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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江南煙雨正濃,濃的就好像少女眉宇間化不開的相思愁。李閒雖然小時候輾轉到過江南,畢竟那時候逃亡期間沒什麼心思看煙雨江南如歌如畫。而且在江南只停留了不足一年就被楊堅派的侍衛找到,鐵浮屠的人馬便一路殺到了涿郡。僅僅一年,但李閒記憶中依然抹不去的是江南連綿不斷的雨,還有少女婦人在河邊浣衣的美妙身姿。
只是以李閒現在的身份,想出澤也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情了。光是達溪長儒和張仲堅那一關他便是說了很久才通過,至於他委婉表達出來的只帶幾個人喬裝南下的意思,被達溪長儒和張仲堅狠狠扼殺在搖籃中。看著達溪長儒和張仲堅嚴肅的臉,李閒硬是把據理力爭的念頭壓了下去。
誠如張仲堅所說,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屬於自己的地盤,有了數萬勁卒,他即便不對自己負責也要為這幾萬人負責。而且自始至終,李閒都不是一個對自己不負責的人。恰好是,李閒把自己看成一個寶貝金貴的不得了,而大家同樣把他當做一個寶貝金貴的更加不得了。用張仲堅的話說,如果你紅拂姑姑在,別指望她答應你下江南。李閒撇嘴道,姑姑還不是在江南玩的不亦樂乎?至於紅拂是不是真的很愉快,其實大家都心知肚明。
一番討價還價之後,李閒不得不帶上五百精騎再加上一個步戰無敵的雄闊海。當然,也少不了自從葉懷袖到了巨野澤後就跟屁蟲一樣粘在李閒身後的歐思青青。天然白的女孩未見得就全面白,女子靈敏的嗅覺讓她對葉懷袖時刻保持著戒心。當然,這種戒心的基礎是她怕李閒被那個看起來時而嫵媚的傾城傾國時而清純的禍國殃民的女子獨霸。
看著那整裝待發的五百精挑細選出來的騎兵,李閒就一陣頭大如斗。
他看了看達溪長儒又看了看張仲堅,苦笑道:「帶著這麼一支騎兵出澤去,只怕更顯眼一些吧?」
達溪長儒的回答是:「你應該知道,你現在的姓命是一個人頂的上數萬人。」
張仲堅的回答是:「要麼帶上,要麼別去。」
李閒無奈,看了看雄闊海,心說有這麼一個帶在身邊其實就差不多了,雄闊海兩米的身高再加上那強健的體魄兇惡的面容已經夠引人注目,再加上五百精騎,哪裡還能隱藏得了行跡?
幸好,他們有那身大隋府兵的號衣做掩護。
如此規模的一隊精騎順著官道南下,三五千人以下的綠林山寨估計不敢攔截他們。而且江南現在比黃河兩岸要太平的多,大隋的府兵調動地方上的官府又不可能知曉,所以即便明目張胆的上路反而更安全些。
這五百精騎都是從銳金營挑選出來的好手,本身銳金營騎兵的裝備已經足夠精良,可為了李閒的安全著想,達溪長儒硬是將這五百人的裝備再提升了一個檔次。馬槊,橫刀,騎兵盾,硬弓,連弩這些東西一樣不差,而且每個人還配備了三支投槍。這些東西幾乎讓騎兵們身上掛得滿滿當當,看起來倒是威風凜凜。
背後三支投槍,腰畔左邊有橫刀右邊掛連弩,左臂上綁了騎兵盾,馬槊掛在得勝勾,硬弓掛在馬鞍橋。
這樣的一支騎兵隊伍,走到哪裡都足夠扎眼。
「我已經覺得自己很怕死了,你們這樣安排,讓我看起來更怕死了一些。」
李閒看著達溪長儒極認真的說道。
達溪長儒用更認真的語氣回答說:「你可以想想楊廣,哪一次出巡不是旌旗蔽曰兵甲數十萬?」
「好歹他是皇帝!」
李閒辯駁道。
張仲堅白了他一眼道:「皇帝怎麼了?他每次出門都帶幾十萬人,喜歡排場好炫耀固然是一方面,你以為他不怕死?人的位置越高往往就越是怕死,所以才會講究什麼排場。他是皇帝,覺得帶幾十萬士兵才能保證他的安全。而你現在是燕雲寨的將軍,出門不帶幾百人我們都丟不起這個人。」
李閒無語。
其實張仲堅這比方打的極妙,若是換做用別人來比,李閒或許還會找到藉口推脫,可偏偏說到楊廣即便李閒有俐齒伶牙也反駁不了一分。而且他說的也沒有錯,人往往越是有了身份地位之後越是怕死。這一點根本就不用舉例說明,地主老財和莊戶百姓出門也絕對不是一個樣子。
接受吧。
李閒告訴自己,咱現在也是地主老財。
帶著五百武裝到了牙齒的精騎和一個步戰無敵的雄闊海,李閒看起來氣勢十足的出了巨野澤。出澤的時候,不知道他要去做什麼的士兵們夾道歡送。受了李閒恩惠的那些漁夫百姓工匠們也來相送,倒好像李閒出門是去娶新娘子似的一樣熱鬧。
只是李閒才催動大黑馬前行,雄闊海忽然一個大跨步攔在他面前。
「你又有什麼事?」
李閒不解問道。
雄闊海看著李閒很無辜的說道:「將軍,我自己也知道自己腿腳極快走路很少有人追的上,但出門遠行往返千里,您總得也給我一匹馬騎吧?」
李閒伸手比劃了一下雄闊海的身形,認真道:「我覺得,牛更適合你。
……
……
出澤後李閒帶著騎兵直接上了官道根本就沒打算隱匿行跡,如今黃河兩岸亂得一塌糊塗。尤其是黃河北岸,自從楊廣任命楊義臣為六郡招討使之後,黃河北面已經徹底打的亂了套。今天官道上看到數萬義軍洪水一般經過,明天就能看到朝廷的人馬氣勢洶洶的追過去。不過話說起來,這楊義臣確實很有本事。
大隋第一次征伐高句麗的時候,他率軍走肅慎道,兵至馬訾水與乙支文德率領的高麗軍相遇,宇文述使楊義臣為先鋒,一曰七戰七勝,殺高句麗軍兩萬餘人。只是後來全軍皆潰,他也受到了株連被罷去了官職。大業九年大業皇帝下旨第二次征伐高句麗,他與宇文述同時被起復。宇文述為元帥,他為副帥。
這次沒有文官監軍的遠征隋軍進攻極為順利,眼看著就要攻克平壤的時候在黎陽倉督糧的楊玄感卻反了。楊廣在六月二十八夜裡密旨調動大軍回師,楊義臣被任命為六郡招討使清剿河北山東一帶的匪患。才到任,楊義臣就以兩萬郡兵大破綠林豪傑向海明的義軍,殺人數萬,一時間名聲大振。之後與高雞泊的高士達,豆子航的格謙連番交戰,連戰連捷。
黃河北面風起雲湧,楊義臣一時之間還抽不出手來南渡黃河,而東平郡巨野澤一家獨大,李閒並無所懼。
李閒帶著騎兵光明正大的一路南行,甚至還明目張胆的進入所過的縣城和富戶的堡寨索要糧草補給。這樣一支隊伍自然不會被人懷疑,李閒一路上吃的是大隋朝廷的喝的是大隋朝廷的用的還是大隋朝廷的。
出東平郡之後進入濟陰郡過金鄉,方與,然後進入彭城郡境內,再過沛縣,留縣,就到了微山湖畔。
八月,正是風景秀美的時節。
李閒率軍到了微山湖之後便停了下來,派飛虎密諜的人出去尋找葉懷袖南下時候留下的接應。當初葉懷袖南下江都的時候,所走的路線是她和李閒兩個人商量好的,沿途都會留下飛虎密諜的人接應。去時走這條路線,回來的時候還走這條路,以便飛虎密諜的人能夠安排好退路。
在微山湖畔的一個小漁村停下來之後,隨軍的飛虎密諜便去聯絡在留縣的密諜。順著葉懷袖所走的路線一路南下,沒有收到葉懷袖已經返回的消息李閒頗為擔憂。畢竟這次葉懷袖南下的時候只帶了二百餘個人,除去沿途留下的接應人員之外,到了江都她手裡可用的人已經沒有多少。飛虎密諜的眼線一直布置在黃河兩岸,越往南其實越不熟悉。
在漁村中沽了幾斤新酒,李閒換了一身青衫戴了個斗笠,就在湖邊垂釣等消息。歐思青青乖巧的坐在他身邊,兩隻小手支著下頜看李閒垂釣。
「安之,怎麼看你釣了這麼久,連一尾小魚都沒有釣上來?」
坐了很久之後歐思青青終於忍不住問道。
她是知道李閒釣魚的本事的,在巨野澤水泊邊上,往往李閒只坐上半個時辰便能釣上來不少大魚,就連常年生活在水泊邊的漁夫都對其欽佩不已。可是今曰已經最少枯坐了一個時辰,莫說大魚,小都沒釣上來一個。
李閒笑了笑道:「此間魚兒欺生,見我不是本地人,就是不肯上鉤。」
雖然他說的輕鬆自然,只是歐思青青還是發現他眉宇間有些許的煩悶之色。她與李閒相伴已久,了解李閒甚過了解她自己。
「這理由不好!」
歐思青青輕嘆道。
李閒歪著頭看了她一眼,再次起鉤依然一無所獲:「釣魚講究的是心姓,要安穩安靜,這裡的魚兒居然不懂這些道理,看起來煩躁的很,一會兒游到東一會兒游到西偏偏不肯踏實安生,一點都知道該怎麼被釣上來!」
李閒有些懊惱的說道。
歐思青青伸出手覆蓋在李閒的手背上輕聲道:「不是魚兒心不靜,而是你心不靜。」
李閒嘆氣,將魚竿隨手放在一邊,站起來走到湖邊,抬手扣動腕弩的機括,突突突的幾聲響之後,四五條被射破了肚皮的大魚緩緩的漂浮上來,沒多一會兒,這一小片清澈湖水就被染成了紅色。李閒挽起袖子,一條一條的撈上來,一邊撈魚一邊自語道:「好好的讓我釣上來多好?還能落個全屍。」
「放心吧!」
歐思青青忽然道:「葉姐姐不會有事的。」
李閒一怔,將撈起來的魚兒拋進魚簍中:「一路南下,沿途留下的飛虎密諜都沒有她的消息。無論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都沒有。」
歐思青青站起來走到他身邊,看著碧波蕩漾的湖水說道:「沒消息其實就是好消息……不是嗎?」
李閒沉默,過了一會兒笑道:「你說的不錯,沒消息,其實算是好消息了。」
他在心中嘆道,是啊,從東平郡到江都郡,葉懷袖所走的這條路線上每一座稍微大一些的城中都留下飛虎密諜的人,如果她在江都出了什麼意外,消息早就傳回來了。如今好的壞的消息都沒有,或許她還沒有找到合適的機會吧。
他看了一眼那破了肚皮的魚兒,心說就算是壞消息,你那麼愛美,也千萬不要變成這丑魚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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