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歷了發電廠爆炸事件的風波,碧藍、雨果和斗子一起返回了飛雲市。
爆炸事件本身並不複雜,甚至更像是一場鬧劇。不過等離子團與N的介入,卻讓這場沒有鬧出死亡慘劇的事件變得回味複雜起來。
正義和信念,這些身披光輝的名詞,似乎才是世界上最嗜血的東西。
從立涌市返回飛雲市的水路上,一向元氣滿滿的斗子難得一言不發。
似乎是經過一路的慎重思考,返回羽棲邸後,這位未來的大導演如同演講一般,向偵探表達了她的看法——
「跟已經絕交的朋友重歸於好是一種軟弱的行為,不過我們作為成熟的大人生活在社會中,就必須學會讓自己變得柔軟。」
就像軟體寶可夢們使用的「溶化」技能,有時候軟弱同樣代表著堅強。
「你的意思是?」
雨果看出對方的打算,既沒有否定,也沒有支持,只是保持著尊重等待房東小姐的決定。
「雨果你曾經說過,為了避免爆發衝突,最好和N避而不見對吧?那麼我的觀念恰恰相反——如果拒絕溝通的話,一切改變都無從談起。」
斗子目光灼灼地說道——
「我的夢想是讓世界更加開放、更加有趣!讓人們分享彼此的快樂,讓觀念不同的人停下爭執相互交流,不管是通過拍電影記錄故事,還是進行精靈對戰傳遞情感,我都希望能做到這一點。因此我並不打算放棄N這個朋友,就算他是一個圖謀襲擊警察局的潛在犯罪者,麾下還率領著超級不得了的邪惡組織,我依舊想把這份溝通繼續下去!」
儘管房東小姐把話說到了這個份上,不過朋友間的重修舊好依舊需要不少的勇氣。因此斗子需要偵探的場外協助。
「既然你這麼有決心的話,當然沒問題。不過碧藍現在出門了,伱確定要這時候撥打電話嗎?」
偵探拿著被硬塞到手中的黑色記號筆以及提詞用的白板,向斗子確認地問道。
此時,助手小姐因為要去寶可夢中心寄存精靈,暫時離開了事務所。羽棲邸內只剩下了雨果和斗子。
「當然了,可不能讓小藍姐看到我這麼丟人的樣子。」斗子振振有詞地說道。
她該不會以為自己肩負著「優秀後輩」之類的人設吧?
偵探腦中一瞬間閃過懷疑
。
羽棲邸客廳的沙發上,斗子如臨大敵地盤腿坐在坐墊上,手裡擺弄著一台名叫即時通訊器的可疑裝置。
裝置是一個電話手錶,雖然外觀上可以看出設計者追求時髦的決心,不過就功能而言,完全就是個移動通訊發展道路上的脫隊者,智慧型手機的手下敗將。
這台通訊器是斗子給經銷商拍攝宣傳廣告後,商家贈送的兩架樣品機中的一個。當時,手提著滯銷商品不知如何處理的斗子碰上了旅行途中的N,就順手也強塞給了對方一台。
這才使得這場隔空的通話得以成立。
不過對話才剛剛開始,就走向了奇怪的方向。
與少女的擔憂相反,N完全沒有因為此前的事件對斗子心懷芥蒂。接到斗子的通訊,他反而有些高興似地說起自己遇到的奇怪事件。
這位等離子團的國王似乎有些過於開誠布公了,即便在講述中,也毫不隱瞞等離子團遭遇危機的狀況,就這樣把皇家合眾號上的兩輪賭局完整地描述出來。
只能說真不愧是那位斗子選擇的好友,就連神經粗大的程度都有過之而無不及。
電話中,在賭場中大獲全勝的綠髮青年明顯語帶困擾——
「登上皇家合眾號之前,我接受到來自父親的通訊。如果全憑個人意願行事的話,我根本不會參與這樣的豪賭。然而在電話里,父親堅持讓我站上台前,作為等離子團的全權代表參加這次賭局。」
N的聲音與影像從屏幕小得可憐的即時通訊器里傳出,經由外放的揚聲筒,迴蕩在廣闊的客廳之內。
「父親——魁奇思,七賢者之一,等離子團的實際掌控者」。
在攝像機鏡頭沒有觸及的後方,雨果偵探面朝通話中的斗子沉默無言,腦海中無聲地補充著信息。
如果要問越橘的計劃成功、等離子團就此一蹶不振的話,在這樣的狀況下,誰將蒙受最大的損失?
答案毫無疑問,就是這個被綠髮青年稱作「父親」的老人。
此人對教團付出了任何人都無法比擬的心血,理應是最關心賭局勝敗的一人。而這個慣於隱藏在幕後的賢者之首,這次卻選擇派出作為國王的棋子衝鋒陷陣。
這背後到底因此著什麼深意?
N的對話聲繼續傳來——
「父親要求我以等離子團的解散作為條件,對賭被越橘奪走的金融憑證。賭博的項目沒有具體指示,不過他認為越簡潔越好,除此之外一切看我的發揮。」
「然後你就選了最簡單的輪盤賭?」聽到有趣的故事,斗子完全忘記了之前的打算,專心致志地追問事件的後續。
「是的。」方形屏幕里的N點了點頭。
「雖然是被強行推上前台的,但我並沒有讓等離子團就此滅亡的打算,因此也很認真地思考了取勝的方法。」
青年無視著交流雙方相悖的立場,平靜而坦率地述說自己的感想。
「維奧老師是我見過的人中最精於計算的人,而就連他,也在雙龍撲克里敗給了越橘天王,所以我並不打算在紙牌遊戲上重蹈覆轍。老虎機、擲骰子之類的賭博本質上是比拼技巧的遊戲,很容易受到賭場一方的操縱,所以我也同樣不予考慮。」
「剩下可供選擇的遊戲,就只有概率完全隨機的輪盤賭了吧?」
斗子一副理所應當的表情推測道,換作是對撲克規則一竅不通的她登上皇家合眾號,可供大展拳腳的項目,也就只剩下對新人極其友好的輪盤賭了。
「只要是猜顏色的話,至少可以把勝率拉到雙方對等的百分之五十,讓大家公平公正地比拼運氣,確實很像是N會選擇的高潔做法呢。」
為人處世全憑直覺的少女點著頭,天真地做出不負責任的猜想,讓前面的偵探不禁露出嗤笑的表情。
「我沒有你想得那麼高尚。」N也苦笑起來。
「之所以選擇猜顏色的輪盤賭,一方面是因為父親告誡我選擇儘量簡潔的比賽方式,另一方面,則是因為我認為這種玩法對我有利。」
「有利?」高馬尾少女滿臉問號。
「小球不受控制的盤面上轉動,落入哪個欄位全看天意,你和越橘先生難道不應該是機會均等的嗎?」
「如果是陸地上的輪盤賭的話,確實如此。」
綠髮青年點頭又搖頭:「然而,這是一座建在輪船上的賭場,這給了我提振勝算的機會。」
「輪船?勝率和船有什麼關係?」斗子一頭霧水,她只能聯想到輪盤賭的形狀和圓形的船舵有些類似。
「與陸地上的情況不同,船上的輪盤實際上處於運動狀態。雖然在理論上,處於均速直線運動狀態中的物體的表現和靜止狀態無異,但船隻的航行顯然無法做到如此理想的運動方式。」
綠髮青年仿佛在教授物理知識般,對著斗子說道——
「當時,皇家合眾號的航行既非勻速也不呈直線,為了穿過一處海峽,輪船正在進行著航道調整,以西北方向做著圓弧運動,這給了盤面上的小球一股傾向東南方的微小離心力。同樣為了穿過海峽,輪船不得不逐步降低航速,這讓船上的事物基於慣性本能地向前——我基於這兩點,判斷出了輪盤更『重』的那端。」
「唔就像是系在繩子上的東西可以被向外甩出,以及剎車時人會向前撲倒一樣嗎?」
斗子發給雨果的小道具發揮了作用,提詞白板上畫的兩張火柴人簡筆畫讓斗子茅塞頓開。
「沒錯。」N高興地點頭。
「在這種情況下,小球盤旋的圓心將朝著較重的那一端輕微偏移,更容易落在東側的欄位之中,而在東側的欄位里,白色的區塊比藍色多了兩格。我由此判斷,選擇白色欄目的勝率能領先對手至少五個百分點。」
賭徒的勝負往往只在毫釐之間。這位數學天才只用這麼短的時間,就察覺了輪盤賭的取勝攻略
一邊擦去白板上的墨跡,雨果悄悄嘆了口氣——N已經掌握了遊戲的制勝訣竅,此時如果採用多輪制的遊戲規則,必定會對他更有利。
即便如此,他卻依舊毫無動搖地選擇相信他的父親,採用魁奇思指示的「簡潔」的方式賭博嗎?
在本人不知不覺之中,N到底被他的父親馴化到了何種地步?
「原來如此,難怪越橘先生會在你選擇白色時露出困擾的表情,原來是因為你選擇了更容易賭贏的那一方。」
斗子對雨果正在考慮的問題一無所知,她回想起N在敘事中講述的細節,恍然大悟道。
「這樣看來,N最後能取得勝利完全不奇怪嘛」
「不,不是這樣的。」
出人意料地,綠髮青年如同被戳中痛處一般,開始急切地辯解。
「雖然占有了理論上的部分優勢,但粗略來看的話,依舊是接近五成對五成的勝負概率,我完全沒有必勝的把握。說實話,直到現在,一想起那時小球開始滾動的情形,我就不禁有些胃疼」
「更關鍵的是!」N草綠色的眼眸里流露出焦躁,「小球落定之後,我覺得有些東西不太對勁!」
「不對勁?」高馬尾少女更加困惑,「小球落在了白區,完全是N的勝利吧?」
「但我依然覺得異樣——尤其是看到越橘天王的笑容之後,這種異樣感就更加強烈了。」
越橘在賭博中敗績之後,坦然地交出包管著的等離子團票據,之後似乎把皇家合眾號託付給了手下的賭場經理,就此下船離去了。
順便也拋棄了在等離子團中的高級幹部身份,只不過誰都沒對這件事感到意外。
自己真的賭中了那百分之五十五的概率了嗎?
N覺得自己被這位天王算計了——這種感覺就像越橘樹起了一塊很大的指示牌,上面漆寫著「有所圖謀」,他則明目張胆地坐在牌子下面。
「賭博的勝利就是這麼一回事吧?」
斗子不確定地說出自己的猜想——
「把天價財產寄托在虛無縹緲的概率之上,即便勝利也輕飄飄地沒有實質感——所謂的賭博就是這麼一回事吧?在我看來,N你的異樣感,只是來源於第一次賭博獲勝而產生的新體驗。」
十分符合常識的猜測——就連雨果都點頭認同了斗子的推理邏輯,這位電影少女總能在關鍵時候思考出最正確的答案。
不過,就這件事而言,斗子的直覺似乎出錯了——
「不,這種感覺並非第一次遇見。」綠髮青年非常明確地對斗子說道,隨後閉眼苦思起來
沉默了十秒鐘,N重新睜開眼睛。
「那是被人耍弄的感覺!」
青年恍然大悟地說道,目光似乎投向身前的某物。
「小時候的索羅亞曾對我惡作劇,當時,解除幻象並看到一地狼藉的房間後,我感受到了和這次相同的異樣。」
惡作劇?
原來如此,我明白了。
如同拼接上最後一塊拼圖,雨果也理解了皇家合眾號上發生的一切。
原來是越橘天王施展出的「幻覺」啊。
不愧是和索羅亞克相同屬性的天王,真是了不起。
欺詐師不會使用重複的騙術——既然越橘已經離開了賭場,繼續掩藏這些高明的伎倆便毫無意義了,乾脆在此刻揭開吧。
讓這樣的詭計埋沒在賭場之中,實在有違偵探的推理美學。
偵探抬手用黑色的記號筆留下字跡。
「咦?燈光?」
斗子看到雨果在提詞白板上寫下了「燈光」兩個字,於是下意識地詢問通話對象。
「N,你還記得透明賭室中的燈光嗎?」
「燈光?是隨著背景音樂節奏而改變的呼吸燈光吧,那確實是很賞心悅目的裝置設計呢,那有什麼問題嗎?」
雨果又在白板上寫下五個字——「顏色的本質」。
「嗯顏色的本質是什麼?」
也不知是對雨果還是對N,斗子問出了這句話。
「是反射進入人眼的光線。」
仿佛這是烙印在腦海中永不磨滅的知識一般,N不假思索地回答。
「等等反射?」
隨後,如同時間靜止。
綠髮青年的眼睛慢慢睜大,最後露出驚訝的表情。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難怪輪盤選擇了藍色和白色作為分區的顏色!」
N欣喜若狂,好像現在才真正意識到自己贏得了決定等離子團生死的賭局。
「謝謝你,斗子!萬分感謝!現在我完全理解賭局中發生的一切了!」
驚訝與狂喜之後,綠髮青年完全恢復了精神,有些亢奮地又對斗子說了許多感謝的話,隨後自顧自中斷了通訊。
結束通話前的N,渾身洋溢著煩惱散盡,一身輕鬆的清爽之感。
與之相照映的,高馬尾少女神色呆然,沉默看著手中變成黑屏的即時通訊器。
「喂,偵探,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斗子的面色變得不友善起來,慢慢把目光投向雨果,而後者正一臉無辜地東張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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