然帶著幾分謹慎,想了想吩咐道:「張公公,今天朕要出宮,必須先好好籌劃一番,原本朕打算帶你出宮去,但若你不在乾清宮擋駕,很容易被人發現朕已不在宮裡了,所以……」
之前張苑洋洋得意,聽到這話臉上的笑容立即變得僵硬起來……他原本想出宮去看看外面的風景,順帶趁著朱厚照尋歡作樂的間隙,抽空去找尋一下自己留在京城的妻子,誰想願望一下子泡湯了。
張苑趕緊道:「陛下,讓奴婢跟您一起出去吧,也好保駕護航!」
「你那小身板保什麼駕,朕出去已經不是一次兩次,早就有經驗了,外面沒什麼危險,銀子你先給朕,朕帶著戴公公……哦對了,還有李公公一起出去便可,有他們在,你盡可放心,朕相信他們能打點好朕在宮外的一切。你就留在乾清宮,好好為朕辦事,如果做得好,朕回頭大加封賞!」
朱厚照再次許下空頭支票,不但剝奪張苑出宮的資格,還說要帶戴義和李興出宮,讓張苑覺得大難臨頭。
如果這些人在朱厚照面前把捐獻銀子的數目一說,那他就要倒大霉了,稍有不慎一個欺君的大罪就要落在頭上。
但皇帝的意志又不能違抗,張苑只好行禮:「奴婢遵旨,不過陛下您……還是小心些,早去早回!」
「知道了,真囉嗦,你在宮裡好好為朕做事,如果有太監宮女來,你隨便打發了;如果母后親臨,你就說朕在後殿休息,想方設法拖延時間;如果是蕭公公,你就強勢些,將他阻擋在宮門外,說這是朕的旨意,知道嗎?」
朱厚照為自己出宮不被老娘知曉,把所有可能發生的情況都予以說明。
張苑一一應了下來,開始為自己的未來擔心,就在他神色恍惚時,朱厚照已準備到後殿穿太監衣服。
「陛下,您這是……」
張苑有些看不懂,如今朱厚照已貴為皇帝,居然還要穿太監衣服出宮?
朱厚照笑呵呵道:「朕這不是想低調些嗎?如今有戴公公和劉公公陪朕出宮,朕只需跟在他們身後,誰會懷疑?哈哈,還是朕聰明,朕這麼做別人一定不會知曉,出宮後想去何處便去何處,哈哈!」
朱厚照非常得意,當了皇帝,偷偷摸摸更容易了,現在只要讓戴義和李興帶著他出宮便可,出宮後讓戴義和李興在旁「護駕」……出門帶倆隨從,到哪兒都有面子。
張苑皺著眉頭,咽了口唾沫,面對一個喜歡胡鬧的皇帝,他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朱厚照興沖沖將太監服換好,一刻都不想在宮裡多待,讓張苑迅速去將戴義和李興叫來陪同他出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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