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老天爺說變臉就變臉。剛才還是晴空萬里艷陽高照,可一轉眼就烏雲密布傾盆大雨,總喜歡叫人措手不及。
蘇醉剛給蕭笑扎完一個療程的針灸,還未走出酒店大門,就被忽然而至的大雨給堵住了去路。
看了看手機,這時候已經接近十一點了。公汽早就停運,的士生意好得很,沒有空車。本來不用折騰到這麼晚的,奈何蕭笑晚上有個應酬,九點鐘才回到酒店。幸好她好吃好喝的供著,否則蘇醉還真是懶得在她身上浪費時間。
不過,剛才下樓的時候,她拒絕了蕭笑派車相送的好意,這會子若是再回去,似乎又有些不大合適。一時之間,蘇醉沒了主意,只能望著雨幕發呆。
喧鬧的街道上,突然變得很安靜。
口袋裡手機震動了兩下,蘇醉慢吞吞的掏出來一看,迷茫的雙眸瞬間恢復了神采。
——在忙什麼,這麼晚還不回家?
依舊是沒有顯示對方的姓名,號碼卻爛熟於心。
蘇醉不緊不慢的開始打字。
——下雨,等車。
兩秒鐘之後,對方的回覆就過來了。
——站著別動,我馬上到。
看到這八個字,蘇醉有些不敢置信的眨了眨眼。他這話是什麼意思?莫非,已經回榕城了?
想到這裡,蘇醉胸腔里那顆心又歡快的蹦躂了起來。
另一邊,雷霆還來不及擦去頭上的水珠,就匆匆換上衣服,準備出門。
「都這麼晚了,你這是要去哪兒?」傅老爺子夜裡睡不著,正躺在沙發里看戲曲節目。見孫子剛回來,屁股都還沒坐熱就又要出去,忍不住開口問道。
雷霆拿起鑰匙,有些不自然的道:「我口渴,下樓買瓶水。」
「要喝水冰箱裡就有,何必……」傅老爺子話說了一半,突然明白了。
這彆扭的外孫,承認是出去接蘇醉那丫頭就那麼難嗎?還找這麼蹩腳的藉口,簡直就是欲蓋彌彰。
雷霆假裝沒聽到他的話,但耳根處卻慢慢地爬上一抹可疑的紅色。
十五分鐘之後,黑色的越野車從雨幕中穿過,停在了龍鼎的大門前。看到那抹嬌小的身影縮在大廳的沙發里,已然昏昏欲睡,雷霆的腳步不由得一頓。
「醒醒,回家了。」伸出手去,輕輕地摸了摸對方的頭頂,雷霆將迷濛中的蘇醉喚醒。
聽到熟悉的男聲,蘇醉慢慢的抬起頭來。真的是他?她還以為是在做夢呢,「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剛下飛機不久。」雷霆一邊跟她解釋,一邊脫下自己的外套給她披上。
白天還是大晴天,蘇醉穿的衣服本就少,這會倒真是感覺有些冷。他的外套帶著一股淡淡的皂香,很特別的味道,讓蘇醉不禁感到一陣暖意,「謝謝。」
聽到她那一聲謝謝,雷霆不悅的蹙起眉頭。不過,他也知道現在不是爭論的時候,於是率先跨出去,替她打開副駕駛的車門,「先回去再說。」
蘇醉沒有推拒,很自然的上了車。
「吃晚飯了嗎?」車子裡靜默了許久,蘇醉終於打破沉默,開了口。
雷霆嘴角彎彎勾起,這丫頭,還真是張口閉口吃的,果真是小吃貨一枚呢,「上飛機之前吃過。」
「哦。」蘇醉不善於交際,自然沒什麼話題可聊。能主動發問,也算是進步了。
雷霆一邊開著車,一邊默默地關注著蘇醉的一舉一動。什麼時候,這個丫頭已經讓他在意到如此地步呢。就算兩個人什麼話都不說,只是安靜的處在同一個空間,就能讓他心情愉悅。
蘇醉看似平靜,心裡卻也被一種莫名的情愫占據著,她姑且將這種情緒叫做喜悅。不知道什麼原因,反正就是很輕鬆,心跳也略快於平時的頻率。雙眼微眯,瑤鼻輕點,巴掌大的俏臉,悄然的染上淡淡的紅暈,怎麼看都是一副戀愛中的小女人模樣。
「聽說,最近你跟蕭笑來往密切?」看到她笑臉泛紅,快要就頭邁進衣服里,雷霆怕她太過害羞而產生逃避心理,於是試著與她聊天,想要化解她的尷尬。
提到蕭笑,蘇醉果然正常多了,「嗯,她現在是我的病人。」
「哦……看來她挺信任你。」沒有打探別人**的習慣,雷霆只是一筆帶過,「不過,那些記者挺難應付的吧?」
想到前些日子,蘇醉被拍到跟蕭笑在一起的畫面,被誤認為是z經紀公司今年栽培的新人,一直騷擾不斷。
儘管她嚴詞拒絕了採訪要求,也極力否認這個事情,可那些記者豈是那麼好打發的,不追根問底絕對不會善罷甘休。所以這些日子以來,蘇醉還真是被那些人給煩死了。後來還是蕭笑出面澄清,才還了她一個清淨。
「怎麼會是個醫生?這麼好的條件,不混娛樂圈也太可惜了……」想到某個記者惋惜的嘆慰,蘇醉就忍不住撇嘴。
當然,也有記者在得知她的真實身份之後仍舊不放過,想從她這裡打聽蕭笑的私事,卻被她直接無視了。
「的確挺討厭的。」蘇醉抿了抿嘴,似乎很不願意想起那段不怎麼愉快的回憶,「你這段時間又去了哪裡?」
還以為她不會過問他的事情,雷霆有短暫的失神。過了幾秒鐘,才回應道:「家裡有點事情要回去處理。」
提及家人,蘇醉便不好再多問。畢竟,他們倆現在非親非故,關係又似友非友。不過,以前倒是從師父那裡聽說過雷家的一些事情。她知道雷霆的媽媽年輕的時候愛上一個比自己大很多的已婚男人,並且不顧一切的嫁給了對方。為了此事,老爺子一氣之下,將他的媽媽逐出了家門,還斷絕了父女關係。而且聽說雷家並不是普通人家,有黑社會背景。只不過現在做起了正經生意。
她不問,並不代表他不會主動交代,「我父親上了年紀,近來身體不太好。前段時間高血壓犯了,進了醫院搶救。」
「應該……沒事吧。」蘇醉看他眉宇間帶笑,想必不是特別嚴重。
「嗯,醒過來之後又活蹦亂跳了。」
蘇醉知道他父親跟師父差不多年紀,腦海里立刻yy出一個白鬍子老頭兒大跳廣場舞的畫面,不由得撲哧一聲笑了。
這一笑,頓時讓車子裡氛圍輕鬆了不少。
蘇醉並不是那種第一眼就很搶眼的大美女,卻十分的耐看,有股子鄰家女孩的清秀。尤其是笑起來的樣子,臉頰上的酒窩若隱若現,格外的迷人。
雷霆一時之間,竟然看呆了。
雨越下越大,打在車頂上劈了啪啦直響。為了保證安全,雷霆減了速,開的很慢。本來半個小時的路程,卻足足開了四十多分鐘。
車子滑進地下車庫,蘇醉悄悄地鬆了一口氣。剛才雷霆的目光有意無意的落在她的身上,她不是沒感覺的。
兩人下了車,一前一後來到直達電梯門口。因為已近深夜,整個大樓都很安靜,電梯也沒人使用,很快便來到負一樓。
從一個密閉空間來到另一個密閉空間,剛才被冷風吹得有了一絲清醒的蘇醉,再一次被這種曖昧的氛圍給弄得有些不自在。
兩個人都是面對電梯門站著,中間相隔四五公分的距離。隨著電梯的上升,兩個人身子微微搖晃,偶爾還會碰到對方。
看著樓層數字一點一點的飆高,蘇醉將披在肩上的外套取下,遞到雷霆的跟前,「衣服還給你。」
不過出人意料的,雷霆並沒有接,「穿著吧,等到了家門口再還給我。」
為什麼非要到家門口再還?蘇醉聰明的腦袋轉得飛快卻始終想不明白,最後只得將手收回去。
電梯裡,再一次安靜下來。
本就是密閉的空間,又沒有其他人在,蘇醉覺得格外的彆扭。雷霆見她半天沒有動靜,於是順手將外套給她披上。就在此時,電梯叮咚一聲到了。蘇醉面色微紅的低垂著頭,率先從那個令人窒息的空間走了出去。
雷霆看著她嬌俏的背影,嘴角的弧度更深。
聽見門口的響動,窩在沙發里的蘇彥飛立馬飛奔過來開門,「醉醉,你電話怎麼一直打不通?吃飯了嗎,沒淋著雨吧……」
話說了一半,後面的就自動消音了。
蘇醉的肩上,披著一件男士外套,這讓他很是驚訝。蘇醉的穿衣品味,他可是一清二楚。這裡頭,絕對有玄機。果然,他一抬頭,就看見蘇醉身後那張似笑非笑的臉。
蘇醉被人撞見她與雷霆走在一起,臉上的緋紅就更鮮艷了。基於女孩兒家的羞澀,她忙將身上的衣服脫了下來,塞到雷霆手裡,「衣服還你。」
雷霆這時候也不再堅持了,接過衣服,叮囑道:「回去洗個熱水澡,早點休息。」
蘇醉嗯了一聲,與門口的蘇彥飛擦肩而過,以平時的兩倍速度鑽進了臥室。
她現在需要的,是冷靜。
蘇彥飛的視線在二人之間來回飄蕩著,心情頓時很低落。他擔心了她一晚上,結果她卻被別的男人護送回來!
撇了撇嘴,蘇彥飛臉上卻展露一抹笑容,沖雷霆說道:「多謝雷先生送醉醉回來。」
雷霆瞟了他一眼,慢條斯理的說道:「天經地義。」
蘇彥飛皺了皺眉,還想說些什麼來強調自己的存在感,雷霆卻沒那個閒工夫來應付他,轉身進了對面的屋子。
天經地義?你以為你是誰?蘇彥飛不滿的嘟了嘟嘴,轉身,關門。
「這麼快就回來了?」傅老頭子一直觀察著對門的動靜,見外孫進門,神色頗為失望。
不應該是孤男寡女,**的嗎?怎麼就這麼回來了!對門可還住著一個臉皮比豬皮還厚的小子呢。
雷霆將外套往沙發里一扔,身子也跟著窩了進去,「不回來,還能幹嘛?」
傅老爺子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吼道:「當然是繼續糾纏那丫頭,賴在她的閨房不走啊!」
怪異的睨了這老頭兒一眼,雷霆由衷的鄙視他。
都七十歲的人了,還這麼不正經。
「你那是什麼眼神兒,啊?若不是為了你,我能放著清閒日子不過,在這兒幫你盯著嗎?」傅老爺子表示很委屈。
雷霆輕嗤一聲,道:「在這兒吃我的喝我的,還順便勾搭了一個守寡的老太太,日子過得還不算清閒?」
被外孫揭了老底兒,傅老爺子臉頰一紅,惱羞成怒了,「有你這麼跟外公說話的嗎?我吃你的喝你的怎麼了,孝敬長輩不應該嗎?再說了,跟那個誰……八字還沒有一撇呢,怎麼就成勾搭了?」
「八字沒有一撇?」雷霆眼中閃過一絲戲謔的光芒,道:「那你裡面穿著的那條紅內褲是誰買的?」
傅老爺子沒想到這點兒私密的事兒都讓孫子知道了,一張老臉都不知道往哪兒擱了,「我……我一把年紀了,容易麼……」
剛才的氣勢完全不復存在,說話的聲音也越來越小。
雷霆見他像打了霜的茄子,卻突然爽朗的笑了,「老頭兒,我不過是陳述一個事實,又沒說不讓你枯木逢春。老太太都過世這麼多年了,也是該找個伴兒了。」
「你的意思是,不反對咯?」傅老爺子見雷霆面帶笑意,心中的一塊石頭頓時落了地。
只要雷霆支持他,那就沒問題了。
他孤單了幾十年,沒想到半截身子都入土的人了,還能遇上一個知冷暖的貼心人。這,也算是緣分吧。
雷霆沒有回答,卻是默認了。
「你真的放心讓那小子一直住在丫頭那邊?」解決掉了自己的事情,老爺子又開始關心起這一對小兒女來。
雷霆抬眉,顯得信心十足,「一個毛頭小子而已,不足為懼。」
「你可別太輕敵,小心後悔不跌。」傅老爺子好意的提醒道。
雷霆回憶起蘇醉今日的表現,嘴角浮現出一絲滿足的笑容。
傅老爺子被他那抹笑容給刺激到,朝後退了好幾步,「別再笑了……好肉麻……」
都起雞皮疙瘩了。
「老頭兒……蘇醉的戶口本在你這兒吧?」傅老爺子剛要回房去睡覺,身後卻再次響起雷霆那獨特的低沉嗓音。
傅老爺子回過頭來,一雙眼睛亮晶晶的,燦若寶石,「你這是要……」
雷霆似笑非笑,意思溢於言表。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匆匆的回到臥室的蘇醉,坐在床沿上好半晌才讓自己的心情平復下來。從小到大,她的情緒還從未如此失控過。
「醉醉,睡了嗎?」蘇彥飛不知何時來到她門前,禮貌的敲了敲門。
蘇醉怔了怔,這才想起家裡還有這麼一個人的存在。起身,開門,「有事嗎?」
「我煮了薑茶,要不要喝?」正太少年手裡端著兩個杯子,一個湊在自己的嘴邊,另一個伸到蘇醉的面前。
聞著薑茶的辛辣氣味,蘇醉的精神頓時一震。伸手接過茶杯,禮貌的道了一句,「謝謝。」
「跟我還用得著客氣?」蘇彥飛露出招牌式的燦爛笑容,轉身又窩進了沙發里。
蘇醉見他搬出電腦,絲毫沒有睡覺的打算,不免要叮囑兩句,「這麼晚了,還玩遊戲?」
聽見她清涼的嗓音,蘇彥飛受寵若驚的回過頭來,道:「醉醉,你這是在關心我?」
蘇醉頓了頓,道:「呃……我只是覺得長時間對著電腦,對眼睛不好。」
「那也算是關心啊。」蘇彥飛笑得眉眼彎彎,心裡平衡了不少。
至少,蘇醉還是挺在意他的。
蘇醉見他扔抱著電腦不放,也沒再繼續勸。儘管兩人是關係還不錯的朋友,但卻不會過問對方的私事。
將杯子裡的薑茶喝完,蘇醉轉身進了屋。
見蘇醉消失在門背後,蘇彥飛臉上的笑容也漸漸地隱去。打開搜索瀏覽器,他的手指不停地在鍵盤上上下翻飛,搜索的卻只有兩個字——雷霆。
舒舒服服的泡了個熱水澡,換上卡通睡裙,蘇醉覺得渾身都舒坦了。將屋子裡的空調溫度設定好了之後,蘇醉的頭一沾到枕頭,就迷迷糊糊的陷入了睡夢當中。
第二天一大早,蘇醉依舊在七點鐘準時醒來。洗漱完畢之後,剛出了臥室,就看見蘇彥飛穿戴整齊的等候在客廳里。
「咦,這麼早就起來了?」蘇醉這麼早見到清醒的他,還真是有些不習慣。
他不是夜貓子麼,早上應該是他補眠的時間啊。
蘇彥飛看起來依舊很精神,除了一雙眼睛有些紅,「剛好要下樓買點兒東西,就起來了。這是要去上班?」
蘇醉嗯了一聲,算是回答。
「來了榕城這麼久,還沒好好的出去轉轉呢。不如,你帶我去醫館?」蘇彥飛雖說已經成年,性子卻還是改不掉的孩子氣。
蘇醉沒想到他會提出這樣的要求,一時之間竟沒反應過來。隔了許久,才喃喃道:「醫館有什麼好玩的。」
「對你的工作很好奇啊,怎麼樣,不行嗎?」
蘇醉倒是沒有拒絕,邊換鞋子邊道:「隨你。」
蘇彥飛見她答應了,高興的蹦了起來,「耶……總算可以見識一下真正的醫術了!」
蘇醉搖了搖頭,只當他是一時興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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