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徹 第一章 匿名戰書

    第一章　匿名戰書

    明月高懸，夜，分外靜謐。

    聶逐風斜臥在寒潭岸邊的柳樹上，一雙鳳目半眯著，定定的望著潭中的月影出神，全不在意那被酒水沾濕的白衣。

    微風輕拂，水面霎時間波光粼粼，柳條微擺，只一瞬間，聶逐風身邊便多了一個黑影。

    風停，黑影淡淡開口：「又有人挑戰？」

    聶逐風微微一笑，仰頭飲一口女兒紅，「習慣了。」

    黑影緩緩坐在聶逐風身邊，拿過聶逐風手中的酒罈飲了一口，不再說話，皎潔的月光下，黑影的樣貌不再模糊。

    他身著一襲黑衫，黑色的髮帶與一頭青絲隨風輕飛，劍眉星目，高鼻薄唇，目光冷銳，神色冷峻。

    聶逐風淡笑道：「我應戰。」

    黑衣人劍眉一挑，似有些意外的道：「哦？」

    聶逐風拿過酒罈又飲一口，「來人這次沒署名。」

    黑衣人冷笑不語。

    聶逐風道：「此次來人不為名。」

    黑衣人依舊不答話。

    聶逐風自嘲般一笑，「為命。」

    黑衣人側頭看了聶逐風一眼，似有些疑惑的問：「仇人？」

    聶逐風輕輕一笑，又飲一口酒道：「我與世無爭的，你不是不知道。」

    是的，聶逐風一向與世無爭，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這也是為何聽說聶逐風應戰時，冷靜如斯的黑衣人也會感到意外的原因。按道理，那些紛至如雪的所謂的戰書，聶逐風一向是置之不理，視而不見，可這次，他竟會應戰，不得不說，連對聶逐風了解的如此透徹的黑衣人，也覺得有些意外。但他卻並不問原因，因為他知道，聶逐風這麼做一定有他的原因，亦如，聶逐風知道，即便黑衣人再好奇，也絕不會問他為什麼。

    黑衣人萬年寒冰般的俊臉難得一笑，「你不與人爭，不代表人不與你爭。」

    聶逐風舉壇又飲，似有些疲憊般說道：「是啊，我一直努力淡出江湖，可卻總有人接二連三的下戰書，呵呵，我長得很好打嗎？」

    黑衣人冷笑，「誰讓你名頭響？」

    聶逐風無奈的起身換個姿勢與黑衣人並肩而坐，他用手肘輕輕推了黑衣人一下道：「瑞寒，你說江湖上人們將你我並稱『風刺寒劍』，可為什麼每次被挑戰的人總是我呢？」

    被稱作瑞寒的黑衣人依舊如冰山般沉默不語。

    對於凌瑞寒的冷酷，聶逐風早已習慣，不但他習慣，連江湖上的人也都習慣了，江湖上流傳著一句話「風刺寒劍，生死一念」，意思是說，聶逐風的「芒刺」與凌瑞寒的「黑蛟劍」下，生與死只在他們一念之間，他們讓你生，你就不會死，他們讓你死，沒人能讓你活。

    同時，江湖上也盛傳一段童謠，「瀟灑不羈聶公子，冷傲卓絕凌瑞寒。白有芒刺穿心過，墨有黑蛟一點亡。」此二人在江湖上的名頭，由此可見一斑。

    巧就巧在，聶逐風與凌瑞寒兩家還是世交好友，可以說五歲之前兩人是光著屁股長大的。然而，聶凌兩家世代交好本是一切如意，卻哪知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聶凌兩大家族竟在十五年前同一天被血洗。等聶逐風與凌瑞寒從學堂回到家中時，兩家均已是滿地屍體，血流成河，慘遭滅門。十五年前，聶逐風與凌瑞寒兩人不過是兩個才五歲的孩子，而凌瑞寒只比聶逐風大了不到一個月。兩個稚嫩的孩童面對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仿佛是傻了一般呆立原地。

    半晌，回過神的兩個孩子哭喊著呼喚著自己的親人，「爹！娘！爹！娘！」

    幼年時代慘遭滅門，其傷痛可謂深入骨髓，不可磨滅。兩個孩子在滿是鮮血的庭院中哭喊，在滿院血肉模糊的屍體中翻找自己的爹娘。昨日還在爹的膝頭玩耍，今早還吃了娘親手燉的燕窩，這一切竟是如此突然，一朝一夕之間，他們從爹娘的掌上明珠變成了慘遭滅門的孤兒。

    兩個孩子抱在一起哭了整整一夜，像兩隻無人問津的小狗，哭著，喊著，撕心裂肺。

    次日天明，兩個孩子仿佛是一夜之間長大了，稍長一些的凌瑞寒擦乾眼淚拍著聶逐風的肩膀道：「逐風，我們就此分開，各自尋找一位師父，努力習武。十五年後我們在這裡見面，一起為家人報仇！」

    聶逐風淚眼婆娑的看著凌瑞寒，重重的點了點頭，「嗯！瑞寒，我們一定要好好習武，為家人報仇，殺光那些壞人！」

    兩個孩子用稚嫩的聲音定下約定，那約定卻如洪鐘般震徹天地。

    十五年後，聶逐風與凌瑞寒重回故地，十五年未見，兩人都由稚嫩的孩童長成了二十歲的青年，一個瀟灑俊逸，一個冷酷英俊。雖是十五年未見，但兒時的情誼仍在，兩人祭拜了家人，從此開始了他們的復仇之旅。

    百年羅剎門，一朝一夕內灰飛煙滅，聶逐風與凌瑞寒僅憑二人之力將羅剎門殺的血流成河。進去時，兩人一個白衣袂袂，纖塵不染；一個黑衫凜凜，寒意逼人。出來後，聶逐風一襲白衣染成紅裳，凌瑞寒全身黑衫凝成血紅。從此，無惡不作的羅剎門銷聲匿跡，一白一黑兩個少年聲名鵲起。

    往事如煙散去，此處空留追憶。一晃，又三年過去了，想想當初家破人亡之時，真恍如隔世。

    月西垂，聶逐風道：「後天一戰，如果我死了……」

    凌瑞寒薄唇輕啟，「我給你收屍。」

    聶逐風欣慰一笑：「那我便放心了，至少，不至於死後曝屍荒野。」

    是啊，在你死後，若有一個人不顧自己生命危險為你收屍，那，該是一份怎樣深厚的情誼呢？兄弟之間，不必多說，你不言，我不語，然而，卻一切盡在不言中。這，或許便是生死之交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