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天就像娃娃的臉,忽晴忽雨。
早上還是晴空萬里,白雲清風,卻不想才用了午飯,黑壓壓的烏雲便鋪天蓋地而來,一道驚雷劈開了天際,緊接著便下起了瓢潑大雨,所有的景物都被隱藏在了雨簾之後,讓人看不真切。
段君蘭坐在窗前翻閱著文書,眉頭緊緊皺起,形成了一個抹不開的褶子。
青衣門在江南的生意出了點問題,上頭有人懷疑了揚州太守的身份,派了京城裡的人正在著手查實,如是真的被發現了,可不是一件小事情。揚州的生意做不了了還是其次,牽連到了其他分舵可就糟糕。
而且......段君蘭臉色陰沉得可怕,他記得莫桑將若狹帶回京城的時候,曾經路過揚州,還帶著若狹去了一趟分舵。見到若狹面容的人可不少,如果將若狹也給牽扯進來,不管若狹和青衣門有沒有關係,想必容王都會抓著這一點不肯放手的,到時候若狹可就糟了。
他的眼中閃過一絲狠戾的顏色,已經對這揚州太守動了殺意,即使這人如果現在死了的話,揚州方面必定會發生動亂,他也顧不了那麼多了......
一陣敲門聲穿過雨簾落入了他的耳中,打斷了他的思緒。
段君蘭連忙隱去臉色的陰沉,換上了溫和的笑容,道一聲:「進來吧。」
奶媽應聲推開門走來進了,臉色滿是歉意:「抱歉段公子,小少爺還在哭鬧不停呢,往日這個時辰您都會哄著他睡覺的,今日......」
段君蘭笑容不變,看向一臉局促不安的奶媽,溫聲道:「我昨日已經說過了罷,只要他還沒將嗓子哭啞,就不用前來和我稟報。雖然我是狠心了一點沒錯,但這也是為他好......」
這孩子倒真是奇怪的很。除了他之外誰都不親近,就連日日夜夜給他餵奶的奶媽抱著他,他也哭個不停。每日一到了午睡的時間就開始吵著要他來哄,除非他親自去安慰。否則便是誰來哄他都沒用......分明還只是一個襁褓之中什麼都不清不楚的小嬰孩,怎麼會有這種心思呢。
奶媽臉色複雜,道理她都明白,但是看著這個玉瓷娃娃般的孩子哭得撕心裂肺,她究竟還是會覺得於心不忍。但見段君蘭一臉沒得商量的表情。她也不好再開口說什麼,只得無奈地應承下來,關門離去。
屋外七娘正一臉焦急的等著,見奶媽出來的了,連忙上前去問她結果,奶媽將段君蘭的話給她重複了一遍,七娘聽了也只能無奈地嘆一口氣。
欸......
這事情也怪不得段公子,畢竟要他來照顧別人家的孩子已經夠麻煩他了,他若是生了厭煩的感覺也是在情理之中。但至於這個理由,她七娘還真拿他沒辦法。怪也怪不得,但要她贊同他的決定,她亦是做不到的。小豆包現在還小,怎麼可能產生那般強烈的依賴,想必只是極為喜歡段公子身上的氣息罷了,故而才總是依賴著他。
真是個可憐的小娃娃,娘親走了也就算了,好容易得了一個乾爹照顧他,結果現在連乾爹也不打算好好疼愛他了。
七娘一邊低聲嘆道,一邊往回走去。留在小豆包身邊照顧的兩個丫鬟有一個火急火燎的跑了過來,她臉上的神色不知道是興奮還是心疼,見到七娘的身影,連忙一把拉住七娘的手。急急道:「七娘,小少爺總算睡去了!」
「睡去了?」七娘疑惑。
「嗯,畢竟是小娃娃,沒有太多的體力,估計是哭得太累才終於睡去了。」小丫鬟苦笑一聲,「七娘你都不知道小少爺哭成什麼樣子了。小臉蛋紅彤彤一片,鼻涕眼淚濕了整條手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這才五六個月吶,光是聽著都心疼死了!」她欷歔不已,而後瞥了一眼段君蘭的書房,小聲埋怨:「這段公子看著溫溫柔柔的,倒還真是狠得下心腸的......」
「別多嘴。」七娘連忙拉住她,繼續往回走去,縱然她心底的想法和小丫頭並無兩樣。
「是,七娘。」小丫頭應下,兩人的聲音漸漸消失在雨簾之後。
段君蘭早早便擱下手中的筆墨,看著紙上未乾的墨漬發呆,兩人的話也不知他聽去了,又或者並沒有聽去。
但能夠肯定的一點,他心中也是有幾分不舍的。
這個決定究竟是為了若狹著想,怕若狹回來之後和小豆包生了嫌隙,還是......他的內心責怪著若狹,想要藉此發泄一下自己內心的不滿?!
大約是後者罷!
段君蘭吐出一口氣,似乎已經堵在心底很久了,纏得他身心疲憊。
終究只是一個小娃娃,他怎麼如此幼稚了?更何況那還是他的親生兒子吶,雖然他來得意外,但畢竟是若狹懷胎十月,經歷過溺水撞馬車都沒能傷到他分毫,他都堅強的活過來了,他這個做父親的應該以他為傲才是。
段君蘭心中責怪著自己,連忙擱下了手中的毛筆,推門要往小豆包的房間走去。
只是前腳方才踏出門檻,便聽到門外傳來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連忙應聲看去,一個黑衣男子站在他身側不願之處看著他,冷冷地喚一聲:「主子。」
男子亦是青衣門成員之一,但他並沒有穿著象徵著青衣門的青色衣裳,而是穿了一身的黑色長袍,裡頭是黑色的勁裝......戴著黑色的斗笠,常常的黑色紗布遮住了他的臉龐,讓人看不清他的容顏,卻能夠被他看去自己的容顏。
男子是他的心腹,亦是知曉他大部分秘密的人,包括他的楚夏國國主身份,亦包括他才是當年的皇位繼承人。
段君蘭不用看也知道,他的臉上有一條長長的疤痕,那是當年段家鏢局被滅門的時候,給他留下的傷痕。而他的人,亦如這條傷疤一樣,傷痕累累,所以才變得極為堅韌且冷血,且將自己的名字改為了仇刃——復仇之刃!
段君蘭在他面前永遠輕鬆不起來,他並不討厭這個段家鏢局唯一的倖存者,且必須得承認仇刃這幾年幫了他不少的忙,若是沒有仇刃,他便如同少了左膀右臂,很多重要的決定便沒有人來替他執行和完成,故而他是感激仇刃的。
只是,仇刃的存在也同樣時時刻刻地在提醒著他當年發生的種種事情。
包括他那沒有多少感情的父皇,以及本該屬於他的皇位,這個他可以不在乎,但陸相爺的孩子為了掩護他而因此被先帝的人給殺了.....這些都不是他願意再想起來的回憶,恨不能永遠埋藏在塵埃之中。
他現在是段君蘭,一個武堂的管事罷了,若是還要給他添上一個身份的話,應該就是傅家小少爺的乾爹。
但他自己也很清楚,他絕對放不開自己用另一個身份創造出來的所有東西。他的目的本就是為了讓自己過得更好,讓自己和若狹平平安安,再也不受任何人威脅。眼下先不說所有的威脅有沒有解決,最重要的是連若狹他都還沒有挽回......這個身份所創造出來的東西,他是丟不開的。
窗外雨漣漣,雨勢比方才要小許多,空氣中的沉悶散去了不少,抬眼往窗外瞧去,滿眼都是通透的綠,倒讓人覺得心曠神怡。
「仇刃,事情查的怎麼樣了?」段君蘭開口問道,
「稟報主子,門主確實在青衣門之中。」他素來一板一眼,即使和段君蘭的關係比以前好上了不少,他卻也依舊和他保持著疏離。
聽到仇刃這麼說道,段君蘭心底的石頭也算落了地,安心了不少。正待舒一口氣,卻忽然有想起了這種事情別人來稟告他便是了,這回怎麼是仇刃親自前來稟告他?
他的眉頭微微皺起:「這個消息先瞞著罷,門主那邊我會自己和她聯繫的,至於你這次親自過來,應該還有別的事情罷?」
話音方落,段君蘭便感覺到仇刃用冷冰冰的眸子在打量著自己——雖然他蒙著層層面紗,根本看不清他在做什麼,但是他就是有這種感覺。段君蘭可不喜歡別人審視打量自己,他的聲音硬了幾分:「你有什麼事情要說的,就和我說說吧。」
仇刃聞言,收回了視線,雙手往前一擺,作一揖,緩緩道:「主子願不願聽我都打算與主子說的,只是不知道該如何開口,眼下主子自己問起來了,我便直言一句——傅若狹不是一個稱職的青衣門門主,不管從哪個方面來來說,主子你都是比她要稱職許多,我想,既然她要消息便隨她去罷。」
段君蘭的臉色已經變得鐵青,隱隱帶著怒意,目光如炬。
但仇刃卻仿佛什麼都沒有察覺一般,繼續自顧自地說下去,聲音堅定且冷硬:「我希望你能當青衣門的門主,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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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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