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
宴席一散,眾賓打道回府。
安隱與楊琪正要跟隨耶律斜軫離開,卻被北府的家丁攔下。
家丁弓著身子對三位逐一拜了禮,然後將一個巴掌大的錦盒用雙手呈上,「這是北院大王吩咐奴才給這位漢人小姐治傷的藥。」
賜藥致歉卻是這番怠慢的態度,這北院大王未免也太小瞧人了。尤其是這奴才口中的「漢人小姐」四個字眼,聽起來尤其刺耳。
安隱輕咬牙關,目露不悅,胸中更是湧上一股屈辱感。
漢人漢人小漢人,楊琪早就被叫習慣了,同樣習慣了那些人歧視她的目光。
耶律斜軫睨著那家丁的後腦,唇角掛著若有似無的微笑,「去回你家大王,就說南府不缺靈丹妙藥。何況安大人之前在宴席上也說了,他的千金身嬌體弱,尋常的藥材用在她身上無效。」
他兩句話含沙射影,竟同時奚落了兩個人。楊琪沖他的背影做了個古怪的鬼臉,被安隱逮了個正著。
安隱輕捏著她的尖下巴以示懲戒,正要訓斥她時,卻聽到奚底的聲音傳來。
奚底正立在正對著北府朱門庭院裡送客,北府門前的官轎與馬匹也隨著賓客的離去而漸漸少了。
奚底見耶律斜軫與安隱走時都兩手空空,有些收斂了笑容,擺出一副驚訝的模樣,「怎麼,本王府上的人沒將東西送到嗎?」
方才那個送藥的家丁立馬飛快得奔到奚底的跟前來,雙手托著藥盒,低著的腦袋稍稍往耶律斜軫的方向偏了偏,明顯可以看到他不屑的目光。
「大王,他們說咱們府上的藥對那小漢人無效!」
聽他的口氣,好像是在告狀一樣。
奚底立即沉下了臉色,一腳踹在了那家丁身上,怒罵道:「不會說話的狗奴才,滾一邊去!」
安隱鬆開楊琪的手,對奚底抱拳道:「大王息怒,並非卑職不領情,實在是小女體質特殊的很,尋常的藥材對她不管用。」
奚底的臉色稍緩,他原本安隱在宴席上那樣說,無非是想當眾給青養娘落井下石。如今卻又聽到同樣的話,奚底有幾分肯定安隱剛才的話沒有水分。
奚底嘆了一聲,一臉懊惱,「都是本王平日裡太嬌縱那些奴才了,才害得令嬡一身傷,不如不這樣吧,本王去宮裡請個御醫給她瞧瞧。」
「卑職在此謝過大王的好意,小女的傷已經由蔣御醫瞧過了。」
安隱與奚底正彼此虛與委蛇,靚兒領著婢女跑來。
「爹——」靚兒顯然不是來與奚底一同送客的,正相反,她是想留住某位客人的腳步。她三步並做兩步,如翩翩起舞的花蝴蝶一樣,興高采烈的對耶律斜軫揚著笑臉,「斜軫哥哥,你我的那顆珍珠好大喔,是你專門從南海帶回來的嗎?」
明眼人一下就看出來,靚兒不將其餘的公子少爺放在眼裡,卻對南院的大王十分有興趣。
耶律斜軫人品不怎麼樣,他的女人緣倒是不淺。
楊琪甩下安隱與耶律斜軫,兀自步出了北院王府,回頭望著朱門上的牌匾,鍍金的「北院王府」四個大字熠熠奪目。
甭說這裡的主子,就連這王府上上下下的奴才都對她施以顏色,楊琪覺得自己還真與這地方格格不入。
「小姐——」雲翹站在鎮宅的獅像跟前。
楊琪轉身,再不留戀北院王府一道視線,正要去與雲翹匯合,瞥見了隆氏三兄弟從北院王府內出來。
「喲。」楊琪揮手沖他們打招呼。
隆慶瞪了她一眼,陰陽怪氣的嘲諷道:「吃相真難看!」
楊琪一愣,隨即擺出一副嬌羞之態,捧著紅嘟嘟的臉腮,裝腔作勢起來,「討厭啦,這都被你發現了!」
隆慶搓著膀子上泛起的雞皮疙瘩,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三台宮轎停落階前,是為迎接三位皇子而來。
楊琪在隨從之中沒有看到趙臨的身影,趁那三兄弟還未走遠,她揚聲問:「趙臨呢?」
「你不知道?」隆緒竟然反問她。
楊琪茫然,心中隱隱不安起來,莫非趙臨出事了不成?
接下來隆慶的話,印證了楊琪的預感。
隆慶跳到她跟前,被誰招惹了似的,又是吹鬍子又是瞪眼睛,「那個狗奴才,竟敢企圖對皇子投毒,他已經被刑部緝拿了!」
回想起毒包子的事情,楊琪回頭看了雲翹一眼。這件事只有她跟雲翹知道,楊琪倒不是有意隱瞞,只是覺得隆緒身邊的防範工作並不比她這邊的差。既然雲翹能夠用銀針測出包子有毒,那隆緒的護衛侍婢不會比雲翹鬆懈多少。
毒包子的事情,楊琪並沒有對誰說,那一定是雲翹向誰打的小報告了。
結果,趙臨還是被牽涉了進去。
楊琪心裡亂糟糟的,心情也壞透了。
隆慶還旁若無人的大罵趙臨,「……那個狗奴才,竟然敢背叛我們,活該他蹲大牢,回去之後我一定讓父皇處斬了他不可!」
楊琪陰陽怪氣的冷笑一聲,「事莫大於人命,罪莫大於死刑。就算二皇子殿下當真想要了趙臨的性命,也要拿出他投毒的真憑實據來,也免得日後落人話柄,被人說你慘無人道、冷酷無情。」
隆慶聽的出來,楊琪分明是有意袒護趙臨。
為了區區一個奴才,楊琪竟對他施以鄙視的眼色,隆慶心中大為不甘,不由暴躁的怒吼起來,「你的意思是,那狗奴才是無辜的咯!?」
「趙臨是不是無辜的,只有他自己最清楚,你有問過他嗎?你們知道毒是在他拿到包子之前還是之後下的?你們有派人問過我,在我拿到包子之後,還有沒有人接觸過包子。事情沒有清楚之前,誰都有可能是下毒的人,你為什麼就那麼肯定一定是趙臨下的毒?」
看隆慶錯愕的表情,楊琪就知道他們肯定是在知道毒包子事情的第一時間,就不分青紅皂白的將趙臨給抓了起來。誰讓趙臨不走遠,不僅是個狗奴才,還偏偏是在楊琪之前接觸過包子的人呢!
見楊琪對隆慶如此不敬,雲翹惶恐不安,她壯著膽子走上前,小聲對楊琪說:「小姐,那不過是個奴才,你沒必要放在心上——」
「雲翹,」楊琪目不轉睛的盯著她,直到她惴惴不安的低下頭去,「我想一個人走一走,你不要跟著,你就在這裡等乾爹他們出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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