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風肆虐,裹挾著漫天飛雪呼嘯而過,正在沖向布魯洛海港的黑火藥艦隊中,塞巴斯蒂安牙關顫慄,他緊緊盯著前方的海港,嘴中不住呢喃:
「只要....只要能抵達那裡......」
「就不會....就不會....」
身旁的副官馬克正在指揮水手們,他急聲大喊道:「直接去內灣衝上堤岸,該死的焱國人跟得很緊,我們要在登陸後儘快下船!」
布魯洛港口地勢凹陷,若是在往常進行停靠,那都是在前岸碼頭,但當下事態緊迫,焱國艦隊就追在他們身後,甚至不到20公里,那麼慢慢的停靠在前岸絕不是妥善之舉,他們唯有直接穿越前岸碼頭,經過碼頭中間那道通關隘口駛入內灣,才能夠保證艦隊的安全。
前岸碼頭上有堅固的防禦工事,敵人要想通過隘口駛入內灣,必然要經受著兇猛的炮火打擊。
馬克在下達完命令後,扭頭看了一眼身旁的塞巴斯蒂安。
塞巴斯蒂安失魂落魄的模樣讓馬克心中嘆息了一聲,但他還是安慰道:
「長官,振作一點,我們馬上就能抵達港口了。」
塞巴斯蒂安雙眼無神,嘴中跟著念叨:「抵達港口.....那就好。」
馬克揉了揉眉心,沉默著不說話了,他知道塞巴斯蒂安已經被擊垮,他的戰鬥意志已經徹底消失。
而摧毀他意志的並不是敵人的炮火,而是他所犯下的那個天大的錯誤。
當選擇提速航行,拋下運輸艦時,過錯就已經犯下,而當意外出現,運輸艦真的被敵軍追到,並被摧毀時,過錯就已經擴大到再無法被原諒的程度。
不論是塞巴斯蒂安,還是軍艦上的其他人,所有人,他們都已經成為了罪人。
而正當馬克沉默之時,瞭望塔上的士兵傳來了急迫的喊聲:「長官!敵軍艦隊似乎提速了,他們正在拉近與我們的距離!」
「他們之前,好像並沒有全速航行!」
聽到這話,馬克臉色一變,正待開口時,塞巴斯蒂安卻突然聲嘶力竭的尖叫道:
「把重的東西都給扔下船!」
「港口就在前面不遠了!駛進內灣就沒事!」
馬克臉色蒼白,搖頭說:「長官,您忘了嗎?在一個小時之前我們就已經把能扔的東西都給扔下去了。」
「總不能說.....把彈藥箱扔下去吧,可那也沒什麼用,他們的軍艦航速快我們太多了,三個小時之前才出現在我們視野中,但這麼短的時間他們就追了上來,這個航速.....」
話未說盡,塞巴斯蒂安突然伸手抓住馬克衣領:
「扔!」
「快!」
「我們不能被擊沉在這裡!我們要回到陸地!我們要活下去!!」塞巴斯蒂安臉色扭曲,雙眼變得通紅,像是瘋子一般嘶吼著。
——
布魯洛港口軍營指揮室內。
昏黃的燈光下,房內的窗戶敞開著,外面的風颳得呼呼作響 ,將雪花一點點送進房內,這讓室內的溫度和外面已經沒有什麼太大區別,和寒冷的溫度一樣 ,此刻房內的氣氛也格外冷峻。
圍繞著伯恩哈特,所有軍官臉色都分外沉重,也就在這時,從那敞開的門外急匆匆跑進一人。
來的是一名陸軍少校,他神色慌亂,眉宇間又凝結著一股沉痛,他顧不上喘口氣,便對著眾人急迫的說道:
「確認了!」
「航行在最前方的是塞巴斯蒂安將軍的黑火藥艦隊!他們亮明的旗幟表明了只正遭遇巨大險情。」
「但我們只看到回來的是戰列艦,沒有看到任何一艘運輸艦。」
「而緊跟在他後面的艦隊......」少校說到這裡略一停頓,但會議桌卻被猛地一拍發出聲巨響,怒喊聲隨之而來:
「身份信息!!」
「是.....焱國艦隊。」少校喉頭滾動,看向了會議桌前的伯恩哈特,他的聲音中都帶著些顫抖。
而話剛落下,從多名軍官口中發出輕微的嘆息聲,事實上他們從黑火藥艦隊打出的旗幟術語就已能猜到那跟在後面的艦隊是敵軍,只是心中仍然存在的幻想讓他們想在距離更近一點後得到更真切的確認。
現在再次確認了信息,所有人都情不自禁的發出了無奈的嘆息。
他們都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靠在桌邊的伯恩哈特臉色突然變得蒼白起來,他往後一靠撞在了桌子上,手臂無意中掃落桌上的墨水瓶。
「哐當」一聲,墨水瓶碎了一地,濃黑的墨汁逐漸浸染了地面。
「果然...果然是他們。」
「幸好防衛力量都已經就位了。」一旁的參謀丁格爾臉皮微微抽搐,目光從那地面上的一灘污漬上移開,看著周圍的人說。
「為什麼只有戰列艦回來?」這時,一名陸軍中將沉著臉問道。
所有人都沉默了,沒有人回答他的這個問題,丁格爾轉過臉看向了還依靠在桌邊的伯恩哈特,伯恩哈特臉色越來越蒼白,他手扶住桌沿,本就蒼老的面容,此刻在昏黃的燈光下愈發顯得老態龍鍾,他仿佛一下老了十歲。
「長官,各部隊都已經就位,焱國人應該是想進攻港口,我們會將他們在這裡擊退的。」丁格爾走向伯恩哈特,試圖以此讓眼前這位老人將思緒轉移到當下這場即將發生的戰事上來。
他知道伯恩海特此刻心中一定極其自責。
從當下所確認的信息是黑火藥艦隊只帶著大約三百艘軍艦倉惶的返回港口,而他們身後便是焱國艦隊,那麼其他軍艦去了哪裡很容易就能想到。
『因為我的錯誤判斷,導致這麼多人戰死.........』
正如丁格爾所猜想的那般,伯恩哈特沉浸在強烈的自責中無法自拔,從那名少校進來傳信息後,他的腦海中就在不斷的迴響著這句話。
在艦隊從布魯洛港口出航時,伯恩哈特親自將他們送走,那時攏共有九百餘艘軍艦,一共承載著近十六萬兵力,有三個師都齊齊整整的在上面。
而現在回來的只剩下三成軍艦,並且還是戰列艦,那麼因為這次錯誤的決斷,讓多少人枉死在了海上呢?
他想起了在出航那晚與鐵壁艦隊指揮官奇克的對話,而如今奇克的每一句話都像是子彈在朝著伯恩哈特射來。
自責,內疚,強烈的負罪感讓伯恩哈特頭腦再無法冷靜,他搖搖欲墜,他幾乎要被徹底擊垮。
「長官。」走到伯恩哈特身旁的丁格爾伸手攙扶住了他。
伯恩哈特在恍惚中聽到丁格爾說:
「長官,我們得專注眼前的這場戰事。」
「戰鬥還沒有結束。」
「這是我們最重要的港口,身後就是我們的國土,我們從未被敵人攻到過這裡,不論是已經犧牲的那些人,還是現在站在這裡的我們,我們都已經做好了犧牲的準備。」
「但在犧牲之前,我們得保衛好我們的國家,絕對不能讓敵人踏進一步。」
伯恩哈特逐漸從恍惚中迴轉,他佝僂著腰,垂著腦袋,眼中逐漸湧出了一層水霧。
接著,他深深吸了口氣,從緊抿的雙唇中顫抖著說:
「好,讓我們打贏這場戰鬥。」
「為了那些.....死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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