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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木營的數百名士兵將那座巨大拋石車架起來的時候,距離鄆城城門百米外的香爐中粗香恰好燃盡,當那香灰往一邊歪斜倒下去,守在香爐邊的士兵轉身便往回走,多一秒都沒有停留。而那架拋石車隨即發威,多一秒的時間都沒給城牆上還在觀望著的人們。
這個時期,拋石車在大隋還沒有普遍運用,倒是西方的波斯人將這種利器研究到了近乎極致,人們稱其為回回炮。
吳省之從來沒見過城外一里多處那個奇形怪狀的東西,自然也就不知道那個東西是做什麼用處,當他看到賊人中數百人抬著巨大的木臂拼裝的時候還以為他們是要搭建一座高台,他還回身對身後眾人譏諷說:「陛下征伐高句麗於遼東城下建高台觀戰,這蟊賊居然也學著樣子來難道就不怕遭了天譴?」
只是他話音才落,粗香燃盡,天譴便來了。
數百斤的巨石呼嘯而來,從遠處飛起逐漸在城牆上眾人的視線中不斷放大,當那巨石臨近城門樓的時候,眾人終於反應過來,也不知道是誰先喊了一聲跑啊,於是城牆上的富戶和官員士兵們蜂擁而逃,可惜,這個時候再逃已經晚了許多。那巨石帶著不可阻擋的威勢狠狠的砸落在城門樓的一角,半邊城門樓轟然倒塌。站在城門樓上的弓箭手頃刻間便有幾人被直接砸成了肉泥,而更有數不清的人被坍塌下來的房屋埋在下面。
饒是吳省之已經向一側逃了幾步,還是被一塊飛濺過來的城磚砸在後背上,他身子往前一撲重重摔倒在地,這一下毫無防範所以摔得格外結實厚道,以至於面部狠狠的撞在了地面上,被堅硬的城磚折斷了門牙兩顆。
隨著城門樓半邊坍塌,一陣巨大的煙塵冒起迅速便將這一段城前覆蓋,灰塵中人們根本看不到身邊是何景象,有膽小之人向前急沖卻偏了方向直接從城牆上掉了下來,雖然鄆城的城牆並不十分高大卻也有兩丈余,從上跌落下來的人在空中只來得及下意識的喊了一個啊字,然後重重的拍在城下地上,抽搐了幾下後便不再動彈,眼見是不活了。
張三恆的運氣好些,因為他站得靠後所以跑起來也順暢許多,六十歲的老頭拿出比征服一個青澀少女還要快十倍的速度,提著官服下擺撒丫子就跑。雖然沒有被磚石碎木擊中卻也被洶湧而來的灰塵淹沒,當灰塵落盡的時候哪裡還分得出哪個是哪個?一個個灰頭土臉的從地上爬起來,光鮮漂亮的衣服全都是一層土色。
這一下將城牆上眾人的三魂七魄都砸得出了竅,大口大口的喘息中也不知道有幾魂幾魄歸位,又又幾魂幾魄還在半空中飄著不辨東西南北。或許有人的魂魄在半空中與他人的魂魄相遇,兩人還會在半空中握手慶幸沒死道一聲好險好險。
這種威勢根本不是人力可以相抗,原本站在城牆上的郡兵發一聲喊隨即抱頭鼠竄,就算距離城門樓極遠的人也嚇得扔掉手中弓箭向後逃遁,誰還顧得管郡守大人生死不明?
吳省之被那一塊殘磚砸的一陣迷糊,好不容易搖搖晃晃的站起來卻被眼前的景象嚇得渾身顫抖,城門樓半邊坍塌,還有被砸傷的郡兵倒在殘磚碎瓦中哀嚎的聲音悽厲如夜鬼啼哭,那大石就壓在城門樓一側,下面還露出兩條人腿卻已經是一動不動了。
再找張三恆等人,卻見那些人已經跑到幾十米外站著大口喘氣,自己身邊的親兵也是一個不剩都不知道逃去了什麼地方,只是吳省之這個時候卻沒想起來計較下屬見死不救,而是哀嘆了一聲,終於明白為什麼那伙賊人為何如此從動沉穩,只問了一句準備好沒有便再無一言,然後立了個香爐靜等粗香燃盡。
賊人有如此手段,何愁破不開鄆城的城門?
原來那伙賊人早就預謀好了要來這麼一個驚天動地的下馬威,可惜可嘆可悲自己竟然還不知不覺甚至還饒有興致的看著人家。想了這許多事之後吳省之才覺得臉面上一陣生疼,並不是羞臊的,而是確實摔得太重。抬手摸了一下臉上疼痛之處,卻驚訝的發現竟然一手血跡。
安定下來之後終於有人想起郡守大人還不知在何處,於是有人開始高呼:「府君何在?快救府君大人!」
聽得呼喊,吳省之張嘴怒罵道:「我就在這裡站著,你們這些沒帶眼的狗東西看不到我嗎!」
喊出去之後吳省之除了覺得嘴疼之外還覺得有些不對勁,伸手摸了摸才發現原來門牙已經不知去處。
也難怪眾人看不到他,此時城牆上的人一個個灰頭土臉,每個人身上都是厚厚的一層塵土,哪個還能分辨得出誰是誰?聽到吳省之怒罵,有幾個親隨連忙跑過來攙扶著他,吳省之生氣的甩開那些人的手,卻忽然兩腿一軟跌坐在地上。
「賊人……賊人怎麼會有如此逆天的利器?」
此時逐漸安穩下來,他臉色卻越來越難看,心中回想起剛才那巨石砸落的一瞬,後怕的感覺竟是比之前眼睜睜看著巨石落下的時候還要強烈幾分。
恰在此時,從城外巨野澤燕雲寨的人馬中又分出一隊騎兵,為首的還是之前喊話那人,這隊騎兵飛騎而至到了城門外不遠處停下,那人扯著嗓子再次呼喊:「我家將軍問,吳大人可是準備好了?」
……
……
裴世生和四五個城中富戶在百餘名郡兵的保護下戰戰兢兢的出了城門,雖然身邊有人保護,但他們沒一個人覺得踏實,再看那些郡兵,一個個腿軟得幾乎需要互相攙扶才能往前行走,真要是打起來,只怕這百十人還不夠人家燕雲寨的人馬塞牙縫的。
裴世生好歹也是見過大世面的人,他一邊走一邊深深的呼吸了幾次,強迫自己的心裡安定一些,同時整理著措辭想著一會兒見了那燕雲寨的大當家該如何開口。只是他們才出了城門不遠他就被身後一聲煩躁的聲音打亂了思緒,回頭看時,發現城中的人竟然將城門關閉了。即便以他的城府休養也忍不住罵了一聲狗-娘養的,卻不知他罵的是城中下令關門的張三恆還是滿城都是狗-娘養的。若滿城都是,也不知道得罪了多少狗爹。
看見關了城門,就連那百多名郡兵都忍不住開始咒罵。
張三恆站在殘破的城門樓便,看著裴世生等人的背影眼神悲憫。
「諸君一路走好,來年今曰我定會給你們都上一炷香,灑一壺好酒的。」
他在心中如是想著。
眾人才走到距離賊人軍陣還有一百多步外,忽然賊人中軍陣一開,數百名重甲步兵邁著整齊沉重的步伐迎了過來。眾人嚇得不敢再走,戰戰兢兢的停下來看著那隊重甲步兵靠近。尤其是那百多名郡兵,有人下意識的摸向腰畔橫刀,有人則一臉驚慌的往回退去,還有人乾脆抱著頭蹲在地上。
數百名重甲步兵在眾人面前停下分開兩列,整齊而肅穆。為首一員校尉舉步而出,冰冷的眼神掃過眾人身上隨即大聲下令道:「來人卸去兵器!與我家將軍相談之人隨我來,閒雜無事之人就在此等候!」
這一聲虎喝,聲音之洪亮如同炸了一個響雷。那些郡兵想也沒想就將腰畔的橫刀解下來丟在地上,然後撒丫子向後跑出去二三百米才停下來朝這邊觀望。此時他們心裡才不會計較被賊人一聲吼就嚇得卸去兵器是不是丟了朝廷的顏面,至於自己丟不丟臉那就更不重要了。
裴世生等人膽戰心驚的跟著那校尉進了燕雲寨的軍陣之中,遙遙便看見有幾個人正坐在前面飲酒說笑。那幾人談笑風生,往這邊一眼都沒有看過來。
裴世生往主位上仔細看了看,卻見一位看起來十六七歲的清俊少年,穿一身青衫坐在那裡,越是離著近了裴世生越是心驚,心說這燕雲寨的大當家也太年輕了些吧,雖然傳聞中此人便是如此年紀,但裴世生一直不相信數萬賊人的首領竟然會是個還未及弱冠的少年。
這少年眉目清秀,表情淡然,正低聲與其他說笑著什麼,隨隨便便的坐在那裡,卻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威勢讓人心中難以平靜。
裴世生等人走到近前,李閒微微側頭看了他們一眼便對鐵獠狼等人笑道:「你們若是吃飽了酒肉便回各營去吧,說不得一會兒便要攻城。」
鐵獠狼洛傅四人起身行軍禮,然後轉身走向他們自己的營地。
「鄆城裴世生,見過將軍!」
裴世生見那少年麾下將領個個都是勇武彪悍的樣子,但對那少年卻尊敬無比心中更是驚駭。他站在李閒身前幾米外,彎腰施禮。
李閒的目光淡淡的掃過裴世生的臉上,似乎是輕輕嘆了口氣。
他站起來指了指裴世生等人道:「給幾位鄉紳找幾個凳子坐。」
說完,竟然一轉身走了。
裴世生愕然,回頭看了看身後的幾個人,他們也都是不明所以,一臉茫然。
不多時,幾個親兵搬來凳子讓在裴世生等人身邊,裴世生等人連忙推讓,那親兵猛的站直了身子大聲喊道:「將軍讓你們坐,你們便坐下!」
「坐!」
四周精甲同時一聲大喊,嚇得裴世生等人趕緊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只是坐下來他們才感覺到不妥,這凳子,哪裡能算是凳子,也太矮了些,坐在那裡膝蓋都快頂著胸脯了,著實的憋屈。
正在這個時候,一個穿鐵甲的人笑呵呵的走到眾人面前,先是掃視了眾人一眼隨即哈哈大笑起來,眾人見此人五十歲左右年紀,面容猥瑣,身形枯瘦,那一身盔甲穿在他身上還有些松垮,只是這人一聲大笑卻顯得極陰沉可怕,如貓頭鷹夜啼一般。
那人站在眾人面前不遠處,一個親兵搬來一把很高很高的椅子放在他身後。他欠著屁股坐上去,隨即俯視著裴世生等人冷笑道:「你們郡守吳省之自己做了縮頭烏龜,卻讓你們這些人出來丟人現眼!」
裴世生等人坐在板凳上仰視著瘦削之人,忽然發現,那人坐的那麼高,自己等人坐的這般矮,就好像自己這些人都是規規矩矩上學堂的孩童似的,而那人則是面貌可憎的老師。
「請問這位好漢如何稱呼?」
裴世生壯著膽子問道。
那人哈哈大笑道:「吳省之不敢出城來見我家將軍,難道我將軍就有興趣和你們這些小人物談?將軍已經將這件事交給我來處理,你們的生死,甚至整個鄆城內所有人的生死便在我的手中!好教你們知道,我便是將軍麾下第一得力戰將人稱冷麵煞星的王啟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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