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府。
這裡原是大將軍府。
這是一座巨大的宅邸,只是,儘管規模不小,然而也談不上多麼華麗,相反……顯得古樸殘舊。
便是連府上的大門,也顯得殘舊,而脫了紅漆。
「老爺既然回來,那麼門口那裡就是不換新的,也該讓匠人重新裝飾一回。」
輕柔的聲音,溫婉大方,輕聲道:「府邸的門面,就如主人的臉面……以往老爺不曾回來,妾身也不敢自作主張,但老爺既然回來了,這便該修整一番。」
說話的是個美貌婦人,三十來許,端莊大方,溫婉柔和。
這位便是姜柏鑒的夫人,原家姓文,也是蜀國重臣之後。
「有這麼點閒錢,不如留待軍中,給那些將士們多添一點過冬的衣物。」坐在位置上的男人,抬起頭來,平靜道:「近幾年戰事不斷,國庫吃緊,不必要的東西,少用些罷。」
男人年近不惑,身著青色長衫,有些儒雅氣色,好似文生……但細看之下,他眉宇堅毅,手上老繭厚實,眼底深處藏著許多厲色。
不久前的一場戰事,其慘烈之狀,猶在心中,尚未散去。哪怕他已經讀書多日,儘量平和下來,也難免露出幾分殺伐之意。
姜夫人似乎習慣了他這般語氣,只是略微低頭,應了一聲。
過了片刻,有下人端上酒菜。
三菜一湯,一壺酒水。
菜有兩素一葷。
姜柏鑒抬起頭來,淡淡道:「平常家中是這麼吃的?」
姜夫人說道:「不是,只是今日老爺從軍中歸來,勞累不堪,寢食必定不佳,妾身這才讓廚子備了一盤肉食,備了一壺酒。」
姜柏鑒沉默了片刻,道:「有心了。」
姜夫人微微一笑。
就在這時,府外傳來幾分吵鬧。
夫人微微皺眉,朝著姜柏鑒說道:「孩子頑皮,是妾身管教不好。」
姜柏鑒笑了笑,道:「孩子嘛,能鬧也好,不然也太安靜了……再者說,能鬧的孩子,一向膽子不小,戰場上最是勇猛。」
不知怎地,夫人聽了這話,臉色略微蒼白,聽著外頭的吵鬧聲,施了一禮,道:「孩子似乎鬧得過分,妾身去看看罷。」
姜柏鑒點頭道:「也好。」
看著夫人離開,過了片刻,姜柏鑒夾一塊肉,放在口中咀嚼,隨後吞了下去,贊道:「府上廚子的廚藝不錯,好久不曾吃過這麼好的餐食了。」
「這裡不是軍中,廚房裡一應調料俱全,廚子也可以慢工出細活,各種食材在外頭都可以買到,怎麼說也比軍中那些大鍋的糙食來得好。」一個聲音從後方傳來,從陰暗處走來一人,約四十來許,面貌冷毅,觀其模樣,倒是與謝七有幾分相似。
這便是姜柏鑒最為倚重的心腹,當年結拜的兄弟之一,排行第三的謝三,乃是謝七的胞兄。
「你知道的,夫人一向是不大喜歡讓少爺入軍的。」謝三來到他身邊,又看了外頭一眼。
「你覺得呢?」姜柏鑒將筷子放下,問道。
「我也不贊成。」謝三頓了一頓,說道:「我隨你在軍中多年,如今還掌著一些人,見多了無數生死……所謂人命如草芥,你今日見了一人,就不知道明日這個人是否還活著。你知道的,戰場上一場仗下來,不知要死多少人,夫人怕,我也怕,其實你也怕。」
「怕又如何?」姜柏鑒沉聲道:「數十萬大軍,每一個都是一條人命,都是爹生父母養的,蜀國這些百姓的兒子能死在戰場上,憑什麼姜柏鑒的兒子不能?」
謝三皺眉道:「不一樣的。」
「你呀,在京城太久,也染了太多城裡的習氣。」姜柏鑒搖頭說道:「不過也好在有你,不然京城上下,就沒有我立足之地了。」
「你小看了夫人。」謝三說道:「夫人是一家之主,諸多事情是她的主意,只不過她畢竟是女子,只能由我去辦事……其實,她能夠撐起這座府邸,能夠讓你得以在京城有立足之地,很不容易。」
姜柏鑒默然片刻,嘆道:「是我對不住她的。」
「你確實對不住她。」謝三來到了姜柏鑒旁邊,取過他的筷子,夾了一塊肉,放在嘴裡,輕輕咀嚼,一邊說道:「因為你的緣故,姜家上下一向是粗茶淡飯,我也好久沒吃肉了,要不是你回來,還得再等後天過節了才有肉吃。」
「其實又何必呢……一餐飯能省多少?」
「三菜一湯,算是什麼好東西了?」
「我探查諸多消息,就算是胡皓的一個門房,也每日三餐都是這種菜色。更別說那些個一擲千金的紈絝子弟……」
謝三說了一半,便見姜柏鑒靜靜看著他,當下把筷子放下,說道:「行,大將軍,這些年來我最怕你眼神,就當我胡說八道。」
「你也是在軍中多年了。」姜柏鑒搖頭道:「算是一點心罷,連這點心都沒有了,又算是什麼?」
「你要吃素是一回事,但府邸上下都跟你吃素算是怎麼回事?」謝三揉了揉額頭,道。
「我從來沒有限制過府上的三餐。」姜柏鑒皺眉道。
「但你是一家之主,夫人總是要隨著你的。」
謝三搖了搖頭,看了他一眼,說道:「不過還好,你也算開竅了……記得當年你第一次從軍中回來,夫人給你準備了一桌酒菜,結果讓你呵斥了一回,現在給你準備一盤肉,你還能說一句有心了。」
「嗯……」謝三點點頭,看著他道:「有心了,你總算是有了點良心。」
「是我對不住她,偏偏她總是這個模樣,好似對不住我一樣。」姜柏鑒嘆了聲,道:「我常年在外,極少回來,雖說大丈夫遠志在外,應是建功立業,但對家裡……終究忽略了太多。」
「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謝三嘆道:「你人不在她身邊反倒是小事,但更重要的是,你心不在她身上。」
姜柏鑒沉默不語,良久,才道:「若是重來,哪怕在京城站不住腳,姜某也不去傷她了。」
「既然娶了她,心又不在她……這對她而言,實際上,是非常傷人的。」
謝三低聲道:「當年你娶她,只是依仗文家的權勢,但這些年下來,其實你也不是鐵石心腸。」
「你想說什麼?」姜柏鑒問道。
「蜀國局勢不穩,我不知道你心裡在想什麼,但戰火燃起之後,未必容易平息,你是軍中大將,求得是功成名就,但說句不好聽的,容易馬革裹屍。」謝三看著他,說道:「戰場之上瞬息萬變,人命是不穩的,但這或許還遠,可眼前的局勢,連蜀帝也心生殺意,你這一次很難過去……有什麼心意,藏著掖著,死了也不好說。」
「怎麼聽你的意思……」姜柏鑒眼神平靜,看著他道:「斷定了今後蜀國要滅,如今姜某人要死?」
謝三攤了攤手,道:「勸人不該是往嚴重了說嘛?」
姜柏鑒深吸口氣,道:「吃過飯,把你的消息留下,然後滾……」
謝三嘿然笑道:「這飯吃不完了。」
姜柏鑒眉頭一挑。
「葛氏後人的蹤跡,鬧了點動靜。」
謝三指了指大門之外,道:「果然來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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