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史那結社率,你過來。」
阿史那朵朵對著在離湖裡玩的不亦樂乎的阿史那結社率招了招手,正在划船的嘉兒隨即將小船靠岸,阿史那結社率先蹬上靴子,然後從船上一躍而下,竟是靈活的好像一頭小鹿似的,三跳兩跳就到了阿史那朵朵身前。他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笑了笑說道:「姐姐,這湖裡好多大魚,比薩爾湖裡的魚還要傻!」
「魚還有聰明的和傻的?」
阿史那朵朵笑問。
「肯定是有的啊,薩爾湖裡的魚兒看見人影就會逃走,可你站在湖邊的時間久了魚兒也就不怕人了。傻乎乎的,還在你腳邊來回遊。這個小湖裡的魚更傻啊,我把腳伸進水裡,居然還來啄我的腳,癢死了。」
阿史那朵朵憐愛的揉了揉阿史那結社率的腦袋,笑著問道:「你喜歡這裡嗎?」
「不喜歡。」
阿史那結社率認真的回答道。
阿史那朵朵一怔問道:「為什麼?」
「這裡全都是房子,而且都很高,一眼看過去都是城牆都是房子,我看不到最遠處的景色。還是草原上敞亮痛快,可以縱馬,可以高歌,站在高坡上能看出去幾十里遠。而且……這裡沒有成群的牛羊,只有多到數不清的人……我害怕。」
「不用害怕,這裡的人都是你的朋友。」
「朋友不是家人。」
「你可以把他們都當做家人來看待,他們也把你當家人來看待。」
「姐姐……能不能帶我回去?」
「不能。」
「那好吧……我讓自己試著喜歡上這裡。」
「好!」
阿史那朵朵拉起阿史那結社率的手,走到李閒身前說道:「以後你就跟著這個大哥哥,他會像我一樣照顧你。以後他會教給你很多東西,等姐姐再來接你的時候,回到草原上你就可以用你學到的東西管理部族,做一個名符其實的突厥大汗。」
「我……」
阿史那結社率臉色有些為難的看了阿史那朵朵一眼,低聲說道:「我願意站在姐姐身邊,看著姐姐來治理草原,我不行的……」
「你行的。」
李閒笑了笑說道:「阿史那結社率……這名字太拗口了些,而且既然你要在中原待一段曰子,那麼最好有個中原人的名字……既然你的父親認為你可以繼承汗位,你的姐姐也認為你可以繼承汗位,那麼你自己憑什麼認為你不行?」
阿史那結社率看著李閒說道:「因為……你不懂!」
「我懂!」
李閒點了點頭說道:「既然你姐姐把你交給我,那麼自然會對我說一些關於你的事。雖然我聽了有些震驚,但我並不認為你不能成為一個合格的可汗。留下,在你姐姐接你回來之前,我會盡力教會你一些東西。這些東西,以後或許你都能用的上。」
「那我要叫你先生?」
「可以。」
李閒擺了擺手示意阿史那朵朵不要插話,然後認真的說道:「既然到了中原,就要按照中原人的規矩來。在中原,先生就是像父親一樣的人。所以,以後我說的話,我如何做事,你都要認真用心的來記住。」
「好!」
阿史那結社率點了點頭,看向阿史那朵朵說道:「我儘快學會很多很多東西,然後回草原幫你。」
「嗯!」
阿史那朵朵點了點頭。
「給你起個中原人的名字吧。」
「我姐姐有中原人的名字麼?」
「有」
「叫什麼?」
「叫葉懷蘇。」
「按照中原人的習慣……我是不是應該也叫葉懷什麼?」
「這倒是不一定,不過排下來倒是挺好。」
「懷蘇是什麼意思?」
「溫暖吧?」
李閒看了一眼阿史那朵朵,後者只是抿著嘴微笑。
阿史那結社率抬起頭,看著天空喃喃道:「溫暖……我也想要一個溫暖的名字……」
他指著已經放晴的天空上一朵潔白的雲朵說道:「雲朵看起來就好像棉花,厚厚的棉衣穿在身上給人溫暖,那雲朵抱在懷裡肯定也特別溫暖……我就叫懷雲!」
李閒臉色一僵,嘴角抽搐著笑了笑道:「這個名字……真不好。」
他看向阿史那朵朵,發現她的表情也在抽搐……「叫懷璽吧。」
李閒想了想說道:「這個名字適合你。」
「什麼意思?」
「你可以理解為權利在你手中……你喜歡站在高處看風景?」
「嗯!」
「那好……我帶你去看。」
李閒微笑著說道。
他轉身先走了出去,走了幾步卻發現阿史那結社率沒有跟上來,於是他又站住回頭去看,就看到阿史那結社率伸著手認真的說道:「如果是我姐姐帶我去站在高處看風景,她總是領著我走的。」
阿史那朵朵對李閒微微頷首示意,李閒笑了笑,走回去拉著阿史那結社率的手,一大一下兩個人緩步走向含元殿。
站在含元殿的門前,俯視整座長安城。
李閒問:「漂亮嗎?」
「嗯!」
「別急,等你長大了,你不用站在高處,也能俯瞰整個草原。」
阿史那結社率不懂,但還是認真的點了點頭。他低頭看了看自己被李閒拉著的手,抿著嘴笑了笑。因為他發現,這個男人的手和他姐姐的手……一樣的溫暖。
…………葉懷袖和阿史那朵朵兩個人並排躺在床上,兩個人一開始都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看著窗戶上映著的月色,屋子裡出奇的安靜,安靜到能聽到兩個人呼吸的聲音。或許是兩個人都有些不適應,又或是都在享受著這種寧靜的感覺。
「回到草原上……不要太辛苦……鐵勒人是最好戰最兇殘的民族,他們這次既然打算大舉進攻突厥王庭,肯定已經有了很強大的準備,如果實在艱辛,就回來……他不會允許草原上有一個新的殘酷的敵人存在,只要將中原的事解決完,他一定會北上出邊關……你是女子,接觸的血腥事太多,不好。」
「嗯……」
阿史那朵朵嗯了一聲,輕聲說道:「總是要打這一仗的,我好不容易才讓草原上太平安靜下來,怎麼能任由敵人用鐵蹄來踏破這寧靜?咱們葉家的人,似乎骨子裡都有一種從不肯放棄和認輸的姓格。」
「是啊……」
葉懷袖嘆了口氣,不知道繼續說什麼。
「還疼嗎?」
阿史那朵朵側頭看了葉懷袖一眼:「傷口。」
「已經好的差不多了,也沒有前幾曰那麼疼。」
「姐姐……」
「嗯?」
「其實你比我還要偏執……當初你為了那個男人可以遠走草原,我一直看著,一直心疼著。後來,你又偏執的想要報復什麼,我卻不能阻止。現在的你依然如是……一旦心裡有了別人的影子,你就會不顧一切的去為他做事,你……幸福嗎?」
「我不希望你和我一樣。」
葉懷袖伸出手,將阿史那朵朵的腦袋攬在懷裡:「我曾經以為自己抓住了天下間最大的幸福,卻承受了十年煎熬。然後我又用了一個十年才讓自己明白幸福到底是什麼……我用的時間太久了。懷蘇……你比我聰慧,也比我果決,如果你知道自己的幸福在什麼地方,是什麼,那麼就不要錯過。」
她看著阿史那朵朵認真的說道:「無論是因為什麼樣的原因,都不要輕易錯過。」
阿史那朵朵臉微微一紅,感覺自己心裡開始發慌:「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經找到了。」
「那就去證明。」
葉懷袖語氣輕柔的說道:「總好過依然懵懂。」
「嗯」
阿史那朵朵點了點頭。
「姐……阿史那結社率的事,你想到辦法了麼?」
「沒有。」
葉懷袖搖了搖頭:「短期內就能解決的辦法我想不到,而且別人也未必能想到。我想了很久,發現最好的辦法需要用二十年來實施……太久了些,但是除此之外,我真的想不到更好的辦法了。」
「二十年?」
阿史那朵朵一怔,但很快就明白了過來:「他才十歲,最少還要再等四五年,再過一個十五年,就能放心汗位的歸屬了。要瞞二十年……很辛苦。」
「阿史那結社率是個有這份毅力和聰慧的孩子,而且……你把她交給李閒,難道不是這樣打算的?」
阿史那朵朵臉一紅:「只是想讓她多學一些帝王之術,沒有人比李閒更適合做這個先生了。」
「確實沒有人比他適合,對你來說……也一樣。」
葉懷袖認真的說道。
「曾經我想過,你我姐妹怎麼能同時……現在看來,是姐姐太自私了些,這件事,你自己拿主意吧。」
阿史那朵朵將臉深深的埋進被子裡,不敢抬頭。
…………「先生,你每曰都要看這麼多奏摺?」
站在李閒身邊的葉懷璽好奇的問道:「為什麼中原國家治理百姓子民的方式和草原上不一樣?從這奏摺里能看到什麼?」
「能看到很多東西。」
李閒放下硃筆,伸出兩根手指說道:「但歸結起來,就是兩個東西……真實和欺騙,如果一個決策者,在看奏摺的時候看到了真實,那麼他就能做出最正確的決定。如果他看不到奏摺里的欺騙,那麼他註定不會有一個好的結局。」
「如何分辨真實和謊言?」
葉懷璽問。
「閱歷和智慧。」
李閒看著葉懷璽說道:「你姐姐說,你很聰明。」
「那麼你最缺乏的就是閱歷,所謂閱歷……不外乎多走幾個地方,多看幾本書,多思考一些事情。」
「然後呢?」
「行事九分險惡,留一分善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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