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總是被打臉
照理來說,到了這個階段,吳橋應該開始考慮向首都星域進發了,然而此時他卻是有些退縮。他不敢,他怕等待他的,是場生離死別。像他們這樣的軍人,死亡是一瞬間的事,死亡也是永恆的事。如果談衍故意輸了,人人都會彈冠相慶,除了自己。只有自己知道那個人做了什麼樣的犧牲。
吳橋開始拖拖拉拉,時常望著宇宙發呆。宇宙大得無邊無際,仿佛可以包容一切,只有這時吳橋心情才能平復一點。
然而,一直這樣是不行的。之前勝利的果實需要他守護,必須趁熱打鐵一路高歌猛進,此時停手只會拱手讓回天下,那樣,所有人的犧牲就全都白費了。
吳橋開始重組軍隊,也定好了時間、路線,打算一路向著首都去了。
至於紀遙,將會繼續擴張「領土」,爭取納入更多星域。為了保衛首都,帝國定會傾盡全力阻止吳橋,所以紀遙那邊壓力相對會小。
不過,就在吳橋打算出發的前一天,有一件令所有人震驚的事突然發生了,這件事甚至讓吳橋被迫取消了計劃。
那天,為了激勵將要向首都進發的革命軍將士們,「影皇」舉行了一場盛大的閱兵。說是閱兵其實也不十分準確,因為它的流程和帝國皇帝的閱兵十分不同。
這個主意是麻拉棠提出來的。他對「影皇」說,最近一段時間,革命軍補充了很多新的力量,其中包括很多最先進的武器。集中展示一次武裝可以體現壯大速度,鼓舞士氣、大振軍威。
對此建議「影皇」欣然同意。
吳橋知道,因為麻拉棠打仗不太行卻又不甘居於自己之下,所以喜歡從其他方面想一些辦法,用軍功之外的小手段討「影皇」歡心。雖然知道這點,對於閱兵這事,吳橋還是挺贊同的,麻拉棠說得也沒錯。
閱兵上午八點準時開始。
炮響過後,「影皇」先是語調激昂地致了辭,感謝所有願意和他一起締造時代的人。他說,既然帝國皇帝自己想要覆滅,那革命軍一定會送給他覆滅。
致辭聲音剛落,全場就唱起歌。
情緒快速傳染,不少人落下淚。
接著「影皇」坐車向犧牲者墓碑獻上了鮮花,並且沿著長長的道路檢閱了一圈。在這個過程中,他肩上的那隻猴子異獸始終都在,並且還在獻鮮花時撲騰了好幾下,「影皇」給了猴子一巴掌,猴子立刻就老實了。
&皇」隨後走上了高高的台子,吳橋也一直跟在「影皇」的身邊。
上午九點,收閱的部隊開始展示了。
他們井然有序地從「影皇」面前行進過去,一切看起來都是那麼樣地順利、美好。
吳橋看得也有一點入神。
正當他暗暗感概時,他聽到了一點很奇怪的聲音,同時小腿上面一痛。
低頭一看,有個石子落在腳邊,剛才就是這個東西打中了他的腿。
吳橋回頭向石子過來的方向看過去,發現紀遙正在台子下對他不停招手。
吳橋:「……?」
紀遙還是沒停,示意吳橋過去,像不在乎吳橋正在陪同「影皇」檢閱一樣。
吳橋沒理他,他又投石子。
吳橋:「…………」
想著紀遙也許真的是有急事,吳橋低頭轉身向紀遙走過去。
他走下了台子,問紀遙說:「發生了什麼事?」
紀遙看著吳橋,躊躇半刻,顯得難以啟齒:「是這樣的……」
&哪樣的?」
&實……哎,其實……」
看他如此神態,吳橋緊張起來:「到底是怎麼了?」
&是……就是吧……嗯,應該怎麼說呢,這真不太好說,就是……就是吧……」
&遙,」吳橋用難以置信的眼神看著紀遙,「你什麼事都沒有就把我給叫下台子來?!」
不知道正在舉行閱兵嗎?
如果換了別人用欲言又止的語氣和他說話,吳橋可能會感到事態很嚴重,但是紀遙根本就不是那種人,不管遇到什麼他的嘴皮子都不會不利索的——紀遙一向非常冷靜。
「……」面對質問,紀遙嘆了一口氣:「看來沒事。」
&
&來沒事,可能是我想多了吧。」
最後一個字剛剛落下去,吳橋就聽見了幾聲槍響!
隨後,就是非常可怕的從人群里迸發出來的此起彼伏的驚叫聲!
吳橋臉色一變,立即要衝回去,卻被紀遙死死把住胳膊。
又是一輪密集的槍響聲過後,紀遙才鬆了手,吳橋宛若剛剛離弦的箭一般竄了上去。
他看見,「影皇」倒在地上,身上全是彈孔。
他肩上的那隻猴子也是身中數發子彈,吱吱吱地不斷悲鳴著。它趴在「影皇」的胸前,「影皇」伸手摸了摸它帶血的皮毛。
那隻猴子的毛是棕色的,現在浸泡在鮮血中,卻呈現出了漆黑的顏色。
很快,「影皇」陷入半昏,大口地喘著氣,全身出現紫紺。
&令喘不過氣,把那猴子搬開!」有人喊道。
但是,那隻猴子異獸卻不願意放手,一直死死抱著,最後人們只有把他搬到一邊,於是猴子雙手依然摟著「影皇」脖子,躺在一旁,貼著「影皇」,只是不再趴在他的身上而已。「影皇」的手不容易再摸到猴子,可他盡力去摸,胳膊彎成了一個奇怪的角度。
&點叫人過來搶救!」吳橋回頭命令別人。
&經在路上了!」
吳橋目光望向台下。
那邊,一名軍人身中數槍倒在地上,已經被打成了一個馬蜂窩了。
有人語無倫次地向吳橋解釋:「那人在接受檢閱時突然就跳了出來,並向這邊射擊,幾發子彈全都打進了司令的身體!」
吳橋沒有作聲。
&令中了兩槍之後,那隻猴子從司令的肩膀上滑了下來,胳膊勾著司令脖子,將身體吊在司令的胸口前為他擋槍,可卻是太晚了,司令的肺部已經被剛才的子彈打穿了!」
「……」
&們立刻將兇手射殺了,一切都發生在二十秒之內。」
&死他幹什麼,」吳橋皺了皺眉,「還沒有弄明白,他究竟是如何把子彈帶來的。」
&
&了。」吳橋感到心煩意亂。他怎麼都沒有想到,閱兵會發生這種事。
看來,被收編的原帝*人中,有人極度地忠誠於皇帝。想想也不算特別不正常,畢竟軍隊一直在講忠誠。
閱兵被蒙上了巨大的陰霾,氣氛沉重,部隊是在壓抑中散去的。
吳橋的出征被迫取消了。
他們安葬好了「影皇」,而且,需要共同計劃未來。
&遙,」吳橋對紀遙說,「我知道這時候說這個不合適,但是……請你幫我拿到革命軍首領的位置……行麼?」
紀遙笑了,還是一副很魅惑的漂亮樣子,>
&明白不該說,可我……」吳橋喉嚨發緊,指尖有一點抖,「我想,如果我能代替『影皇』,也許就能救談衍了……」
如果談衍不降「力戰到底」的話,依影皇那暴戾的性格,是一定會處死他這帝國元帥的。但是,如果自己能夠掌控住革命軍,可能可以救下自己最愛的人。
過去,吳橋從來都不敢想這個,現在「影皇」已死,吳橋心中這一欲-望就像發芽了的種子,不管如何掩埋,它都會頑強地一路向上破土而出。吳橋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琢磨接任的事,甚至隱隱地期待著,無論如何都沒辦法完全沉浸在悲傷中。
紀遙問:「你在因為談衍請求我麼?」他很清楚,吳橋這人,一向都不願意請求別人。
吳橋說:「……你說是就是吧。」
「……」紀遙想了一想,「那麼,好吧,這個不難。」
「……拜託你了。」吳橋心想,既然紀遙說不難,那就一定是辦得到的。他現在很依賴紀遙。在中學時,紀遙對他是不熱心的。全都是因為蘇憶青,紀遙才客客氣氣地和他混在一起。在蘇憶青離去之後,他們兩個卻出乎意料地成為了真正的好友。
果然,就像他們之前所預料的那樣,革命軍的上層開始討論誰來接班。
在一間很大的房間裡面,所有人圍著一張桌子坐,以往「影皇」的位置被空著。
&們必須選出一個繼承司令遺志的人,」麻拉棠說,「好帶領革命軍無所畏懼勇往直前。」
&橋嘛,」紀遙笑了,「除了吳橋還有誰能擔任這個職位?」
&加入得太晚。」麻拉棠道。吳橋現在在革命軍的權威無人能撼動,所以只有從別的地方去加以否定。
&入晚又怎麼?你們還看那個?」對於這種事情,吳橋自己不好說話,所以紀遙替他爭取,「吳橋戰功赫赫,所有人都服他。」
&也沒法贊同。」這時一個老人緩緩開口,他也是很早就投身革命的人,「司令死得非常蹊蹺,吳橋當時很不對勁。他在事情發生之前突然離開了檢閱台。」
「……」吳橋看著紀遙。
&是我正巧有事找他。」沒有意思猶豫,紀遙飛快地回答道,同時給吳橋了一個示意他放心的眼神。
&什麼事那麼重要?」
&的姐姐突然病了,當時我瞧病得很重,後來證明是我看錯,他姐姐也沒什麼事。」
&派胡言!」對方卻是完全不信,氣得鬍子都飄了飄。
&依你看是怎麼回事?」紀遙問道。
對方抿了下唇,之後復又開口:「吳橋和這事恐怕脫不了干係,查清一切之前,吳橋絕不能成為新一代首領。」
&為什麼要這樣做?」
&然是為了成為革命軍首領,所以才設計殺死之前的首領!」
「……這是什麼邏輯?」紀遙說,「如果和吳橋有關係,吳橋告訴兇手別打自己就好,幹什麼要跑下台子?」
&只殺司令卻放過他會很奇怪。」誰都知道吳橋作用也非常大,吳橋應該也是暗殺或者明殺的對象才對。
&算如此,槍聲一響,吳橋立刻趴下就行了啊,反正司令會是第一目標。」
&選擇趴下,卻不保護司令是不被接受的。」
&令已經中了好幾槍了,幹嗎還把自己也搭進去?」
對方發覺爭論不過紀遙,乾脆選擇直接結束對話:「總之,不調查是不行的。」
&吧好吧,」紀遙做了一個投降姿勢,「那把吳橋給關起來?你們帶兵去打仗麼?現在十個關鍵時期,必須立刻往首都去。你們調查吳橋好了,然後自己對付談衍吧。」
&那倒不用。」此話一出,好幾個人立刻表示反對,「吳橋可以繼續帶兵打仗,但是懷疑不解,是不可能讓他當首領的。」
&紀遙好像聽到什麼好笑的事,「過去,吳橋想當首領,所以殺了『影皇』;今後,他仍不是首領,願望還沒實現。那麼問題來了,誰去做新首領?你們可要想好了哦,說不定哪天吳橋就又想殺人了呢。」
「……」幾個人一時間面面相覷,誰也回答不出這個問題。
他們也意識到紀遙說得沒錯,做首領的人很有可能走「影皇」的老路。
可是革命軍現在很依賴吳橋,是不可能把吳橋給關起來的。關起來了,就全完了。
這樣一來,誰都不敢要那個位置了。
紀遙揚下一揚下巴,問麻拉棠,「你要當麼?」
麻拉棠看了一眼吳橋,沒有作聲,他沒信心能一直活著。
紀遙又問了另外一個人:「你要當麼?」
那人也低下頭,半晌都沒抬眼。
紀遙一連問了好幾個人,都沒有人給出肯定回答。最後,紀遙攤了下手:「所以,答案很明顯了——誰當誰倒霉啊。既然吳橋想當,那就讓他當唄,給他當又怎樣,打贏了就好了,他是什麼官銜,根本就不重要。否則,當那什麼首領,要麼被吳橋殺,要麼被皇帝殺,多不值得。」
&遙!」吳橋實在是聽不下去了,「那件事和我根本沒關係!」
&知道和你沒關係,」紀遙聳了聳眉,「但是他們都不信啊。」
「……」吳橋發現,演戲的這本事,紀遙也從蘇憶青那學到不少。
&了。」紀遙又開口道,「除了吳橋,還有誰打算參選麼?」自己參選、大家投票的這方式,是革命軍從共和國那學來的。對帝國人來說,投票這事挺新鮮的,因為過去都是皇帝直接任命接任的人。
紀遙這話一出,滿室立刻沉默——他們真的有點不敢和吳橋爭,誰也摸不清楚吳橋會做什麼。
&就沒有必要投票了吧。」紀遙頓了一頓,「如果只有一個候選的話。」
「……」
&我等下出去宣布,順便再說一句,吳橋真的是冤枉的,他會是好首領。」
「……」
&票」結束之後,吳橋將紀遙叫到了一邊。
&感謝我是麼?」紀遙問他。
&謝謝,不過,還有另一件事。」
&麼?」看吳橋的表情嚴肅,紀遙也不再隨隨便便了。
&是……」吳橋猶豫了下到底該怎麼問,不過最後還是選擇單刀直入,「這件事我也很奇怪,你當時為什麼叫我?」
「……」
&道『影皇』的死,其實與你有關?」
&的確考慮過,但這次的事還真跟我完全沒關係。」
&麼……?」
&是感覺到輕甲兵隊列有一點不對。你可能沒察覺,『影皇』檢閱那時,我從屏幕上看到那一隊有個人很怪,說不出具體的,就是不太一樣。」
「……」吳橋算是知道紀遙為何什麼事都知道了,這人眼睛太毒。
&回答了你的問題麼?」紀遙又問。
&為什麼沒告訴『影皇』?」吳橋覺得,這個才是新的重點。他明明發現了異常,但卻隱瞞一切,裝作沒事人的樣子?
&竟這個只是我的第六感而已啊,『影皇』正在檢閱部隊,沒有證據的事總歸不好胡亂說的……我只是關心你,害怕有個萬一,對他我可不會那麼神經兮兮。」
「……」
&且,其實……」紀遙眼神再次飄得很遠似的,「我在內心深處是希望他死的。」
「……」吳橋吸了口氣,「又是為了讓我走到頂峰去麼?」
他是真的覺得對方太偏執了。蘇憶青想幫他,絕對不會是這麼一個幫法的。蘇憶青的幫,是朋友間正常的交往,不會是不顧一切的執念。
&但也不完全是,絕大部分不是。」紀遙還是沒有在看吳橋,「就像你所說的。按照『影皇』那個性格,談衍真的是會死的,這個也是最常見的,歷來很少人能逃脫。」舊王朝的軍權代表,就算僥倖不死,也會在監獄裡度過餘生。
「……」
&你是我至交好友,我是真的不願……讓你經歷我當時的痛苦,靈魂都像被抽走了一般。」
&遙……」
&且,時間越長,就越不願。別人都說時間可以治癒一切,可我看不見一點好轉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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