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人在老子面前裝神弄鬼?」先是驚懼,隨即又勃然大怒,龍煜天暴喝一聲,直接出拳搗了進去。
被砸中的牆體紛紛碎裂,女屍失去支撐,軟塌塌的栽了出來。這時龍煜天才發現,女屍的身體是完好的,但頭部被縱面截開,顱骨只有一半,裡面則全部被掏空了。有條黑色的影子急速閃出,龍煜天眼明手快,一把將其撈在掌心,死死掐住。
「烏鴉?!」
不錯,在他兩根鐵指間痛苦掙扎的正是一隻奇怪的烏鴉。通體黑亮,只有胸前的一團毛髮是白色的,應該屬於斑鴉的一種,但跟我們熟知的非洲白頸鴉不同,眼前這隻的白毛構成了一張人臉的圖案,五官具體,隨著它身體的起伏而變換著表情,邪氣森森。人面鴉的爪子較長,喙嘴鋒利,雙眼散發著幽幽的紅光,也不知道此類烏鴉就該這樣,還是人肉吃多了而變成這樣的。而從它喉嚨中擠出的啼鳴,卻如女人的歡笑,只是更為空洞和滲人。
「原來影塔里根本就沒有人!」龍煜天終於恍悟,「都是你們在搞鬼!」
周圍的「笑聲」越來越密集,無數人面鴉接連冒了出來,很快充斥了整個第五層,鳥類特有的嗆人氣味瀰漫開來。
好在它們沒有攻擊龍煜天和紫狴,而是直接撲向了湧上來的毒蟲,一喙喙下去,吃了個不亦樂乎。剛剛還不可一世的毒蟲們,此時卻成了別人盤中的餐點,毫無還手之力,僅靠一股莫名其妙的執著源源不斷的往這一層湧來,但速度明顯下降。
幾隻烏鴉吃得興起,乾脆攏了一下翅膀,順著圓洞殺進了第四層,大小剛剛合適。
這一番動靜好像驚醒了自己的同類,上邊兩層也突然沸騰,不斷有人面鴉從敞開的窗戶飛進來,加入捕食大軍。
「難怪兩層相通,第四層爬滿了毒蟲,第五層卻一隻都沒有!原來上邊三層住的都是它們的天敵!而這些圓洞根本就是為了人面鴉而開鑿出來的!什麼狗屁影塔?居然是一個烏鴉養殖中心!」
這回,龍煜天終於想通了全部事情。這種烏鴉種類特殊,可能最愛吃多足綱動物。渤海人飼養毒蟲不是為了入藥,而是把它們當成了人面鴉的食物。每逢數量足夠多的時候,沒有智慧的它們便從牆體裡爬出來,吸引了上面的烏鴉,供其大快朵頤。當被吃得差不多了,本能驅使著它們再次鑽進牆裡,烏鴉也就拿它們沒有辦法了。
可是,渤海國覆滅,專職馴養的人員早就化為朽骨。而毒蟲的繁殖能力遠遠超過人面鴉,數量達到了吃也吃不完的程度。歷經五百年的演化,過剩的毒蟲為了爭奪生存資源而定期發生大規模廝殺,有效克制了它們無休止的繁衍。而每次爭鬥過後,人面鴉都會飛進第四層,將留下的屍體吃淨,這也是為什麼龍煜天之前沒有看到毒蟲遺骸的原因。
人力與自然的巧妙結合,居然讓這棟建築內形成了一個小小的食物鏈。
而龍煜天不知道的是,人面鴉排泄出來的糞便,可以通過特殊的建築結構注入到每一層發光的金屬球裡面,穩定提供了室內的光源和熱源。有了適宜的溫度,再加上地下世界的養分(其中包括了烏鴉腐爛後的屍體),又滋生出無數可供毒蟲食取的生物……
「只不過,渤海人又為什麼養殖烏鴉啊?耗費如此巨大的人力、物力,融合了堪稱『神奇』的智慧,目的為何?」這是龍煜天現在唯一解不開的一點疑惑,「第五層的陳設是……圖騰柱!莫非他們將烏鴉視為神物?」
其實,他之前的思路一直受到後世社會的影響,覺得任何勞師動眾的事情都應該有明顯的實際目的。但卻忘了,古人對神明的崇拜、對天地的探索,也是在大自然中掙扎求存的一種努力。此座建築,是陵墓佛葬塔的「倒影」,陳列佛像、人俑、邪神像、圖騰柱……全都是精神層面的東西,將渤海貴族信奉佛教、同時又丟不開傳統薩滿教的宗教特點反應得淋漓盡致,根本就是一個濃縮的精神世界!
「哼,滿族人視烏鴉為神的使者,都說是因為什麼烏鴉救過努爾哈赤的典故。現在看來,牽強附會!」龍煜天不由低聲咒罵,「很可能從靺鞨時代起,他們就有了這種崇拜,而且不是對所有的烏鴉,僅僅特指人面鴉!」
「粟末靺鞨建立渤海國,費盡心力的為烏鴉築巢。被契丹遼人覆滅以後,文化就出現了斷層。而另外一支黑水靺鞨,形成了女真族,建立強大的金國,而後退回東北,將來還會出現後金,建立滿洲政權,甚至一統華夏近三百年。這個過程波折不斷,幾經起落,傳統的神明崇拜不知怎麼就模糊起來,連他們自己都把人面鴉與普通的烏鴉弄混了,清一色當成神的使者,可又不知道緣起何處。於是,滿清後人當中,哪個具有影響力又不負責任的傢伙,就編造出『烏鴉救祖』的故事來。」
「再者,日本文獻裡面也有烏鴉給神武天皇引路的故事,跟中國滿族的『烏鴉救祖』大同小異。可人家清太祖努爾哈赤不管怎麼說也是真實存在的歷史人物,而小日本的神武天皇就乾脆是神話虛構的人物了,可見他們的故事更不靠譜。現在想想,更大的可能性是:隋唐時期,日本人崇拜中華文明,東北地區距離他們比較近,也多少受到了當地漁獵民族的影響,將『烏鴉神使』的說法傳到了日本……」
就在龍煜天浮想聯翩的時候,手中那隻被抓住的人面鴉趁他不注意啄了他一口。疼痛感立刻傳來,龍煜天本能的將手一松,人面鴉趕緊撲騰著逃離了「枷鎖」。
「不會吧?」低頭看看傷口,龍煜天頓時倒抽了一陣冷氣。
傷口周圍的皮肉正迅速腐爛,眨眼的功夫就露出一小塊白骨,痛覺一閃而逝,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麻痹——人面鴉有毒,而且是劇毒!
驚怒異常的龍煜天趕緊提起寶劍,將所有腐爛的皮肉割了下來,然後運功逼毒,流出的血全是黑色的!
「大意了!愛吃毒物的東西,本身有毒的可能性非常大啊!」他不禁懊悔萬分,一口氣逼出了好多血液,直到顏色恢復正常的鮮紅為止。
想要招呼紫狴逃離,但已經晚了。漫天的人面鴉像是被血腥味吸引,紛紛調轉了身軀,朝他撲來。
才出狼窩,又入虎穴。龍煜天憤怒的揮灑起青釭寶劍,將這種可怕的鴉雀連連斬落,卻無法阻擋其不顧一切的攻勢。
紫狴見狀也是睚眥欲裂,凌空撲出,鋒利的前爪瞬間撕斷了五、六隻人面鴉,然後鋼尾橫掃,又有幾隻被直接撞落。
然而,人面鴉似乎對它不感興趣,只顧往龍煜天的傷口處奔,妖異的雙瞳更加赤紅。
樓上的烏鴉也不少,龍煜天現在真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了!無奈,只好對準一扇窗戶奮力直劈,使狂暴的劍影將堵在那裡的人面鴉全部絞碎。
「跑啊,從那兒跳出去!」嗓音已經變得嘶啞,他跺著腳對紫狴鬼吼鬼叫。
五層塔樓有多高?紫狴當然會猶豫。
但現在的形勢岌岌可危,人面鴉的殺傷力比毒蟲還要恐怖一些,沾上就夠嗆,所以龍煜天顧不了那麼多,運起八成功力,對著紫狴的屁股就是一個抽射,直接把它踢了出去。然後沒有絲毫停滯,飛身而起,流星趕月般衝出影塔,展臂攬住了紫狴的腰腹。
一人一虎,同時墜落。
凡事有弊就會有利,影塔外展的飛檐曾經給龍煜天的攀爬帶來了不少麻煩,但此時卻可以緩衝他們下跌的力道,一層層都被撞出了大窟窿。
紫狴皮糙肉厚,龍煜天毫不客氣的拿它當做擋箭牌,墊在下面撞飛檐。而他自己則施展輕功,雙腳閃電般飛速踢出,不斷點在可供借力的地方,消減重力,同時也盡力拉拽紫狴。
野獸終歸是野獸,智慧進化得再好也不如人類。紫狴只感覺自己的腰腹被龍煜天緊緊環住,雖然吃痛,但向上的提力非常明顯,它還以為龍煜天在捨命救它呢,內心那個感動啊,殊不知自己也被當成了肉墊……人,是萬惡之首!不過話又說回來,以它身體的強韌,還真不在乎這幾下衝撞。
如此這般,當一人一獸摔落地面的時候,雖然七葷八素的滾做了一團,但都沒有受傷。
抬頭仰望,現在的影塔好像一顆巨大的蜂巢,兇猛的人面鴉就如蜜蜂一般,圍著它盤旋飛舞,遮天蔽日。詭異的「笑聲」響徹山體內部,讓人頭皮發麻。
不敢耽擱,龍煜天趕緊連推帶踢的驅趕著紫狴爬上「六道輪迴」中離他們最近的一段階梯,拼命往拱門逃竄。
這個過程並不容易,人面鴉好像認準了龍煜天,持續攻擊。而走在前面的紫狴不受叨擾,速度有點慢,急得龍煜天咒罵連連。
終於登上了懸崖,他們一頭扎進隧道中,人面鴉也緊追不捨。
來到平地,紫狴的速度立刻暴漲,奔跑起來虎虎生風。龍煜天舞劍斷後,斬落了一隻又一隻仿佛永遠殺不完的人面鴉。
「可惜,火摺子在第四層扔出去燒毒蟲了。不然,我現在只要一劍劈斷牆壁上的油道,然後推倒幾尊人俑,做成隔火帶,再把後面的路點燃,就可以擋住這群凶鳥!」這是個很好的策略,但手頭沒有火源的龍煜天也只能想想而已。
一人一獸奪命狂奔,跑了許久之後,突然發現前面一處山壁發生了脫落,露出一個不小的洞口。
「鑽進去!鑽進去!」在龍煜天的急聲呼喝之下,紫狴縱身躍了進去。
這個洞口比隧道的出口小了一些,所以人面鴉不能一下子湧進來那麼多,他們應付起來也輕鬆了不少。
又逃了半日,龍煜天終於將最後一隻追過來的凶鳥斬殺,沒有後續了。
劫後餘生,一人一獸都筋疲力盡,躺在地上不願意起來。
他們此時所在的這個洞道,不見絲毫人工修鑿的痕跡,中間有一條表面結了冰的暗河,一看就是山體內部的地下水系。
為了儘早回到地面,他們略微休息一番之後,便再次啟程,沿著暗河往前走。
可惜,這一走就是很久。中途沒有一個分叉的洞口,據龍煜天的估算,他們早已離開了渤海遺蹟的範圍,甚至離開了之前的那座山峰。由於這一帶都是連綿的丘陵,沒有海拔太高的地方,但卻長無盡頭,地下水系相互貫通,所以還不知道要走出多遠。
儘管不太明顯,但這條暗河的總體坡度是趨於向下的。龍煜天發現,周圍的地質構造逐漸發生了變化,最後終於出現了各式各樣的石筍、石峰之類。
「石灰岩嗎?溶洞?」龍煜天微微皺眉,「畢爾騰湖附近有火山,出現溶洞並不奇怪,只是……我們到底什麼時候能重見天日啊?」
「吼!」這時,紫狴的咆哮聲打斷了他的思路。
定睛望去,原來前方已經沒有路了,而擋在他們面前的卻是一道鐵門!
「又搞什麼么蛾子?」被毒蟲、烏鴉嚇怕了的龍煜天只能懷著忐忑的心情,謹慎的湊上去觀察,「也是渤海人修建的設施嗎?不對,看鐵門的腐蝕程度,應該不超過百年!」
舉著夜明珠一寸一寸的摸索,終於在門上看到了三個大字:「天機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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