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慧學著記憶中的原子的動作,沾了沾墨水,在硯台邊上颳了刮墨水,提筆吸氣。
呼氣,下筆。
當歸——
不堪入目,這毛筆就是軟趴趴的,提著筆,還怪有想法的,可是下筆的時候,眼睛都直了。
「楊夫人,我來幫你磨墨吧?」方少爺一直站在床邊,只是看著桌旁的田慧好似遇上了啥難題。
遂,友善的出口解圍道。
田慧趕緊將寫著當歸二字的紙張,揉成一團,來個毀屍滅跡。
手裡緊緊地攥著那紙團,想到楊立冬,唉,還是算了吧。
當初就自己光明正大,放在自家庫房裡的那幾個大箱子上的紙張,寫著分類的字,用作標識的,都被楊立冬好一陣的猛夸。
「夫人這字寫得愈發的好了,都快趕上為夫了。看來夫人這幾日練字頗為成效,夫人悟性頗為不錯,若是再勤奮些,必然能趕上為夫了。」
田慧信以為然,喜滋滋地看著自己寫的字,果然是越看越像那麼回事兒,越看越覺得自己進步頗大。直到,那一日,「文房四寶」被糰子笑話了去,若是寫成,「筆墨紙硯」,也不曉得圓子能不能認得出來。
這要是老實人笑話人,可真夠要命的。
當日,田慧就準備了「文房四寶」,在屋子裡等著楊立冬,非得讓楊立冬露露手藝。
「老爺,你幫我寫幾個字,白日裡我就被倆小兔崽子笑話了,我說你寫,一會兒我將我那幾張紙都給替換了,免得倆小崽子再找著機會笑話我。」
楊立冬哪敢從了,自然是百般推拒。
「相公——你若是不給我寫寫,我怎知道我跟相公之間的差距?」田慧抱著楊立冬的手,在她身上磨蹭。
楊立冬實在是被磨得無法了,繳械投降。
視死如歸。
提著筆,唰唰唰地幾筆,「文房四寶」!
田慧瞪大眼望著紙上,包子大小的字,還特有勁兒,底下墊著的兩張紙上,都有了這幾個字。
啪啪啪!
「你就不會提著筆輕些些,你寫一張紙,就能禍害了一刀紙!」田慧若是寫字,向來都會尋了已經作廢的紙張墊在下頭。
只是,她這會兒,根本就沒有想到,楊立冬真的只是寫的一手爛字。聽秦氏說過,楊立冬念了好些年的書,那字寫得可好了,有如神仙畫畫一般。田慧如此想的,就問了出聲。
「我娘又不識字,看到我寫的字,自然是覺得跟神仙畫畫似的,本來我就是隨便描了幾個字——噓,這事兒別跟娘說,若是娘知道了,又得捶我了!」
田慧已經聽不見楊立冬後面的話,只覺得這人膽子奇大!
好不容易給消化掉了,田慧想了想仍覺得不可思議。「那你平日裡在衙門裡就不用寫字的?若是要寫點兒東西,那可如何辦?」
楊立冬頭也不抬,看著第四張紙,指著這上頭印出來的四個字,道:「若是這是我寫出來的就挺好!」第四張紙上,墨跡淡了好些。
「哪裡好了!就是墨跡淡了些了,你別沾得那麼飽滿,下筆別那麼重,也不會這麼樣子,不堪!你看看你寫,橫不像橫,豎就跟棵樹似的。問你話呢,衙門裡咋辦的?」田慧已經很是信服了,楊立冬以前絕對就是畫畫來糊弄秦氏的。
楊立冬自顧自地將那張認為寫得不錯的紙給折了起來,「這我可得好好保管,一會兒就把這張放在庫房裡去。我是再也寫不出更好的來了。」
禁不住田慧再三催促,楊立冬才張嘴說道:「這有啥,我這不是有眼睛嗎,眼睛能看就成了。我又從來沒有提筆寫過字,我也用寫吶,會說就成了!」
絲毫地不以為意。
「你就不怕別人看到你的字?你這字根本就無法見人吶!」田慧揚了揚手裡字,又對比了下自己的,前途堪憂吶。
呼,也幸虧是在南下鎮這個小地方的。
「怕啥,南下鎮這塊地兒,我這五品官鎮得住,難不成還有誰非得讓我寫幾個字?我可是武將出身,能認得字就不錯了,就趙菜子那傢伙,大字都不識一個的,不照樣在京城裡待著,還娶妻生子的。」
楊立冬終於找到了一個比自己更差勁的,語氣鬆快了不少。
讓田慧險些覺得這好似真的不是啥大問題。
「不行,不行,往後你都得跟著我一道兒練字。」田慧拍板定案。
這事兒就這般定了。
此時,田慧看著已經走近的方少爺。
「可會寫字?」田慧和藹可親地問道。
方少爺呆呆地應道,「念過幾年書——」
「行,那我說藥方子,你來寫——」田慧鬆了一口氣,若是自己來寫,怕是一個方子,好幾張紙都不夠寫的。
因為,她練的都是大字!
方少爺哪曉得那許多,只想著早些開了方子,早點兒去抓藥,妹妹就能康復。
「當歸五錢——」田慧看著還愣在那兒的方少爺催促道,「當來歸去的當歸,五錢!」
當歸五錢!田慧點頭。也不算太難看,勉強能識得,田慧看了眼長得道貌岸然的方少爺,嘖嘖嘖,可惜了好胚子了。
「龍膽草,梔子,黃芩,蘆薈各三錢!」
「梔子的梔錯了,黃芩的芩錯了,蘆薈的薈也錯了!我說你,有沒有念過書吶,這才幾組藥就錯了三個字!」田慧想也不想地提筆在錯字上打了三個叉叉!
呃,本能反應。
方少爺臉上有些掛不住了,「我說過我就念過幾年的書了——這幾個字都是藥名,我不大熟悉——」
還真是實心眼吶,說是念過幾年書,還真的就是念了幾年書!
這人不是應該謙虛些嗎!
「你讓我娘寫吧,我娘的字寫的比我好些——」方少爺趕緊丟下筆,舉薦了方夫人。
方夫人早在田慧指出兒子的三個錯字的時候,就同奶娘一道兒伺候著方小姐歇下。
「小兒一向頑劣,真的就只念過幾年書,商戶人家,也沒有要求子弟非得走科舉這條路,小兒是長子,會認得幾個字後,就跟著他爹在外頭打點生意——」
方夫人整了整衣裙,來到桌子旁,只提起筆,整個人的氣度就不一樣了。
「我娘自小就跟著先生習字念書——」方少爺解釋道。
田慧一向很捧場,「想來方夫人也是出生於書香世家了——」
方夫人有些恍惚,她已經多久不曾提筆了,猶記得以前,閨閣之中,她最喜的就是練字吟詩了。就是表妹,娘家也只是出了個舉人爹,如今卻也成了知縣夫人,。
而爹雖說是個同進士,做了十幾年的官,也只做到了縣丞,縣令之佐官。爹爹心裡不服,吃夠了沒銀子的苦,又不願向下剝削,就將她嫁給了方府,商家。
如此,有了銀子,爹也總算是在臨終之前,做到了縣令這一職。
「楊夫人你說,我寫就是了,若是有錯的,還望楊夫人請指出來。」方夫人柔柔地道,好似換了一個人一般。
「我開的是青龍湯,通腹瀉實,直折干火,以安神志。其他的藥都停了,服這個方子的。」田慧照例檢查了一通,將方子遞給方夫人。
待得田慧出門,楊立冬一早就迎了上來。「怎樣?有沒有哪兒不舒服?」
「楊將軍,還是請楊夫人在一旁歇一會兒吧?」
田慧點點頭。
方夫人走在前頭,方少爺的手裡端著一托盤,母子倆先後進屋。
「楊夫人,這是診金,小女若是好了,必有重金酬謝。」方夫人撩開托盤上蓋著的紅色綢帕子。
田慧快速一掃眼,十幾個銀錠子。
光是診金就有百來兩了。
「不用這許多,我上回給溫夫人看病,大概也就二十幾兩的診金,比著這規矩,也就盡夠了。」田慧可不想因為自己,這些人借著由頭給楊府送銀子。
「這,這不大好吧?我們之前從京城請來的神醫,就是沒醫好小女,也給了四十兩的診金!」除去其他的,光是診金就給了四十兩,那大夫還不大願意來南下鎮。
關鍵是,田慧讓人看到了希望。
「此事就這樣子罷,聽我家夫人的,若是能醫好方小姐,往後再說。」楊立冬也從來沒見過,光是給診金就給百來兩的。
不過,就是田慧收的二十兩的診金,也是讓他大吃一驚。
難怪,大夫是不缺銀子的。也難怪,當初,田慧會讓倆兒子念書。
就是楊家村的那楊大夫,只半吊子的醫術,就已經攢下了不菲的家底。
知縣夫人看著田慧收了一個裝著三個銀錠子的荷包,心下微酸,忍不住出言笑道:「楊夫人是認得我家外甥嗎,就是方家少爺,我怎瞧著你一直盯著他看呢?」
馮知縣瞪了眼知縣夫人,哪小的知縣夫人根本就不看她,這會兒,知縣夫人心裡正興奮著,心跳得厲害。
好似發現了啥驚天的大秘密,這秘密就由她來告知世人。
「夫人,慎言!」馮知縣咬牙道。
「田妹妹,咱這都是自己人,有啥不能說的呢。老爺,你又見怪了!」知縣夫人用帕子遮著嘴,巧笑漣漪。
頭上的步搖,都隨著一晃一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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