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夜 第二百八十三章 向來不是一人戰

        符意起於湖畔時,葉蘇站在城頭風雪中,說道!」顏瑟師叔果然識人,誰能想到寧缺入符道不過這些時日,便有了這等手段。」

    在他看來,寧缺寫的符並不如何強大,甚至其中有些符明顯是初入門的手段,在一般人看來徒然引人發笑,然而在不到兩年時間內寧缺便寫出這麼多道符,實在是令他感到震驚。

    最令葉蘇感到震驚的,卻是寧缺施符的手段湖畔的符海風暴看似混亂,實際上隱隱里卻自有章法,每道符意之間配合堪稱完美,若非如此,也不可能造成這般聲勢,形成這等效果。

    大師兄微笑解釋道:「小師弟是大書法家,畢生所學最擅長處便在筆墨功夫上,對於如何拆字解字寫字,造詣精深。」

    葉蘇微微皺眉說道:「我依然無法理解,他怎麼能寫出這麼多道符來。」

    符師最講究天賦,無論是他這個知守觀傳人還是劍聖柳白,這一生都難以親近符道,但這不代表他對符道沒有任何了解。

    任何符師都只能使用自己寫的符,即便像顏瑟大師這等境界的神符師,可以留下數道神符給弟子使用,但數量也絕對不會太多。

    寫符需要消耗符師大量的念力與心血,更需要大量材料,寧制悟符不過兩年時間,憑什麼能寫出這麼多道符?

    「書院別的什乒沒有,就是修行方面的材料存了不少,若有缺漏朝廷也會幫看來準備,至於寫符所需的念力……」

    大師兄笑了笑,說道:「葉多先生大拖有所不知,小師弟念力的雄渾程度,在我書院後山之中,也能排進前列。」

    書院後山里諸吊子在世間聲名不顯,然而葉蘇很清楚,那些人必然各有奇才此時聽說寧缺的念力雄渾程度竟然能在書院後山排進前列,不由微微一怔有些意外,也有些吃驚。

    便在這時,井字符出現在湖畔宅院的上空。

    葉蘇感受著那處傳來的平直凜冽符意,眉梢緩緩挑起,沉默看著雁鳴湖方向看了很久然後眉梢漸展,說道:「半道神符終究不是神符。」

    大師兄看著夜色中的那片湖,略帶遺憾說道:「小師弟雖說進步極大,但畢竟入符道時日尚短,未能成為神符師。」

    葉蘇搖頭說道:「神符師又如何?除非到了顏瑟師叔的層次,單靠輕飄飄的符紙,便想擊敗夏侯這等人物只能是痴心妄想。」

    「我從來都沒有想過,靠符道便能殺死i夏侯,師傅當年全盛期大概有這等本事,我可沒有,我自然有我的想法。」

    寧缺看著再次被夜色吞噬的對岸說道:「都說不能越境挑戰,滿天下包括書院的師兄們都沒有人相信我能戰勝夏侯,但我堅持來做是因為他們都算錯了一件事情,我沒有想過戰勝夏侯我只是要殺死夏侯。」

    如果不戰勝敵人,如何能夠殺死敵人?

    「戰鬥只是瞬間,殺死一個人卻可以是一個很漫長的過程,裡面可以有很多場戰鬥,前面無數場戰鬥,我可能都無法戰勝他,但我能讓他流血,那麼哪怕到最後我依然無法戰勝他,但他的血卻卻可能流光。」

    「血流光了,自然便死了。」

    「今夜我和夏侯拼的不是實力,不是念力也不是境界,而是看誰更快流光身上的血,他是魔宗強者,防禦太過可怕,就像只烏龜,我要做的事情,便是不停替這個,烏龜放血,然後確保不被他一口咬死。」

    寧缺鄭重說道:「感謝唐,把夏侯身上最外面的那層龜殼已經敲碎,那麼接下來我要做的事情就相對簡單些。」

    桑桑看看他說道:「我們會成功。」

    寧缺今天話很多,解釋了很多。

    如果他身旁不是桑桑,而是別的聽眾,比如葉紅魚,葉紅魚肯定早已厭煩到了極點,恨不得一腳把他踹進崖下的冰湖裡。

    桑桑最開始有些詫異,然後明白了原因。

    面對夏侯,寧缺沒有絲毫的信心。

    哪怕他的神情是那樣的平靜,語氣是那樣的平和,似乎信心滿滿,一切掌握之中,哪怕他準備了整整十五年。

    他依然沒有信心。

    所以他不停說著自己的準備,說著自己必勝的理由,來讓自己相信,自己真的可以越境挑戰成功,戰勝那個似乎無法戰勝的強大敵人。

    桑桑很擔心,很憂慮寧缺的現在的精神狀態。

    所以她一直在用比寧缺更肯定的語氣,說:我們肯定、一定能勝。

    在整個……世界都不相信寧缺的時候,甚至在寧缺自己都快要失去信心的時候,那麼只剩下她一個人,能夠給他最後的信心。

    因為這不僅僅是寧缺的戰鬥,而是他們兩個人的戰鬥。

    桑桑把大黑傘擱在了瘦弱的肩頭,伸出右手緊緊攥著寧缺的衣裳,攥的很用力,帶著薄繭的指頭仿佛要陷進他的身體。

    然後她緩緩閉上眼睛,睫毛不眨。夏侯專出了湖畔的庭院,來到了湖堤是,身前便是數重林

    狂暴的符紙海洋,對他強大的身軀進行了數千數萬次的侵襲,雖然沒有能夠在他身上留下什麼傷,卻割散了他的髮髻。

    黑中夾著數莖銀的頭髮,披散在他魁悟的身體後方,讓他看上去就像是一尊佛經畫卷共的魔神,然而破爛的衣衫,被腰帶繫著殘留在腰間的殘破盔甲,讓這尊魔神看上去是那般的狼狽。

    夏侯面無表情伸手把腰間的盔甲碎片撕掉,像扔垃圾一般扔到柳樹下然後看著雁鳴湖四周的夜色,咳嗽了起來。

    寒冬雪夜,溫度低至湖冰堅實如鋼鐵。但卻不應該讓一位身心皆如鋼鐵的武道巔峰強者有所感。

    夏侯意外於湖柑庭院裡有這麼多符,便是風雪都有些承不住,意外於寧缺在符多上的本事,竟比傳聞中要強大很多,最令他感到意外的是,寧缺竟然能隔著這麼遠的距離施符。

    意外使人警慎他知道自己犯了錯但既然知道了錯在何處,便可以糾正所以他並不為意,依舊沉默看著冬湖的四周。

    雁鳴湖畔儘是白雪莽莽,只是夜太黑,沒有星光也沒有燈火,於是本應清亮一片的天地竟是那般的黯淡,雪似也變成了黑的。


    夜色籠罩近處的寒柳與遠處的蘆葦,無論是冰實了的湖水還是湖周的山丘,都是漆黑一片,即便感知再如何敏銳,肉眼也看不到任何畫面。

    夏侯不知道寧缺這時候在哪裡,只知道他肯定在雁鳴湖岸邊卻不知道是西岸的木橋,東岸的雪林還是南岸的山崖。

    但他確定只要寧缺再動,便會死。

    寧缺站在山崖上,手裡握著一把鐵弓。

    他舉起鐵弓,緩緩拉動弓弦。

    弓弦微振哦鳴瞬間被風雪掩蓋。

    黝黑的鐵弓上有些積雪,顯得愈發寒冷。

    弦上那根刻著繁複符線的鐵箭,瞄向雁鳴湖北岸的夜色。

    夜雲遮星四野漆黑一片。

    不見繁星,不見人影。

    夏侯看不見他寧缺自然也看不見夏侯。

    此時與去年在荒原雪崖上射隆慶皇子不同。

    那時節,隆慶皇子正處於破境的關鍵時刻,一身修為境界盡數蓬勃而出,如同燃燒本命一般,在寧缺識海里就像是一朵將要綻放的金色花朵,哪怕隔著十幾里的距離,也清楚地不需要瞄準。

    而夏侯身為境界穩定的武道巔峰強者,心意一動便與湖畔的寒柳融為一體,即便寧缺晉入知命,也無法確定對方的方位。

    既然如此,他手中的元十三箭準備射向哪裡?

    就在這個時候。

    大黑傘下的桑桑,緊閉著眼睛,把細細的眉尖蹙成了一朵小黑花,說了兩個數字。

    「六三三三。」

    「二七七二了……」

    兩年多前,春天的氓山深處,北山道口一箭南來。

    其時林中烈火燃燒,當那第三名刺客砍向寧缺時,桑桑躲在大黑傘下,緊閉著眼睛,用盡全身力氣喊出了兩個字。

    兩年多後,寒冬的冰湖崖醚,北岸柳下強敵默峙。

    此時崖上風雪飄舞,桑桑再次喊出了兩個數字。

    這些數字是只有寧缺和桑桑才懂的座標系,在過去的十五年裡,陪伴著他們在氓山里狩獵,在生死前搏命,已是本能,不會出錯。

    和兩年前幾乎同樣的畫面,同樣的場景,只不過今夜桑桑喊出的數字要複雜很多,數字的複雜程度往往代表著精確程度。

    寒冷黝黑的前簇緩慢移動,在夜雪裡尋找著目標。

    然後停止。

    他鬆開了緊繃的弓弦。

    鐵箭離弦而去,消失在弓前的端流空洞中,消失在風雪之中。

    夏侯堅信,只要寧缺再出手,便必死。

    寧缺出手便是最強大的元十三箭。

    黝黑的鐵箭,前一刻消失在山崖前。

    下一刻便突然出現在夏侯的身前。

    箭上的符線微微明亮,上面殘著的雪片,都沒有被風吹走。

    在這一刻,元十三箭似乎突破了距離和時間的束縛。

    甚至不再被周遭的天地環境所影響。

    寒冷的箭簇,刺破了夏侯貼身的衣衫。

    他體表的天地牙,氣層驟然下陷。

    夏侯有所感。

    伸手在空中一握。

    他只來得及握住箭的中段。

    世上能夠握住寧缺的元十三箭的人,大拖也只有那麼幾個。

    鐵箭在鐵掌中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火星四濺,照亮湖醚寒柳。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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