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閒伸手從背後將那張開皇九年精工打造的硬弓取了下來,然後從箭壺中抽出一支遠大於普通羽箭的破甲錐搭在弓上,可是這個動作僵硬了一會兒之後,李閒還是將破甲錐又放了回去。
達溪長儒和李閒同時勒住戰馬,順著羽箭射來的方向看去。
從一棵矮樹後面轉出來一個持弓的影子,眼神兇狠的盯著他們兩個人。
當看清那射箭之人的樣子後,李閒和達溪長儒同時驚訝了一下。兩個人互相看了一眼,都從彼此的眼神中看到幾分讚許,也不知道為什麼,明明是被人偷襲險些丟了姓命,李閒的視線中反而沒有什麼怒意。
其實如果非要找個李閒不動怒的原因,還是因為他聽到了一聲怒斥。
那射箭之人距離他們並不遠,也就三十米左右的樣子。而若不是因為弓弦響之前那人的怒斥,李閒的反應或許還要慢上一分。雖然是下了殺手,但那人先罵人後開弓顯然是留了些許餘地。雖然即便慢上一分李閒也不會被射落馬下,但終歸還是要狼狽一些。他不怒,是因為到了人家地盤上還在肆無忌憚的諷刺著此間主人,也難怪人家會用羽箭來招待客人。
他只是沒想到,離著草廬還有幾百米的樣子竟然就有人站在這裡當門童了。
也不是門童,因為那人是個女的。
不但是個女的,還是個一身勁裝嬌小可人的美麗小女子。
她個子不高,按李閒大概一米七多些的身高來說,她最多也就是才到李閒的耳際。也不胖,一身深藍色勁裝勾勒出了美好的身材。她年齡也不大,看樣子也就比李閒大上兩三歲而已。
十五六歲的少女,一箭驚人。
「這位姐姐,為何偷襲我?」
李閒在馬背上抱了抱拳,一本正經的問。
他才不信逆著風那少女能聽到三十幾米外他和達溪長儒的交談,最多也就是聽到了他自認為豪放不羈的笑聲罷了。
「擅闖草廬,大聲喧譁,當射!」
那少女豎著彎眉斥道,一臉的本應如此。
李閒本來是不生氣的,可聽到那少女的解釋反而心中點燃幾分火氣。
「那你怎麼不在遠處立一塊陌生人與狗不得入內的牌子?天大地大,天下人都走得過得看得停留得,你說擅闖就擅闖,你可有此間地契麼?!」
李閒不等那少女大話,很不禮貌的抬起手遙遙指著那少女的鼻子問:「還當射?你再射一下我看看?」
那少女懶得和李閒說話,抬手就又是一箭射了過來。當真是一個乾脆利落,果斷是一個潑辣兇狠。
李閒有了防備倒也不會再被逼的秀一下腰身如何柔軟,他很自信的微微閃身然後抄手將那支羽箭接住。因為帶了鹿皮手套,所以倒也不必擔心擦破了手。
「女人就是女人,箭都這麼綿軟無力!」
李閒皺眉冷笑,取下硬弓,也不看他怎麼瞄準,隨手一箭朝著那女子射了出去!
「不可!」
達溪長儒喝了一聲,卻已經晚了。
那箭如流星,快的根本來不及有什麼反應。三十幾米的距離,以李閒手裡兩石的硬弓拉開滿月一般射出去,莫說那少女,就算換了達溪長儒也不一定輕易閃得開!
「你敢!」
與達溪長儒幾乎同時,一道清冷的聲音也在不遠處響起。聽聲音也是女人,或許是因為激動氣憤和驚訝慌亂下,聲音帶著些許的沙啞。
兩個人幾乎同時發出呼喊,同樣都是簡短的兩個字。只是相比於李閒拉弓射箭行雲流水一般的動作,兩個人的喊聲都稍微的慢了一些。第二個字才出口,李閒的箭已經到了那深藍色勁裝的少女身前。
持弓的少女甚至沒來得及閉眼,那箭已然到了。
一縷青絲飄落,洋洋灑灑。
那羽箭在少女身後的草地上噗的一聲扎了進去,箭羽還在嗡嗡的顫抖著。
青絲落,伊人驚得白了臉色。
一個穿著鵝黃色衣服的女子迅速的到了那持弓少女身邊,見她無恙隨即抬起頭狠狠的瞪著李閒。
李閒緩緩的將弓放下,看著那鵝黃色衣服的女子一字一句的說道:「我就敢了,你能怎樣?」
「是你?!」
「是你?!」
後來的也是一個少女,看年紀稍微比持弓的少女略大一兩歲。在看清彼此的面容後,李閒和她幾乎同時說出了相同的兩個字。
「姐姐,好久不見,甚是想念啊。」
李閒收起硬弓,很靦腆的笑了笑說道。之前一秒鐘還掛在他臉上微微的怒氣已經蕩然無存,換上了一副人畜無害的綠色環保笑容。
那少女正是在漁陽郡給李閒送傘的小丫鬟,李閒依稀記得她的名字。
「嘉兒姐姐,別來無恙?」
「怎麼是你這無賴少年郎,你來這裡做什麼!趕緊離去,不然休怪我動手傷了你。」
嘉兒倒是沒被李閒的笑容迷惑,瞪了李閒一眼後她拍了拍那勁裝少女的肩膀問道:「無欒,你沒事吧?」
「我……沒事。」
被稱為無欒的少女垂著頭看著地上被羽箭切落的頭髮怔怔出神,也不知道是被嚇傻了還是在想別的事情。
「你先回去,這裡有我。」
嘉兒低聲對無欒說道。
「哦……」
無欒心不在焉的應了一聲,小巧精緻的臉上不知道為什麼浮現出一種濃濃的疑惑神色。她緩緩的轉過身,似乎是在糾結著什麼事情似的。
「離開吧,你不應該來這裡!」
嘉兒抬起頭,看著李閒說道。
達溪長儒催馬攔在李閒前面,然後從馬背上躍了下來。他很客氣的對嘉兒拱了拱手說道:「麻煩你幫忙傳稟一聲,就說弘化達溪長儒求見葉大家。」
「您就是弘化一戰逼退四十萬狼騎的達溪長儒將軍?!」
嘉兒愣了一下,隨即連忙還了一個禮後驚訝的問道。
「我與葉大家有過一面之緣,倒是未曾見過小娘子你。之前我徒弟無禮之處,還請小娘子多多海涵。」(注1)
李閒撇了撇嘴,倒是沒有出聲反駁。
嘉兒冒著不禮貌的嫌疑仔仔細細的打量了幾眼達溪長儒,視線尤其在他臉上那道觸目驚心的傷疤上停留了一會兒。直到達溪長儒下意識的清了清嗓子,嘉兒才俏臉一紅將目光收回來。
「是我無禮了,將軍莫怪!」
她再次施禮:「早知道是將軍遠來,說什麼也不會讓無欒亂來的。將軍且在這裡稍後片刻,我這便去告知我家小姐。」
達溪長儒道:「你且去,我就在這裡等候。」
嘉兒連忙說道:「此間風大,將軍還是到草堂中休息片刻,我稍後便回。」
達溪長儒道:「不可壞了規矩,我還是在此等候。」
嘉兒也不再勸,轉身快步往那片木建小屋的方向走去。她的步伐輕盈而不虛浮,顯然也是習過武藝。李閒一年半之前還是看不出這些門道的,現在卻在不知不覺中看人舉手投足就能知道是否習武。有句他知道別人還不知道的詩勉強符合他此時的情況: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他自己看不到自己的長進和變化,但這種長進卻是真真切切的。
李閒之所以想起這兩句詩,是因為他看著嘉兒和無欒兩個少女轉身時候的側影而發的感慨罷了。其實,他看著兩個嬌美少女的側身想起的是前兩句……
橫看成嶺側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
也不知道那叫無欒的少女想著什麼心事,走的極是緩慢。嘉兒都已經超過了她,她還走出去連十步都沒有。
李閒的眼睛盯著無欒勁裝纖腰下的翹臀,砸吧砸吧嘴低聲對達溪長儒說道:「那麼細的腰身,她怎麼能拉得開弓,難道就不怕扭斷了麼?」
達溪長儒道:「切不可小看了女子,你姑姑紅佛的手段難道你都忘了?就拿草原上的女子來說,姓如烈火,彎弓搭箭也不是什麼難事!」
接下來達溪長儒的一句話讓李閒傻了足足一分鐘。
「不過那叫無欒的小娘子,這腰肢扭的卻是漂亮的很。」
「師父……您還真是真人不露相啊。」
李閒由衷的讚嘆了一句。
也不知道是不是聽到了達溪長儒的話,叫無欒的少女忽然回頭看了這邊一眼。只是離得稍微遠了些,看不清她到底是在看達溪長儒還是在盯著李閒。不過能依稀分辨的是,她臉上疑惑的神色越來越濃烈了。回頭看了一眼,她往前走了幾步,然後又停下來,再次轉身將視線投了過來。
這次李閒看清了,她正是盯著自己的臉似乎看得很入神。
「是我太英俊瀟灑風流倜儻飄逸爽朗了嗎?」
李閒從馬背上跳下來,挨著達溪長儒站住低聲說道:「師父,她已經看我看到流連忘返了,我估計再看片刻,她就會到茶不思飯不想輾轉反側晝夜無眠的地步!」
他笑了笑,故意笑得很噁心。
達溪長儒低聲道:「閉嘴!到了這裡還不知道安分些,惹惱了草廬中的人,小心葉大家不給你鍛造兵器!」
李閒破罐子破摔道:「她不給打造那就算了唄,咱們回去師父你和我聯手自己打造就是。打不成長刀,還打不成短刀?打不成短刀,還打不成匕首?打不成匕首,還打不成繡花針嗎?」
正說著,從遠處草廬方向嘉兒已經快步走了回來。風吹起她的衣服,雖然還是薄棉服,可依然能勾勒出她頗為誘人的身段。鵝黃色的衣衫和才露出地面的新綠很相配,就好像一隻草尖飛舞的蝴蝶般令人賞心悅目。
「讓將軍久候了,我家小姐說請將軍到草堂相見。」
離著還很遠,嘉兒笑盈盈的聲音已經傳了過來。
李閒嘟嘴低聲道:「師父啊,看來美女果然還是崇拜英雄的,您看那小妮子看著您的眼神都閃光呢,就跟見了老鼠的貓兒似的。」
達溪長儒剛要說話,忽然聽見不遠處的少女無欒驚呼了一聲。
「啊!」
她怔怔的看著李閒,隨即臉色由疑惑瞬間變成了憤怒。
「是你!」
還是這兩個字,但李閒這次真的不解了。
無欒猛的將手裡的彎弓舉起,然後毫不猶豫的從背後箭壺中抽出三支羽箭,拉開弓弦,竟是要三珠齊發,好似不殺了李閒她決不罷休一般。
(注1:本來在前面最初章節就該解釋一下的,但是因為粗心忘記了。隋唐時期,稱呼女子為娘子,稱呼少女為小娘子,稱呼男子為郎,稱呼少年為郎君。小姐這樣的稱呼是在元朝之後才漸漸興起的,元朝之前小姐這個稱謂和現在的意思基本上一樣……但出於閱讀習慣,本書還是選擇了不太尊重歷史,就還是以小姐來稱呼吧。畢竟真的要完全尊重史實,這書也就沒辦法寫下去了,無傷大雅的地方還請大家不要見怪,拱手拱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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