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些荒唐宏願,若從別人嘴裡說出來只會令她發笑,然而他如此說來,卻讓她心中暗自懍然。
皇甫銘立刻鬆了口氣,笑嘻嘻道:「還是姐姐最知我,不像權師兄總要抓我去說教。晚上這事,就是咱們之間的秘密了,我連爹爹也不說盡!」
她只得道:「好。」也只有這奇葩小子,才會將殺人這種事當作與她之間的秘密來守著。然而話說回來,這世界原本就是這般殘酷,實力不如人還非要強出頭,最可能的下場就是被碾死,正如苦嫗等人。
接下來,皇甫銘領著朝雲宗眾人去找鏡海王,而寧小閒倒是先回了自己的逸清園。她原以為事關皇甫銘,鏡海王無論如何也會找來她細問經過的,哪知後半夜對她來說靜悄悄,安寧到天明。看來,皇甫銘應付自己老爹,遊刃有餘。
侍女服侍她洗漱之後退下了,她換衣服時,順便將蠢蠢欲動的窮奇放了出來。
身形變得更小的丹爐,很人性化地在桌上來回踱了兩圈,才搖頭晃腦道:「女主人,那個苦嫗的屍變很不尋常,似是有人操控。」
寧小閒將自己埋入了高床錦被之中,這才舒舒服服地閉起了眼:「我知道。若說原來還有些懷疑,只看今晚沒人來找我問話,基本也就確認了。而且權十方估計也猜到了。他生性敦厚善良,卻也是極聰明的,只是……睜一眼閉一眼罷了。」
權十方為人,其實很懂得迂迴變通,並不迂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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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風平浪靜。
樂音宮苦嫗之事,像是就這樣輕輕揭過去了,再也沒人跟她提起過。像苦嫗這樣的修為,放在哪個仙宗都是重要戰力,居然也死得如此無足輕重。她很好奇,鏡海王府要怎麼擺平這件事呢?
不過這都不關她的事。既入富貴鄉,怎能不盡情先享受一把?這接下來的日子,便過得好生逍遙。
鏡海王府修造得美輪美奐,全都靈城倒有一半以上的景勝都包納其中,只是這些美景尋常人哪裡看得到?別的不提,單說她園外這一面青山、一片海湖,每日裡至少都是山映斜陽天接水的秀色。
隨著老太君壽辰臨近,這兩日府內賓客漸多聲漸喧,她在府中行走,常常會看到許多生面孔,聽到許多聞所未聞的新宗派。整個都靈城也嚴加戒備,大街上常常有一隊又一隊城防守衛來回巡守,出入城關的檢查對比,也嚴格了很多。
這一日清晨時分,她斜倚在小鏡海的一葉扁舟之上。水花輕拍舟身的溫柔聲響,已經陪伴了她一整夜,四周靜謐到似乎只剩下這一種聲響。
就在這一片仿佛天地初開的寧靜里,寧小閒仍閉著眼,突然開口道:「連你也學會尾行了?」
她的臉上蓋著一片芭蕉葉,擋住陽光也擋住了別人的視線。輕手輕腳踱水而來的權十方看不到她的表情,只望見她滿頭墨發傾瀉鋪散,如有生命般輕輕拂動。他覺得手裡很癢,很想將葉子摘掉,看看那張宜嗔宜喜的面龐。
「沒有。到你園中找你,聽侍女說,你入湖遊玩一夜未歸。我放心不下,想看看這湖中是不是有食人的大魚。」
連權十方也學會開玩笑了麼?寧小閒摘掉葉子,隨著她的動作,蓋在身上一整晚的錦衾自肩上滑下,秀髮蓬鬆垂在身後,杏眼微眯,還掛著惺忪睡意。
太陽已經升起。權十方坐在船尾,正好背著光,她看向他的時候,只能望見一個修長俊朗的輪廓,卻看不清五官。她能感覺到對方目光灼灼,卻莫名地令她感覺到心安。
權十方是個讓女子很有安全感的男人呢。她懶洋洋道:「你找我的時機選得不好,現在我蓬頭垢面地,怎好見客人?」順手在面前打了個冰鏡術,一邊對著冰鏡取出篦子開始順發。
此時四野寧靜,除了澹澹水聲。清晨湖邊又沒甚人來往,權十方只覺得天地之間只剩下了自己和面前這個挽發的女子,溫和的陽光灑在她面上,給她晶瑩的肌膚鍍上了一層淡淡的金光。她挽起長發,他就看到了她細長優美的脖頸,像臨湖照影的天鵝。這一刻,他很想伸手撫一撫她細緻的面龐。
他看到她的紅唇動了動,心裡微微一癢。
寧小閒沒聽到答覆,又問了他一聲。
權十方如夢方醒,啊了一聲道:「你剛才問我什麼?」
他也會走神?到底是她沒睡醒,還是他?「我說,這麼一早來尋我,有事?」
權十方怔了一下,才道:「其實昨日就想來尋你,可是被皇甫師弟纏住,走不脫身。」
怪不得她感覺到皇甫銘消停了,原來是找他玩兒去也。這才對嘛,男孩子就該找同性一起玩,老來黏著她作甚?
她順好了頭髮,隨意拿根白玉簪將滿頭青絲松松挽起,這才抱膝望向他笑道:「找了我兩天,什麼大事如此重要?」
「沒……有大事。」只是想見她而已,他胡亂找了個理由,「我想起來,那日苦嫗的屍變,不屬於任何已知的神通。」
她輕輕一笑:「連你這朝雲宗高徒,也查不出這種術法的出處麼?」她大概知道是誰做的,權十方估計也想明白了。
「不似尋常神通。」談到正事,他就慢慢放開了,「反倒似巫凶之術。我陪在師父身邊遊歷時,也見過相似的法術,那種奇特的感覺,是一樣的。」
「你可是懷疑著誰?」
權十方不說話了。
寧小閒也不再追問,只換個話題道:「我在隱流這數月里,聽說朝雲宗和廣成宮如今關係不妙?」
權十方點頭:「不錯。師父從半年多前就著手查探廣成宮,發現廣成宮在過去的兩年裡頻頻增兵北方戰線,又時常介入小宗派的內鬥糾紛之中,不僅沒有成功調解,反倒是插手過的宗派都斗得血流成河。不久前,師父帶人去過一趟廣成宮,但最後卻是怒氣沖沖而返,宗內跟去的長老也有兩位受了傷,看來是有事談不攏了。此後兩派之間矛盾磨擦不斷。」
他接著道:「只是從最近這小半個月開始,師父閉關準備天劫,宗內其他人主和,與廣成宮的關係又略有修復。」
寧小閒心知肚明:南宮真遺言事關重大,以白擎的性格,恐怕沒有透露給多少人知道。他這一閉關,朝雲宗其他人必然想息事寧人,說不定還派了使者與廣成宮親近。再有小半年,白擎白大掌門就要渡劫去也,若是失敗了,朝雲宗新選出的宗主,必會想辦法改善與廣成宮的關係。
這是她所不願看到的。
她眼珠子轉了轉,突然自懷中取出一隻玉瓶,遞給權十方:「若白掌門不嫌棄,這個便送給他了。」
權十方奇道:「這是什麼?」指名道姓要送給白擎的東西,必然不錯。
寧小閒笑了笑:「九轉升蓮華。」
什麼?他目光一凝,以為自己聽錯了。
「你沒聽錯。這確是上古奇藥九轉升蓮華,可以幫助修士壓制修為最多達到九轉。」這丹藥是長天所煉,由於材料十分珍貴,到現在也不過有四顆成品而已,每一顆都能賣出天價,「這是隱流的藏品,整個巴蛇山脈也不超過三顆。」
她在權十方漸漸轉為狂喜的目光中道:「這丹藥,每人此生只能服用一次,不過估計它至少可以將白掌門的修為壓制至少六轉。也就是說,他能多出十來年時間繼續修行,以備天劫!」
在渡劫前期,修為越深厚,壓製得越兇猛,面對劫雷也就越發遊刃有餘。以權十方目前的見識,自然知道這顆丹藥對他,對白擎,乃至對整個朝雲宗意味著什麼。饒是他涵養一直很好,也忍不住心中砰砰地跳:「寧姑娘,你,你就將這丹藥平白送給朝雲宗?」
這話聽起來偏袒意味很濃,朝雲宗長老劉雲峰若在這裡,說不定要邊跳腳邊罵他吃裡扒外了。
寧小閒莞爾道:「這麼珍貴的丹藥自然不是無償贈送的了。我要拿它換白擎的一個承諾!」
談及正事,權十方也不計較她直呼師傅的名諱了:「請說?」眼前這姑娘一向刁鑽,這回拿出珍貴得令朝雲宗無法拒絕的靈丹,不知要怎樣獅子大開口?
她一字一句道:「我要他立誓,在他擔任掌門期間,朝雲宗要與隱流結成聯盟,同氣連枝,共同進退。」她給出這樣珍貴的丹藥,目的只有一個:令朝雲宗繼續拖住廣成宮,拖住陰九幽,別讓他們將目光轉向隱流,轉向她。
她需要爭取更多時間,以及更多盟友。
「就這樣?」權十方反覆思量,也不覺得這個條件哪裡苛刻了。這不符合他對她的了解啊。
她點了點頭,再次肯定道:「對,就這樣!」
權十方面色肅穆道:「我稍候便將這訊息發給師傅,請他老人家定奪。若他不允,這靈藥我便立刻歸還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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