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十八章
第二天就是大年初一,鄭繡前一天累著了,睡的很沉,即便這樣,天蒙亮的時候,她還是被外頭的此起彼伏的炮竹聲鬧醒了
。
鄭仁寐了一個時辰就起身了。鄭繡已經下好了麵條,然後就去喊鄭譽。
鄭譽沒睡夠,兩隻眼睛睜開一條縫,任由他姐姐給穿了新衣服,然後下炕洗漱。一把冷水臉洗完,他給激靈醒了,跑進灶房幫著他姐姐端早飯。
「姐姐今天真好看。」鄭譽笑眯眯的夸道。
鄭繡倒是沒做新衣裳,穿了去年做的一聲鵝黃色襖裙。那裙子還是鄭仁給買的,但是鄭繡覺得顏色不耐髒,除了去年正月里穿了兩回,一直擱在柜子里,還算是嶄新的。不過這顏色確實適合她,將她白皙膚色襯的更是瑩潤如玉。
鄭仁前幾天去鎮上訪友,路過首飾鋪子,給她買了一支樹葉形狀的小金簪子。眼下插戴起來,更添幾分顏色。
鄭繡聞言點了點他的額頭,「就你話多。快把麵條端上桌,吃完咱們去爺爺奶奶家拜年。」
鄭譽臉上頓時沒了笑影兒,蔫蔫的端麵條。
「就待一會兒,午飯前就回來了。」鄭繡在他耳邊輕聲安慰。
原本最開始他們三人初一都是待在鄭老頭鄭老太那兒的,只是後來鄭譽漸漸大了,和鄭榮越來越不對付,去年年頭上兩人還因為一點口角打了起來,待在那兒的時間也就越來越短了。
鄭譽的情緒還是不大高,鄭繡又道:「咱們和阿劭說好,今天讓他們在咱們家吃飯的呀?你忘了嗎?」年前薛直天天在鄭家幹活,鄭繡自然是想著法子邀請他們到自家吃飯,加上鄭仁的好說歹說,薛直這才鬆口答應了。
鄭譽的臉上這才有了笑影兒,對哦,中午他就能見到阿劭了!
用過朝食過後,一家三口去了鄭老頭老太那兒。
他們也用過了朝食,幾個孩子依次給長輩拜年。
鄭老頭和鄭老太笑呵呵地一人給了紅封。
鄭繡掂了掂自己的,裡頭銅錢作響,大概有五六個。鄭譽轉頭就把自己的紅封給了他姐姐,鄭繡又掂了掂,一如既往地比自己多,大概有十個銅錢。
然後就是鄭仁和鄭全給壓歲錢。鄭仁一視同仁,一人封了十個銅錢。鄭全手頭就緊了,兩房一共四個孩子,男孩子一人給了三個。女孩子一人就兩個。
鄭繡不以為意,把自己和弟弟的壓歲錢一起收了起來。
大年初一沒人上門拜年,就是自家人聚在一起說話。
長輩們絮絮叨叨地話家常,鄭譽和鄭榮去了門口放完的鞭炮堆里撿沒炸的鞭炮玩。
鄭繡跟鄭纖坐在一塊,相對無言。
鄭纖這天也是精心打扮過的,身上的水紅色襖裙是她求了兩三年,今年她娘終於狠心給做的。她年紀雖小,身量卻跟鄭繡差不多了,從前她還小的時候,朱氏總是撿鄭繡的舊裙子給她穿。長開了以後,朱氏才偶爾給她做兩身合身的衣裳。她梳了個垂掛髻,發上簪著兩多小小的粉色絹花,襯著新裙子,倒是顯出了幾分少女的清麗
。
鄭繡打量她的時候,她也在打量鄭繡。鄭纖本以為自己今天這精心的打扮,總能贏過這個不事打扮的堂姐的。誰知道鄭繡只是換了身去年的襖裙,插了個金簪,又將她比了下去。
兩人挨著坐的,又互相打量了,眼神一碰,鄭繡也不好意思不說話:「妹妹這裙子是新做的吧,好看的緊。這頭上的絹花也挺粉嫩,很適合你。」
鄭繡抿嘴笑了笑,「大姐姐頭上的金簪子也是新得的吧,我的絹花怎麼敢相提並論。」
話是這麼個話,可不知怎麼的,從她嘴裡說出來,就是讓人覺得陰陽怪氣的。
鄭繡不禁蹙了蹙眉。其實她剛穿過來的時候,鄭纖還沒發育,還是個小姑娘,總是怯怯地跟在朱氏身後,小心翼翼地偷看自己。朱氏偏愛小兒子,在女兒身上花的心思便不那麼多了。
鄭繡那時候還覺得她像個小可憐,逢年過節遇上了,朱氏跟她討要舊衣裳,她都是一口答應下來,回去找一些還算新的衣裙送過去。有時候她爹給她買了兩朵絹花,她還想著特地去給鄭纖送一朵。
後來鄭纖長大一些,展現出姣好的容顏,朱氏不知道聽了哪個算命先生的話,說是自家女兒將來有大富大貴的命,開始培養她,教她女紅刺繡,還問鄭仁要了幾本字帖,讓鄭纖學著認字寫字。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鄭纖就變成了眼前這樣。
鄭繡不想同她再多說什麼,索性閉了嘴。
「啊!」
突然外頭就傳來了鄭譽的慘叫聲——
鄭繡坐的離門近,一下子站起身沖了出去。
院子裡,鄭譽坐在地上,雙手捂著眼睛。鄭榮站在幾步之外,正一臉恐懼,見鄭繡沖了出來,趕忙將雙手背在了身後。
「阿譽,怎麼了?眼睛怎麼了?」鄭繡急忙把弟弟拉起來。堂屋裡其他人也挺到聲音,跟著出了來。鄭榮看到他娘出來,已經閃身過去躲到他娘身後。
鄭譽口中有些含糊地道:「姐姐,我眼睛疼。」
「眼睛怎麼了?把手拿下來,讓姐姐看看。」
鄭譽放下雙手,鄭繡仔細一看,發現弟弟的鼻樑處有一大塊紅痕。鄭譽眨了眨眼,覺得右眼中有異物,又要手揉,鄭繡忙道:「別揉別揉。」然後呼喚他爹去井邊絞了帕子。
鄭繡用絞濕的帕子輕輕擦拭了鄭譽的眼睛四周,然後讓他用力閉眼,利用眼睛裡的濕潤把異物排出來。
沒一會兒,鄭譽覺得眼睛沒那麼難受了,睜開了眼。一雙眼睛裡通紅一片。
鄭繡心疼死了,把手掌在他眼前揮動,「能看清麼?」
鄭譽點點頭,「能看清,沒事了。」
「你怎麼弄的?」鄭繡問這話的時候,眼睛卻望向了朱氏身後不敢露頭的鄭榮。
「是阿榮,阿榮拿點了一個鞭炮,往我面前扔了過來。鞭炮在我面前炸開了……」
鄭繡直起身子,對著鄭榮冷笑道:「阿榮?是不是這樣?」
鄭榮還扒著朱氏的裙子不肯抬頭,朱氏便賠笑道:「小孩子嘛,頑皮,鬧著玩的
。繡丫頭何必跟個孩子見識?」
鄭繡絲毫不肯退讓,「二嬸這話說的,今天是阿譽運氣好,眼睛沒事,若是鞭炮再前進幾分,在他臉上炸開了,我們阿譽的眼睛是不是阿榮來賠?!」
她是真的生氣了,二房再怎麼揩油,她都不曾生氣過。誰家還沒幾門厚臉皮親戚呢。可眼下這事,差點讓自家弟弟瞎了眼睛,卻絕對不是能輕輕揭過的!
她聲音尖銳,臉色亦是不善,仿佛朱氏要是再想說話混過,就衝上去跟她拼命一般。朱氏沒見過她這樣子,有些被嚇到,轉而看向鄭家二老,二老的臉色亦是鐵青的,連最疼愛鄭榮的鄭老太都覺得這事鬧的太大了。人心肉長,雖然有偏疼,但鄭譽同樣是他們的孫子。
鄭全是個不理事兒的,指望不上。朱氏又看向鄭仁,賠笑道:「大伯,您看,這孩子們鬧著玩,不知道分寸,我回頭一定好好管教阿榮。」
鄭仁抿著唇不說話,眼神冷冷地注視著她。
眼見這事是不能輕輕揭過了,朱氏只能尷尬地笑著問鄭繡:「那二嬸代阿榮給你賠罪行不行?」
鄭繡冷哼一聲,恰好看到鄭譽手中也有鞭炮和火引子,拿了過來道:「也不勞二嬸賠罪。方才阿榮不是拿鞭炮往阿譽臉上扔麼?你讓阿榮站出來,我也點個鞭炮扔給他!二嬸放心,我不是小孩子,我是有『分寸』的,一定扔的恰到好處!」
朱氏臉色煞白,驚呼道:「這、這怎麼使得?!」
「怎麼使不得?二嬸不剛還說是孩子們玩鬧的小事麼?」
鄭繡氣勢逼人,明顯是不能善罷甘休的。朱氏急的額頭上都冒了汗,求到鄭老太前:「娘,您說句話啊!」
鄭老太這才訥訥地來勸鄭繡:「繡丫頭,這事的確是阿榮的不對。可你這……」
鄭繡也不理她,直接把那一個鞭炮點燃了,往朱氏腳邊一扔。鞭炮在朱氏的裙擺邊炸了開來,朱氏被嚇的大叫一聲,連連退後險些摔倒。她身後的鄭榮也被嚇得哇哇大哭起來。
鄭繡又一聲冷哼,牽起鄭譽,對著鄭老頭鄭老太告辭道:「我帶阿譽去瞧瞧大夫。」若是弟弟的眼睛真有事,她絕對不會這麼輕易放過鄭榮!
他們姐弟走後,鄭仁負著雙手站在原地,看著忙不迭哄著鄭榮的朱氏,對著鄭全道:「三歲看八十。你要是想阿榮以後好好的,眼下就應該好好約束他的性子。你若不願管……」
鄭全自然知道他大哥這是動了真怒,忙道:「管,我這就管。大哥別生氣。」然後轉頭呵斥朱氏和鄭榮道:「慈母多敗兒!哭哭哭,就知道哭!」說著掄起巴掌,一人給了他們一巴掌。
鄭榮被打得忘了哭,朱氏愣了愣,接著便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嚎起來:「這日子沒法過了!你個白眼狼,還敢打我們娘倆!你打,打死我們算了!」
方才的爭吵,加上朱氏的哭嚎,很快就吸引了看熱鬧的鄰里。
鄭仁懶得看他們演猴戲,跟二老說了一聲,也回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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