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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參知?」
任太守喊了他一聲,祁硯被驚得回了神:「什麼?」
「您不是說要先去面聖嗎?」
任太守有些尷尬,祁硯剛說完那句話就站在原地不動了,他等了好一會兒也不見他有動靜,實在是忍不住了,這才開口喊了一聲,「將軍們應當也是要去面聖的,大人若是遇見了故人,不妨稍後再敘。」
祁硯應了一聲,卻仍舊抬頭看了眼戰車,只是有鍾青護送,戰車很快就走遠了,而上頭那璀璨耀眼的人,卻似是根本沒看見他,連頭都沒側一下。
祁硯眼神一暗,驀地想起以往,當年明珠還住在祁宅的時候,似乎不管周遭有多少人,明珠總能一眼看見他。
「……走吧。」
他收回目光,沿著小路往行宮去,因為抄的近路,到地方的時候,竟只比謝濟等人晚了一步。
戰車也已經停在了行宮門口,面聖需要資格,明珠只是個尋常百姓,按理說進不去行宮的,可謝蘊親自出來接她了。
再見故人,祁硯發現自己心裡竟然已經沒了波瀾,一雙眼睛甚至都沒看謝蘊幾次,有了意識一般始終落在明珠身上。
然而視線很快就被擋住了,因為明珠傷的重,謝蘊沒讓她亂動,囑咐鍾青將人抱了進去。
眼看著人被抱著越走越遠,祁硯按捺不住走了過去:「謝姑娘。」
他又瞥了明珠兩眼,似是想問問情況,可又有些難以啟齒。
謝蘊玲瓏心腸,自然看得懂他的意思,卻沒有善解人意,姻緣這種事,是不能隨意撮合的。
「大人來得正好,」她岔開了話題,「逆賊伏誅,舉國慶賀,趁著時機合適,先前準備的諸多利民之舉,可以呈上去了。」
祁硯眼神又暗了幾分,他方才還以為謝蘊會主動和他提起明珠,看來是他想多了。
「說的是,告辭。」
他抬腳進了行宮,目光卻在周遭搜尋了一圈,顯然是想找一找明珠的影子的,可惜鍾青走得太快,已經完全看不見了。
他收回目光,壓下滿心的失望,抬腳往前,到門口的時候,剛巧蔡添喜出來傳召,一眾將軍魚貫而入。
殷稷正歪在羅漢床上坐著,見眾人俯身行禮,微微一抬手:「諸位是我大周的功臣,快起。」
謝濟走在最前面,方才一進門就打量了殷稷一眼,見他身上那股死氣已經退了下去,心裡鬆了口氣,可也知道那毒厲害,不可能恢復得這般快,頗有些擔心他撐不住,便開門見山說了戰果——
「賊首殷時,楚鎮,都已伏誅,蠻兵傷亡慘重,活人已盡數俘虜,我軍傷亡尚在計算,竇將軍此番立下大功,招降十二部族,三萬餘兵力,另……」
他看了眼身後,竇兢將一個盒子送了過來,「殷時頭顱在此,請皇上過目。」
他知曉此人與他們的恩怨,才特意將人頭帶過來,讓殷稷看了好放心。
盒子被打開,那張熟悉的臉出現在眼前,殷稷慢慢坐直了身體,死死盯著那顆灰白的頭顱,先前就知道人死了,可直到這一刻,他才有真實感。
只是那股延續了十年的仇恨卻並沒有因此散去,反倒龍捲風一般糾纏升騰,越演越烈,可那裡頭卻不只有對殷時的,還有先皇,蕭家……乃至於他的生母,那些臉輪番閃過腦海,連帶著這些年他所遭受的屈辱,算計和利用,都一幕幕被想起……
「皇上?」
見他遲遲沒有反應,既不動作也不說話,謝濟擔心地開了口,若說這世上誰最能理解殷稷的感受,應當是他了吧,這些年他數不清多少次後悔,連做個夢都是扭斷了殷時的脖子,他真的很想親手殺了那個人,只是謝蘊和明珠沒給他這個機會。
他雖心有憋屈,可畢竟在戰場上廝殺過,一腔戾氣已經泄了個七七八八,可殷稷不一樣,他險死還生,又沒能得到機會手刃仇敵,若是極怒之下失態……
所以他剛才已經靠近了兩步,隨時準備著安撫。
殷稷側頭看了過來,眼底的確是波瀾疊起,可很快,那股情緒又被他壓了下去,他的確是恨殷時恨得要死,但更看重眼下自己所擁有的。
就讓這些事情到此為止吧,他或許無法忘記,但也不會再提起,他要讓這些人隨著那些記憶一起,被深埋心底,直到腐爛發臭。
「朕聽說,賊首在豐州犯下惡性,民情激憤,可有此事?」
見他冷靜下來,謝濟心裡一松,連忙開口應了一聲:「是,方才頭顱進城時,百姓還險些失控,他的屍身處置,怕是要十分謹慎。」
真正為難的,是殷時姓殷,若是太過不體面,怕是宗親會鬧事。
「既行罪於民,自當贖罪於民,」殷稷淡淡開口,「將他燒了吧,骨灰就抹在這豐州新修的城牆之上,以他之軀,戍大周城防。」
眾將領對視一眼,都有些驚訝,皇家血脈可以這般處置嗎?
謝濟忍不住要提醒:「宗親……」
「無妨,」殷稷抬了抬手,眼底都是涼意,「朕也想知道,是否還有人憐惜逆賊。」
聽他如此說,眾人知道這是聖心已定,紛紛躬身應聲,高呼聖明。
殷稷看了眼竇兢,起身站了起來。
他畢竟剛解了毒,謝濟還擔心他站不穩,做好了準備去扶,卻不想他竟十分穩當,幾步就到了竇兢面前:「這次辛苦你,也委屈你了。」
竇兢單膝跪地:「為大局故,臣不敢言委屈。」
殷稷將他扶起來,安撫地拍了拍他的胳膊,「這次,朕會給你一番大禮。」
竇兢仿佛意識到了什麼,眼底露出明顯的期待來,卻沒有多問,等蔡添喜宣了犒賞三軍的聖旨便隨同眾人一起退了下去。
謝濟卻沒走,趁著沒人,他想提一提楚鎮的身後事,可剛開口,謝蘊就端著藥走了進來,這也沒什麼,謝蘊沒什麼聽不得的,可剛才還健步如飛的殷稷,在瞧見謝蘊進來的時候,忽然就一臉病弱地歪回了羅漢床上,還十分有力地踹了他一腳:「出去。」
謝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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