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垂安低聲道:「我記得很清楚,吳階是受岳飛節制的,現在又變成了大帥的部下,但岳飛頒布的防禦構架中,還有吳階的名字,吳階不就變成了雙重被統領了嗎?」
張俊點點頭,「先生說得對,這確實是朝廷的一個疏忽。」
楊垂安冷笑一聲,「疏忽倒未必,上次岳飛棄官守孝事件,官家讓張浚去給他賠罪,安撫他,張浚是文官,他一向心胸狹窄,豈能不記恨岳飛,這次明顯是張浚給岳飛上眼藥呢!」
「然後呢?」張俊又問道。
「大帥不如就把吳階交給岳飛,吳階空出來的位子補上自己的人,省得大帥整天看著他不舒服。」
張俊沉默片刻道:「恐怕張相公會不滿。」
「辦法也簡單,把他調到光州,然後大帥對他置之不理,岳飛必然會用他。」
光州正好是中段防禦和西段防禦的交匯處,張俊的防線和岳飛的防線在光州這一段重合了,讓吳階守光州,他兩邊都可以服從,如果張俊不管他,那自然是岳飛來調用他。
張俊沉思良久,終於點點頭,「可以試一試!」
張俊要用自己的心腹大將張宗顏出任都統制,自己的人用起來才得心應手。
........
在別人看來,酈瓊那麼討厭的行為,像怨婦一樣整天抱怨,事實上有它存在的道理。
比如士兵幾個月不發俸祿,家裡實在無米下鍋,逼得士兵的妻子不得不去賣身養家,作為主帥,酈瓊是不是天天要問上司討要軍俸?
再比如,他軍隊有十幾萬家眷跟隨,被安置在江淮,張浚給他一個山區縣城,縣裡一點點土地都是別人的,讓他十幾萬的家眷怎麼養活,他當然不干,一定要一個有土地的平原縣,所以他天天找上司大吵大鬧,要求換一個安置縣。
再比如,他在劉光世軍中的地位比王德高,軍隊也比王德多,他又是第一個投降朝廷,為截斷劉光世的糧草立下了大功,甚至他投降了,王德還遲疑著不肯投降。
但最後,朝廷卻封王德都統制,封自己為副都統,簡直讓酈瓊懵掉了,換誰都不能接受,他心態當然會失去平衡,他當然會感覺到朝廷對他不公。他卻無法向上司反應,那麼抱怨朝廷待他不公也很正常。
酈瓊的軍隊目前負責防禦濠州,他軍隊的十幾萬家眷在濠州定遠縣,軍隊則駐紮在鍾離縣。
這天中午,酈瓊獨自坐在大帳內喝著悶酒,他心情很不好,就在剛才,一批底層將領過來向他哭訴一番,又是三個月的軍俸未發,家裡斷糧,只得地里挖野菜,一名都頭唯一的兒子也因此夭折了。
如果軍俸都沒有發,也就罷了,但據他所知,隔壁泗州韓世忠的軍隊十幾天前就發了三個月軍俸,甚至從來沒有欠過軍俸,他士兵一個月才兩貫錢的軍俸啊!
其實酈瓊也聽說過,有些上層將領拿軍俸去放利子,放幾個月賺一大筆錢,他現在也不知道是朝廷歧視他們的緣故,還是軍俸被某些挪去放利子的緣故,還是朝廷本身就沒有錢。
現在下面已經有傳言,說他酈瓊挪用軍俸去賺錢了,這種傳言比殺了他還難受。
這時,親兵在帳門處稟報,「將軍,營門外有個同鄉找你,說是你的老朋友。」
「叫什麼名字?」酈瓊問道。
「他說叫做梁森。」
酈瓊愣了一下,立刻反應來了,梁森不就是他的鄰居梁二郎嗎?他從小最好的朋友,很仗義,他父親去世時,就是梁森替他辦的後事。
「快帶他進來!」
不多時,一名三十七八歲左右的男子被親兵帶了進來,正是酈瓊的好友梁森,酈瓊心中著實激動,上前拉住他的手歡喜不已。
兩人走進大帳,酈瓊請梁森坐下,讓親兵再去搞幾個小菜和一壺酒來,他給梁森斟滿一杯酒笑問道:「已經三年沒有賢弟的消息了,最近混得不錯吧!」
「又不是太平盛世,哪有什麼混得好的,都是為了混口飯吃,能養家餬口就心滿意足了。」
梁森的話勾起了酈瓊的心事,他點點頭,「現在養家餬口確實不容易啊!」
「兄長是說,手下士兵三個月沒有發俸的事情吧!」
酈瓊一怔,「賢弟怎麼知道?」
「不瞞兄長說,我現在在齊國情報院任職,對宋朝的情況很了解。」
「賢弟.....投降齊國了?」
梁森笑了起來,「什麼叫投降齊國,我已經做了整整十年的金兵百姓了,我們整個相州、整個臨漳縣,我們村,你的二叔、堂弟,我的父母兄弟,都是金國百姓,我為齊國做事情不是正常嗎?我倒是想為大宋做事,宋朝要不要我是一回事,但我的家人怎麼辦?我父母妻兒,兄弟子侄都在臨漳縣,誰來養活他們?伯父可是眼巴巴地盼著見兄長一面啊!」
酈瓊心中難受起來了,他父親五年前在相州去世,他卻無法回家見父親最後一面。
「賢弟是來勸我投降的嗎?」酈瓊嘆了口氣問道。
梁森搖搖頭,「這種勸是最沒有用,我不勸兄長,我就是來給兄長搭一個橋樑,兄長想了解江北的情況,我來聯繫,兄長若想知道大宋朝廷的情況,我也可以通過情報院了解。」
「這樣挺好!」
酈瓊點點頭笑道:「賢弟不妨先給說說朝廷財力的情況,我真的很想了解。」
梁森端起酒杯緩緩道;「朝廷的財力要從官家派使者去金國議和說起,為什麼要議和?說起來很複雜,但其實很簡單,朝廷沒錢了,戰爭支撐不下去了。」
.........
陳慶回到京兆城已經快半個月了,這半個月內關中有兩件大事發生,一件是鳳翔五縣的遊行事件,兩萬餘百姓浩浩蕩蕩在京兆城內遊行,反對土地清查,這件事很嚴重,但陳慶總感覺有些蹊蹺,便派內衛去調查此事。
第二件事便是昭陵血碑事件,五天前,醴泉縣九峻山昭陵前的農民從麥田裡挖出一塊巨型石碑,埋在土中之前居然沒有發現,就仿佛從地底深處鑽出,這塊石碑長兩丈,寬八尺,上面只有一個字跡斑駁的東字,通體呈褐紅色,就像在血池中泡了幾百年又被風乾了一樣。
這塊血碑可是大凶之兆,它一出頭就轟動了京兆,各種版本在京兆城內流行,其中最流行的一個版本就是,上面的字其實是一個陳字,旁邊一半被腐蝕掉了。
血碑,半陳,顯然都在暗指陳慶。
遊行事件百姓都漸漸忘記了,但血碑卻神秘,讓人浮想聯翩,所以非常受人關注,連呂繡和其他姐妹都聽說了血碑事件。
吃飯的時候,呂繡忍不住對丈夫道:「夫君,那塊碑到底是什麼說法,官府調查過了嗎?」
陳慶看了妻子一眼,淡淡道:「這種無稽之談你根本不要放在心上,就算是古物也和我半點關係都沒有,何況他不一定是古物。」
「不是古物會是什麼?」呂繡急問道。
趙巧雲在一旁道:「不是古物就是人造的唄!我就是覺得太奇怪了,從發現它到滿城皆知,居然只用了兩天時間,要知道從醴泉縣走到京兆,都還要兩天時間呢!」
陳慶微微笑道:「巧雲是在暗示我嗎?」
趙巧雲有些不好意思道:「其實我覺得這件事要查的話,消息傳播途徑倒是一個方向。」
陳慶點點頭,「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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