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竟然與母親說過這話麼?」王年一呆,小眼睛忽悠忽悠地轉了兩下,乾笑了一聲抓著頭在安固侯夫人嚴峻的目光里努力地想了半天,之後一錘手,與自家擔憂不已的老娘和氣地說道,「是,從前是,只是如今,兒子已經好了。」
老娘面前謊撒多了,他才想起來為什麼說這話。
想當初明華無孕,夫妻兩個不知背著人看了多少的大夫吃了多少的補藥都不好使,偏偏連明秀給偷偷兒請的太醫都說兩口子沒啥問題,然而一來二去就是生不出來。不說明華自己心中擔憂,連等了很久的安固侯夫人都等不下去了。
她當年勉強看在明華嫁妝豐厚……侯夫人還不知道裡頭泰半都是侯夫人她親兒子的私房錢,明華老實從來不在她面前如明秀那樣咄咄逼人,況王年一哭二鬧三上吊的,為了自家兒子,她也就勉強叫明華進門。
明華進門之後,王年果然更孝心了些,晨昏定寢也就是這麼個意思了,又時常在外頭尋覓一下有趣的點心書畫等等孝敬老娘,美其名曰都是自家媳婦兒給自己出的主意,安固侯夫人看在明華有用,雖然心中到底不足,卻還是容下了。
誰知道明華自己不爭氣,生不出兒子呢?
急眼了的安固侯夫人使出了當年對自家大哥的那招兒,搜羅了府中家生子兒里最美貌溫馴的丫頭,一股腦而地放在了給自己請安的明華的面前,毫不客氣地直接問,明華是不是一個容不下妾室的妒婦。
既然不能生,就別妨礙別人生!
反正兒子不是大哥,也不會來抽她。
就在此時,紈絝施施然地出場了,用欲言又止我很傷心的眼神看了老娘一會兒,叫自家媳婦兒少聽自己的隱秘趕回院子裡去好好兒歇歇腳,自己就叫丫頭們出去,哭得鼻涕一把眼淚一把地跪在了震驚的安固侯夫人的面前。
紈絝說了一個叫侯夫人幾乎暈倒的秘密,哭得好傷心。
是他不行,生不出來。
一個不知事兒膽小的媳婦知道了也就知道了,若親娘給了這麼多的丫頭叫自己寵愛過,回頭還都生不出來,這府中的下人怎麼看自己?府中的雞鴨鵝狗貓們怎麼看自己?府中的……反正就是一樁悲劇,叫人識破了這麼慘痛的秘密,紈絝活著還有什麼意思呢?不如去上吊。
為了上吊,紈絝又把自己的腰帶給解下來了,要往房樑上掛。
再不行也是自己的親兒子呀,安固侯夫人心裡好傷心,卻還是止住了兒子尋死的念頭,又叫門外候著的丫頭都滾蛋,安撫了兒子之後,聽著兒子說恐自家媳婦兒這麼可憐日後生出事端,連對明華都心虛起來,這些年雖然不耐煩明華,卻也不敢對明華太過不慈。
兒媳婦兒狗急跳牆掀出這秘密怎麼辦?!
不是因為這些,明華嫁入安固侯府這些年,也不會過得這樣順遂幸福。
只是那時是紈絝「不行」,不行的人的媳婦兒折騰出了兒子,侯夫人心裡有些犯嘀咕。
「好了?」這也能好?安固侯夫人一皺眉,顧不得嘴角抽搐的明秀在了,摸著兒子的胳膊低聲說道,「你別為她遮掩!這孩子……」
「真是兒子的,兒子早就好了,那可是表妹給請的太醫!」紈絝一指無辜的明秀。
「什麼?!」這兒子缺心眼呀?!這麼丟人的事兒怎麼能叫妖精知道!
「表妹不知道兒子的病,只是給尋了最好的太醫。」紈絝一臉的守得雲開見月明,見安固侯夫人小小地鬆了一口氣,這才與母親笑嘻嘻地說道,「您想想,您兒媳婦兒幾個月以後,給您生一個胖乎乎的小崽子,那您這日子得多得多美!」
到時候明華就算是熬出頭了,不必再在府中大氣兒都不敢出。
王年的眼中微微一黯,面上卻笑嘻嘻地說道。
別看有他護著,可是他也知道,妻子為他吃過不少的委屈。
他不能不孝忤逆母親,卻也不會愚孝叫妻子跟著吃苦,做人夫君做人兒子的,總是被夾在中間,若不能在其中為雙方轉圜,那還成個屁親。
「那就是……都好了?」安固侯夫人笑逐顏開。
誰都不想斷子絕孫呀!
「好了。」王年斬釘截鐵地說道。
「這個倒是叫我放心了。」安固侯夫人說不願意抱孫子那是唬人,只是見王年笑眯眯得也很高興,靈台一醒眼中一亮,又想到了自己當初的主意,便與王年含笑說道,「既然你大安了,可得開枝散葉了!況你媳婦兒身子沉服侍不了你,你這快一年莫非自己憋著?不如母親給你幾個好的,不說安心服侍你,就誰運氣好有了子嗣,你不是更快活些?」
嫡子庶子的,安固侯夫人意見不大。
況她也真是看明華不順眼,有些不快地說道,「你那媳婦兒就是個嫉妒的,我聽說她到了這時候還霸著你不叫你往別的屋裡去?!一個做人媳婦兒的,一點容人之量都沒有,叫你跟著吃委屈不說,如今越發地不好使喚了!」
「瞧您說的,兒子不跟您兒媳婦兒大孫子的睡一起,那多寂寞。」
王年心中有些不耐,然而安固侯夫人到底是他親娘,他雖坐不住想回去看明華,卻還是笑嘻嘻地說道,「可別給兒子那幾個好的了,生得美,一臉奴才相!您願意您兒子有這樣兒的妾,兒子還不願意要一個做奴才的岳父呢!」
「這是什麼話!」安固侯夫人喝了一聲。
「都是些家生子,代代在咱們侯府為奴的,若是兒子受用了,指不定日後打著兒子岳父的旗號在府裡頭作威作福呢。」王年一齜牙,見明秀用奇異的眼神看著自己,縮了一下脖子繼續胡說八道地忽悠自家親娘道,「您想想,那您孫子以後,豈不是要有一家子奴才做母家?您不丟人,兒子都臊得慌。」
明秀已經被這位表哥的各種歪理洗腦,竟覺得十分有理。
奸猾奸猾的榮華郡主都被說暈了,安固侯夫人更暈了,想了半天,臉色就變了。
「可是你……要不我給你納個良家?」
「您瞧瞧,正經的良家多沒意思。您放心就是,若有一日兒子不喜歡她了,回頭就給您多尋幾個好的來孝順您!」他會不喜歡明華麼?當初他表妹怎麼跟他說得來的,山無棱天地合,才敢與君絕呀!
為了明秀教的這句話,紈絝賣弄了一把文采,可把自家媳婦兒給感動得不輕。
可惜的是表妹就教了一句,等自家媳婦兒要求「再說一個」的時候……
王年拒絕回想當時的情況!
「那你這麼孤零零的……」
「兒子是有追求的人,且您也為兒子想想,這縱慾傷身吶,兒子可是要做尚書閣老的人才!才好了些,別叫那些妖精給敗壞了去,不然,您不是白白教養了兒子一場?」見安固侯夫人一臉遲疑,王年繼續忽悠了一會兒,見老娘臉果然變了,便笑眯眯地說道,「不是明華不樂意要母親身邊的丫頭,是兒子叫她拒的,實在是有說不出口的內情呀。」
聽了這麼多「內情」捂住了嘴說不出話來的明秀已經被深深地開了眼界。
能從這麼難搞的安固侯夫人手裡把媳婦兒給照顧得很好,也是拼了。
「好吧。」安固侯夫人頓了頓,便有些不甘地說道。
「明華最近身子沉,您都知道的,我想著叫她來給母親請安,有點兒擔心。」王年嘴角勾起,摸著下巴不懷好意地看著愣了一下繼而勃然大怒的母親,抖著自己的兩隻手嘆氣道,「父親膝下這麼多的子孫,想必都看著爵位,若兒子沒有嫡子,這日後侯府的爵位就到了大哥二哥膝下子的頭上!您想想明華這給您請安一條路上得走多久?」
「什麼意思?」安固侯夫人熄了火皺眉問道。
「先帝朝宮裡福貴人的胎,聽說在路上莫名其妙就沒了。還有如今的順妃,坐在轎子上還能栽下來……」王年深蘊過猶不及的道理,點到即止,見安固侯夫人臉色頓變,便挑眉笑道,「我若是母親,就叫明華哪兒都不去,不叫她心裡生出不好的感覺,才好呢。」
「我也得謝表妹,我瞧見了,你帶來的東西極乾淨貴重,還有血燕?」見安固侯夫人臉都白了,顯然是想到若自己沒有孫子,日後安固侯府就是庶子們的天下,王年便轉身與明秀裝模作樣地客套道。
「何必言謝呢?」明秀也算是見識了。
若說出息,王年敗家沒用,這些年奮起也就是那樣兒了,然而他做的,卻比那些成名的高官更叫人動容。
再有出息,護不住妻子有個屁用!
「母親得謝謝表妹,不過兒子先謝了,以後咱們安頓好了,再請表妹過府。」王年見安固侯夫人一臉不甘不願的模樣,也不管,只起身對明秀笑呵呵地說道,「我帶表妹去瞧瞧你……表嫂,她知道你來了,也會歡喜。」
「多謝表哥。」明秀其實與安固侯夫人早就無話可說,見後者恨恨地瞪著自己,竟不知自己到底哪裡叫安固侯夫人這樣討厭,沉吟了片刻便跟著眉開眼笑的王年往外頭去,才走過了一扇角門兒,看著王年在門口的花枝上撲騰,便勸道,「表哥別拿著這玩意兒往二姐姐面前去。」
「我知道,只是遠遠地放在院子裡,叫你二姐姐看見。」王年折了幾枝開的最好的花枝來叫人拿著一會兒插瓶,左右四顧了一會兒,方才賊眉鼠眼地與明秀壓低了聲音問道,「母親面前我不好問,恐叫她拿住表妹的話柄傳出去傷了你的名聲。只是表妹與安王如今到底如何,我也好有個章程。」
是當妹婿相處,還是當個可以利用一下的皇子相處,他也得好好兒定位不是?
「他很好。」明秀抿嘴笑道。
慕容寧曾與她抱怨,看著紈絝不著調,誰知道這張嘴比誰都緊,連給灌醉了都問不出什麼。
「多謝表哥一心待我。」若王年真是個王八蛋,為了討好安王一股腦把她給賣了,誰又知道呢?
「這麼說,表妹中意他?」見明秀大大方方地點頭,沒有一點的扭捏,王年下意識地想到了慕容南,然而想到後者更早就成親,便在心中唏噓了一聲,看著滿院子的花朵低聲說道,「表妹這些年過的不容易,從前的舊事,忘懷就好,莫要再記得,叫安王徒生煩惱。」
「我知道的。」不是為了一心一意開始下一段姻緣,她不會再慕容南真正得到了幸福之後,心中沒有了包袱與虧欠之後再與安王往來,見王年輕輕地吐出了一口氣,明秀其實更想問問這表哥到底是怎麼把安固侯夫人唬成這樣兒的,正要開口說些叫人開心的話,卻見王年的目光一頓,之後微微皺了皺眉頭。
不遠處一個不過十五六的少女驚慌地衝過來,見了王年就要給王年磕頭。
「四哥!」王年在府中行四,明秀聽了,就知道這姑娘只怕是王年的一個庶妹。
安固侯風流天下,庶子庶女多得很,明秀並不認識這個姑娘,只是看著姑娘竟然敢橫衝直撞到了王年的面前,便知這女孩兒只怕是個不怕事兒的。安固侯夫人因厭惡庶女庶子,因此一向不許這些人在王年面前瞎湊合。
「嗯。」王年對庶出姐妹們還沒有什麼博愛精神,十分冷淡地應了。
「四哥救救我!」這女孩兒也不在乎王年的冷淡,反正就是那麼回事兒,此時一臉眼淚地給王年磕了一個頭雙目赤紅地叫道,「太太要把我許給同慶王做侍妾,求四哥救救我!」同慶王是宗室很遠的旁枝,已經七十多歲了,給這樣的老頭子做侍妾,誰會高興呢?
「我不願意呀!」這女孩兒將頭抵在了地上哭著喊道。
她不怕叫安固侯夫人嫁給窮苦的人家,只要那是個與自己年紀相差無幾的就夠了,可是如今要嫁到那樣的王府去,哪怕很富貴,卻生不如死。
她知道安固侯夫人心裡的打算,拿一個不值錢的庶女往王府去,若得寵了,就能為家中嫡兄做個靠山。若不得寵,生死隨她去,再也不認識也就完了。可是她不願認命,也不想要這樣的命。
明秀聽著眼前的女孩兒哭得滿臉通紅,就皺起了眉頭。
她想到的,是當年被沈明珠逼迫的那個庶女。眼前的這個更有勇氣,可是這一回,她卻不好再插手。
這是安固侯府的家事,不是沈家的。安固侯夫人一句話,這女孩兒就算完了。
「什麼?!」王年一怔,之後眉頭就慢慢地皺了起來。
他並不需要犧牲女孩兒的人生來給自己鋪路,況眼前的這個女孩兒雖然也與自己爭寵,自己還抽過她的耳光,然而叫他毀了這女孩兒的一生,他自問做不出來。此時想了想,便對那露出了希冀之色的女孩兒輕聲說道,「你先回去,此事,我會與母親說。」
「若四哥能說服太太,以後,我給四哥當牛做馬!」這女孩兒哭著爬到了王年的腳下,使勁兒磕頭說道。
「你放心,我雖然不是個東西,卻也並不下作。」王年叫那女孩兒回去,轉頭與明秀嘆氣說道,「就當是給我兒子積福了。」<!--ov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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