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條街很長,還能望見幾個小乞丐,但寧小閒不找乞丐來辦這事,卻不是心存歧視,而是擔心他們進不了黃府——畢竟在四平縣,黃老財也是個有頭有臉的人物啊,要是衣衫襤褸的小孩子隨便就能進出他家,那還能存得下什麼大戶形象?哪怕只是被攔下來盤問幾句,也是她承受不起的損失——她現在最缺的,就是時間!
眼看前頭兩人已經消失在小巷子裡了,她才躡手躡腳地跟了上去。
這條巷子雖窄,只容三人並排通過,但又曲折又長,兩邊牆頭上都是青苔,看來修建好至今有些年頭了,中間有幾個岔道。住在這種窄巷裡的,都是底層窮人,看起來對任何事物都興趣缺缺的樣子,面前有兩人經過,他們連眼皮都不抬一下。巷子裡滿是陳年垃圾,在驕陽的烘烤下霉爛變質,發出了可怕的臭氣。
儘管寧小閒很愛乾淨,此刻卻由衷感謝這種臭氣。她知道妖怪的鼻子都很靈,如果這兒乾乾淨淨什麼都沒有,那八成就能聞到她的氣味了。
妖怪就扶著少年往最幽僻處走,那裡就基本沒有住戶了。
她不敢走得太近,只能辛苦地尾隨其後,經過了好幾個岔路口。幸好妖怪手裡扶著一人,速度慢了不少,她還能勉強跟上。可是望著那幾個路口,她又擔心權十方進來會不會跟丟了方向。
算了,要相信權師兄,他自有仙家手段!眼下最重要的,是跟好妖怪,別讓它逃了。
那妖怪帶著少年走進了小巷的最深處。此時雖是陽光強烈的晌午,但巷外有一棵大榕樹枝繁葉茂,伸進來的樹蔭正好遮住了巷底,看起來竟有幾分陰森。
他望向少年的眼眸已經完全變成了紅色,舐了舐唇,顯然已是極餓了,就要迫不及待地張大嘴巴。躲在一旁的寧小閒緊緊攥起了拳頭,準備強忍噁心看一場怪物吸血秀。
結果少年突然動了,迷迷糊糊揉眼道:「阿福,這……這是哪裡,我們到家了沒?啊……」他沒說幾句話,就輕呼了一聲,隨後又不動彈了。
寧小閒看得仔細,這妖怪「阿福」見少年漸漸醒來,便拿尖銳的指甲在他脖子上輕輕一紮,獵物就重新睡去了。「看來,他爪子上的**,有很強烈的致幻作用啊。」她心裡暗暗警惕。
「哼,抗性這麼強,倒讓我又浪費了一點精氣!」妖怪冷笑一聲,再不遲疑,張開大口就往少年的脖子上啃咬下去。他張嘴的時候,寧小閒分明看到了四顆極明顯的尖牙,鋒利但細薄,像是剃鬚刀片,且上面兩顆尖牙比下面的更長。
他啃下去時,少年的四肢抽搐了一下,看來在昏睡中也感覺極痛苦。這妖怪傷人卻不像她想像那樣的讓血水流得到處都是,而是緊緊吸走吞掉,看來這血液對他來說非常寶貴。
一時之間,這安靜的小巷子裡,只有少年低弱的**聲,和這怪物「咕嘟咕嘟」大口喝血的恐怖聲響。
寧小閒縮在拐角的陰影里不敢再看,聽著這可怕的聲音,只覺得渾身的血液也要跟著凝固起來。
這是她來到異世之後,見到的第一個野生的妖怪,見到的第一幅妖怪吃人的場景,比她想像過的還要可怕。眼看著同類被妖怪這樣啃食,生命力漸漸流走,自己卻束手無策,還要擔心下一個會不會輪到自己,那滋味實在令人永生難忘。
她突然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恐懼。年幼時,夜半的房間一片漆黑,她躺在床上瞪住衣櫃的大門,總是疑心裏面會跑出一隻怪物來。現在,她就獨自窩在一片陰影之中,面前卻真有一隻吃人的怪物。並且她和這怪物之間的距離,只有短短的五、六丈而已!
她得緊緊咬住下唇才不會讓上下牙打架。可是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跳,那種源於本能的恐懼,緊緊攫住了她的心房,讓她心如擂鼓,怦怦跳個不停。
「寧小閒。」這是長天的聲音,「這妖怪的耳力很好,你必須控制一下你的心跳,否則他很快就會發現你!」
她知道,她當然知道!中學生物課本上都寫了,蝙蝠主要依靠回聲來辨別物體,面前的阿福又是一隻妖物,耳力比起普通蝙蝠只強不弱。現在他還陶醉在鮮血的味道之中,但等他冷靜下來了,聽到旁邊就有怦怦作響的心跳聲,想不發現她都難!
可是她就是害怕啊,害怕這種東西是人能自我控制的嗎?!她不過就是個凡人,還是比本世界的凡人經歷更單純的異世人。
長天似乎與她心有靈犀,輕嘆了一口氣,放柔了語調道:「莫要害怕,放輕鬆些,一切有我。」
他的聲音一旦放軟了,就好聽得不行,像清脆的玉石相擊,卻又帶有幾分陳釀的醇厚。而且他說,「一切有我」。寧小閒分明地知道,他雖坐在神魔獄中日日陪著她,但是不能出來幫她,可是聽到了這句話,心裡卻莫名地一甜。
「這只是個最低等的妖怪,我若在你身邊,一個念頭就能令它神魂俱滅,不值得你如此驚嚇。」雖然說著「神魂俱滅」這樣殺氣重重的字眼,他的聲音卻如微風輕拂,令她不自覺地想到了第一次發現神魔獄的那個晚上,她躺在床上和長天說話,他的嗓音似乎就是那般溫柔,「想想最美好之事,想想你最喜歡的東西,心境自然就能放寬。只待堅持到權十方趕來,你就贏了!」
最喜歡的東西?她閉起眼來,試圖想像舅舅家可愛的小狗,試圖想像二虎稚嫩的身影,結果腦海中浮現的,居然是長天俊美的面龐!
在第一次走下階梯見到他之前,她從來不信世上能有如此俊美如神祗的男人,他的確就是她見過的最美好之事。從那時起,她就有意無意地躲著他,除非萬不得已,否則不去與他見面,因為太美好的事物反而令她患得患失。
長天聽著她的心跳變輕、變慢,漸漸回歸正常,不禁滿意地點了點頭。為了給她壓驚,他在說話時動用了神通之力,縛龍索憤怒地勒得更緊,他卻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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