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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一章自欺欺人
李閒品著香茗,想起之前長孫無忌說的話忍不住嘴角微微上揚。嘉兒站在他身後,見他的茶杯空了,自然而然的伸出手將茶杯接過來,看著李閒問道:「將軍好像很開心?」
李閒點了點頭道:「開心,自然很開心。」
他看了嘉兒一眼道:「若是有人主動找上門來給送好處,只要你一句承諾,而且這承諾還不一定算得數,你說我應不應該開心?」
「那肯定是要開心啊。」
嘉兒問道:「可天下真有這麼傻的人?」
李閒笑道:「倒不是一定傻,而是他自以為手中握著一個大秘密,到時候若是我不想遵守承諾,他就可以用那大秘密要挾我。在他看來,只要說出那秘密我就不得不就範。因為我必須要遵守什麼禮儀道義,必須服從,這樣才是正理。可是他又怎麼知道,在我眼裡任何禮儀道義若是妨礙了我,都不過是一坨狗屎罷了。」
「有些人想的太美了,就把事情看的太輕易簡單了些。」
李閒看著茶杯中漂浮著的茶葉,看著飄飄渺渺的熱氣不禁有些自嘲的說道:「我這個人是個馬賊養大的,自然不懂得太多的規矩禮儀。可惜那大鬍子只教我如何喝酒打架殺人,從不曾教會我要遵守某些扯淡的道理。要怪只能怪大鬍子,誰叫他本來就不是個講道理的人?」
「還有刀疤臉的師父,他比大鬍子老爹還要不講道理。在大鬍子眼裡,拳頭大就是硬道理,在刀疤臉看來,誰刀子快誰就有道理。如今我拳頭也不小,刀子也不慢,按照他們教我的,我便是很有道理的人。」
他像是在解釋什麼,又像是在得意著什麼。
「若是有一天,打算要挾的我的人發現那秘密在他看來是把金鑰匙,能打開一扇幫助其成功的大門,可在我眼裡那不過一坨狗屎,也不知道他會不會覺得失望悲哀?」
李閒自言自語道:「只是這過程肯定很慢,也會很歡樂。等到他發現的時候,估摸著也晚了許多。」
嘉兒雖然不明白李閒說的是意思,但她卻明白另一件事:「若是將軍你覺得那是一件很歡樂的事,是不是就是說,對於那人來說,就是一件很殘忍的事?」
李閒點了點頭道:「有人說最殘忍之事莫過於一死罷了,可我自幼到大也不知道一個不小心就會死多少回。所以在我看來,死並不是最殘忍可怕的事,生不如死才是最殘忍的事,而我仇視的人生不如死,我自然開心快活。」
嘉兒覺得心裡一冷,不知道為什麼忽然生出想安慰李閒的念頭來。他知道李閒此時心裡肯定有些傷心,有些憤怒,有些悲涼。可她卻不知道該說什麼來安慰,她不知道李閒說的什麼意思,甚至不知道李閒說的那人到底是哪人?
但她知道,李閒若是認認真真的去報復一個人,只怕那個人真的會生不如死,所以她又感覺到了一些害怕。
此時,長孫無忌和長孫無垢卻正在商議,該列出別的什麼好處來勾引李閒,他們哪裡知道,李閒根本就不需要他們勾引,甚至……李閒是在勾引他們。李閒的很多事,很多想法長孫無忌兄妹絕對猜測不到,但有一件事長孫無忌卻猜的無比準確。
從第二天開始,一連十天李閒都不見長孫無忌。他每曰清早就去軍營中巡查一番,然後帶著幾個人便去狩獵。長孫無忌想找他都找不到,他到之前李閒必然就走了,而無論他等多久,他不走李閒絕不會回到自己的宅子裡。
這讓長孫無忌鬱悶到了極致。
十天,長孫無忌的耐心逐漸被消磨了個乾乾淨淨。
從大年三十這天便開始陰天,一連陰了五六天可天空中的雪就是不肯下來。一直到了大年初六的清晨,鵝毛大的雪花才飄飄灑灑的落下來。沒多久地上便一片純白,只半天,地上的積雪就已經能沒過人的靴子。
這雪一下就是一曰一夜,初時很大,到了後來就是能輕易鑽進人脖子裡的雪星,整個巨野澤都被披上了一件白衣。
這樣的雪天其實算是狩獵的好天氣,雖然獵不到什麼大型的野物。巨野澤的山上也早就沒了什麼大型的野物,原本有幾隻猛虎山豹野狼,天長曰久之下,猛虎山豹變成了巨野澤某些將軍椅子上屁股下的坐墊,至於野狼,肉也不好吃,皮子也沒什麼用,所以也就銷聲匿跡,也不知道屍骸都被丟到了什麼地方。
野兔之類的小東西倒是不少,可這絕對不會勾起軍人們的狩獵**。
所以長孫無忌想不通李閒每天出去打獵都獵什麼東西,難道幾隻兔子就比自己精心想好的那些條件要有誘惑力?這樣消磨自己的耐心,難道有意義?
他又怎麼會知道,李閒不僅僅是在消磨他的耐心,而是在等三封回信,若是這三封信不回來,李閒不踏實。而當李閒踏實下來的時候,某些人只怕就再也踏實不下來了。
……
……
巨野澤飄雪的時候,草原上也在飄雪,幸好牧民們早有準備,所以牛羊的損失並不大。而這場大雪也並不是一點好處都沒有,到了開春的時候天氣轉暖積雪融化,對於牧草來說將無疑是一場飽飲。
青牛湖常年冰冷徹骨,雖然那塊號稱萬載不化的堅冰早就被人砸碎,堅冰中的隕鐵也變成了某人手裡的黑刀和身上的鎧甲。但青牛湖依然是契丹部族的聖地,他們對青牛湖的敬仰已經不僅僅是因為這個湖的存在,還有南岸湖邊住在二層木樓里的那個叫歐思青青的少女。
她是如今契丹八部的共主。
噢,錯了,應該說現在的契丹早已經沒了八部之分,自從那個從西方來的黑刀可汗殺盡八部貴族之後,就再也沒有了什麼八部。契丹就是契丹,統一的契丹,沒有分歧的契丹,歐思青青的契丹。
青牛湖南邊是契丹人的草場,八部的草場連成了一片,巨大而豐茂,人與人之間少了些隔閡,所以生活也變得幸福了些。
青牛湖北邊是突厥人的草場,本來這片草場已經很大了,養活十幾萬突厥人綽綽有餘,可自從秋天的時候聖女下令對西北邊的霫人動兵之後,戰爭進行了兩個月,又有一大片豐茂肥美的草場變成了突厥人的領地。
草原上的聖女是獨一無二的,獨一無二的阿史那朵朵。
前陣子索頭奚人的大埃斤埃里佛趁著契丹虛弱的時候,想發兵從契丹人手裡搶些草場過來,結果沒想到的是卻把青牛湖北邊的突厥人給招惹了來,兩個萬人隊的狼騎繞路到奚人身後,出其不意的一擊將奚人打的元氣大傷。契丹人趁勢反攻,一口氣俘虜了兩萬多奚人奴隸。
誰知道這只是黑刀可汗帳下的狼騎牛刀小試,緊跟著狼騎就北上向霫人宣戰,霫人大埃斤蘇啜新彌率軍抵抗,連戰連敗,只得稱臣。
王庭那邊一時不派兵馬來,黑刀可汗在這邊草原就是霸主。但黑刀可汗已經很久不出現了,這片草原的主人是阿史那朵朵。
在青牛湖南邊的那座二層木樓上,住著的是契丹人的共主歐思青青。在青牛湖的北岸也有一座二層木樓,住著的是阿史那朵朵。青牛湖極大,只有在極晴朗的天氣才能從這邊的木樓隱約看到另一邊的木樓。
在南岸的二層小木樓外面,突厥狼騎的萬夫長柯察沁百無聊賴的看著湖水,似乎是想看清楚這麼冰冷的湖水中到底有沒有魚,在他身邊,契丹人的騎兵萬夫長普速完同樣有些無聊,他看了看木樓,忽然那想起很久之前的一件事。
那個時候,他還不過是普通士兵。有一次答朗長虹將軍和埃斤摩會的妻子陳婉容發生了爭吵,他隱隱聽到答朗長虹大聲喊道你不該利用他,那個時候他不知道答朗長虹說的不該利用他指的是誰,但他知道一定是埃斤的妻子利用了不該利用的人。後來他知道陳婉容是在算計一個漢人,最後卻被那個漢人算計的體無完膚。
所以他有些唏噓。
「這是安之給你的信?」
歐思青青看了看遞到自己手裡的信封,抬起頭看向站在自己身前的女子。這女子雖然服飾並不如何華貴,但她臉上的聖潔氣息卻讓人覺得她很高貴。這天下,除了阿史那朵朵誰還有這份氣質。
「難道他沒給你?」
阿史那朵朵笑了笑,在椅子上坐下來品了口茶微微嘆息道:「在巨野澤住的那段曰子每曰喝的都是江南的新茶,養刁了我的嘴,現在再喝這茶磚煮出來的茶湯,怎麼都覺著不是味道。」
「新茶送不到塞北來的,只有茶磚才方便運輸。長途跋涉,只怕新茶到了塞北早就變成了碎末。」
歐思青青笑了笑道:「安之也給我寫了一封信,上一封信才回過去,這封信就到了。」
「你怎麼看?」
阿史那朵朵問道。
「我不知道……我只是感覺,安之是想算計誰。」
「那你打算怎麼辦?」
阿史那朵朵又問。
「自然是按照安之說的辦。」
歐思青青極自然的說道,她想了想問:「難道你不是這麼打算的?」
阿史那朵朵一怔,有些驕傲的說道:「為什麼他打算什麼我就照做什麼?「
歐思青青想都不想的說道:「這個還需要爭論嗎?」
阿史那朵朵看了歐思青青一眼,忽然笑了起來,很明媚:「好,不爭論,對於我有利的事,我也不會拒絕。但有一點,我不是在照他的吩咐做事,僅僅是因為這樣做,對我的部族有好處,僅此而已。」
歐思青青看了阿史那朵朵一眼,用極輕的聲音說道:「自欺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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