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儉沒有說話,只對著姜硯之行了一個大禮。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閔惟秀覺得張儉的身形變得淡了一些,他大概要去投胎去了。
「你背後的人是誰?」姜硯之突然又問道。
張儉深深的看了姜硯之一眼。
姜硯之又開了口,「你一介書生,也沒有修習過道術,生前更加沒有什麼特殊的靈異之處,也沒有手握重寶。」
「就算變成了鬼,也不可能突然就會操縱紙人了。那個人是誰?」
閔惟秀想了想,姜硯之問的的確沒有錯,他們見過的鬼也不少了。
在七義鎮的女鬼還不冤麼?她們一共有七個人,卻基本上連話都說不出來,沒有一個像張儉這麼厲害的。
不光能夠顯露在人前,宛若常人一般談笑風生,竟然還能夠操控紙人。
哦,他還能夠讓閔惟丹懷上鬼胎,作為一個新鬼,未免也太厲害了一些。
張儉搖了搖頭,「不能說。但是你的交易,我答應了,希望你能夠說到做到,若是你再見到我阿爹,對他說一句,下輩子,我哪裡也不去,還要繼續做他的兒子。」
張儉說著,整個人都變得透明了起來,緊接著,便像是碎了一樣,變成了一點點柔和的光點。
那種場景,十分的溫暖,壓根兒不會同鬼怪什麼的扯上關係,反倒很像是,夏日的螢火蟲。
等著一切都消失了,閔惟秀才收回了視線,看向了姜硯之。
姜硯之依舊是一副若有思的樣子,「惟秀,他說的是不能說,而不是沒有那個人。所以,背後是有這麼一個人吧,一個像鄧康王一樣,真正有道行的人。」
「不是像我們這樣的半吊子,而是真正有道行的人。」
「我長這麼大,看見過很多鬼,卻從來都沒有哪一年,猶如今年這麼密集。雖然沒有任何的證據,但是我就是在感覺,好似有一個人這樣的人,站在我的對面,像是趕雞一樣,把那些妖魔鬼怪,都趕向了我。」
「每一個人做事,都是有訴求的,這個人,他的訴求是什麼呢?他總不會吃多了無聊,來幫助張儉報仇吧?」
閔惟秀也不能回答這些問題。
她是靠手吃飯的,靠腦子這種事情,她還修煉得不夠。
「咱們先將閔惟青的屍體帶回去吧,一會兒雪下大了,她該被埋住了。而且,那個馬車還沒有走呢。」
閔惟秀說著,指了指那馬車,然後將自己的披風取了下來,將閔惟青裹好了,放在了馬車。
再同姜硯之一道兒,朝著馬車行去。
姜硯之走近一看,愣了愣,這個車夫他認識,乃是太子的車夫。
自從上一次因為張方的事,他同太子大吵了一架,兄弟二人,已經很久沒有好好的說話了。
閔惟秀也認出了太子的馬車,姜硯之顧念著兄弟情誼,她對太子可沒有什麼好感。
雖然閔惟青是突然衝出來,才被馬車撞死的,但是太子就這麼當縮頭烏龜,一直不出來,也實在是讓人噁心得很。
一想到這樣的人,日後要成為大陳的君主,閔惟秀覺得自己膈應得八個胡餅子都只能吃下七個了。
「殿下的馬車撞了人,不敢下車一見麼?」
那車夫尷尬的笑了笑,「殿下不在車中,小的剛送他去了東陽郡王府。三大王同閔五娘子都瞧見了,是那個小娘子突然跑出來,才被我撞飛了。一人做事一人當,小的也不敢逃,三大王說該怎麼辦,小的認罰,不敢有半句怨言。」
「只是先頭張御史在,殿下雖然不在馬車上,但是小的是太子府的人,怕給殿下惹麻煩,因此才不知道如何處理是好。」
車夫說著,還特意的打開了馬車門,裡面果然空空如也,一個人都沒有。
姜硯之看了看地面,又看了看街角,淡淡的應了一句,「是麼?」
那馬車夫忙不迭的點頭,「三大王慧眼如炬,小的哪裡敢在您跟前撒謊。」
「惟秀,咱們回去吧,你家裡的人該找得急了。」
閔惟秀見姜硯之情緒有些低落,輕輕的嗯了一聲。
馬上已經托著閔惟青了,她同姜硯之只能夠自己走回去。
地已經下白了,馬靴踩在雪地上,露出並排的淺淺的腳印。
閔惟秀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姜硯之才好,說實在,她並不會安慰人。
武國公府的傳統,安慰人就是摸人家的腦袋。
但是她總覺得,如果她摸姜硯之的腦袋,有一種阿娘摸兒子的頭的感覺,平白無故的,讓自己老了幾分。
她想著,從袖帶中拿出了一條肉乾,遞給了姜硯之。
姜硯之接過來了,狠狠的咬了一口,「惟秀,我覺得,我同我大兄,再也回不到從前了。」
閔惟秀也拿出一根肉乾啃了啃,「人生不就是這樣的麼?同親近的人,越走越遠,同陌生的人,越走越近。如果是一路人,終究會殊途同歸,如果不是一路人,即便曾經同行,日後也會背道而馳。」
「我同你,今日並肩而行,又豈知,他日不會拔刀相向?」
姜硯之一驚,忙說道:「不可能,我同你一定會一直走一直走的。」
閔惟秀笑了笑,「嗯,這是我能夠想得出來的最正經,最有深度的話了。起碼消耗了我六個胡餅子,才想出來的。」
姜硯之噗呲一下笑出了聲,「嗯,惟秀最聰明,別人的腦袋瓜子總有用完的一天,惟秀的不會,因為用完了六個胡餅子,咱們再吃六個補回來。」
兩人相視而笑,頓時覺得鬆快起來。
武國公府的人,看到的就是這麼驚悚的一幕。
他們府上的小娘子,還有那個詭異的三大王,牽著一匹馱著死屍的馬,還若無其事的啃著肉乾。
這讓他們忍不住有一種令人窒息的聯想。
閔三叔瞧著馬背上的閔惟青,兩眼一翻,頓時暈了過去。
閔惟秀嘆了口氣,對著武國公搖了搖頭,「我們去晚了一步,人沒了,被馬車撞死了。」
武國公擺了擺手,示意人將閔惟青放下來,抬進去斂了。
閔惟丹則是跌跌撞撞的跑了過來,她的臉色依舊很白,影子卻好像比之前夯實了不少,肚子處的黑點兒也已經不見了。
閔惟秀鬆了口氣,看來張儉說話算話,閔惟丹的小命保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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