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殺——殺!」、「踏平天門關——!」
喊殺聲此起彼伏,震天動地,蕭元徹大軍如潮奔涌,所有的將士眼中只有一個目標,就是近在咫尺的天門關。
他們眼中噴射的仇恨,匯聚在一起,宛如滔天的火焰,仿佛能夠將整個天門關焚毀。
在暴雨中等待了這麼久,忍受著冰冷而刺骨的雨水沖刷,這一刻,將化成對天門關守軍無比的恨意,用手中的長矛朴刀,插入敵人的胸膛!
無人可以永生,那便在戰場上站著死吧!
黃奎甲一馬當先,帶領憾天衛朝著東面殺了過去,憾天衛宛如暴雨中漫捲的黑潮,一個衝鋒,便殺到了坍塌的東牆缺口之下,「憾天衛,殺——」
一聲怒吼,長矛冷光,無數的長矛,閃耀著致命的氣息,戳穿了每一個阻擋的敵人身軀。
與此同時,西翼的張士佑,亦率領本部人馬,殺到西面坍塌缺口處,開始了慘烈的廝殺。
而夏元讓、夏元謙等將,則率領中路人馬,直搗黃龍,猛攻天門關的城門。
三路齊出,最後的決戰終於拉開了帷幕!
天門關守城的工事兵,正不顧一切,近乎瘋狂的,拼命地搬運著補缺口的物資,他們明白,要快一些,再快一些,只要早一刻堵住這缺口,敵人就不太好突破城關,這是堅守了這許多天,所有人對他們唯一的希望。
他們咬著牙,一袋一袋地搬運補缺口的沙袋和石磚,工事兵們,瘋狂地補救著那缺口。
缺口並不很大,只要再給他們一點點的時間,他們便可以將坍塌的缺口徹底堵上,只要他們做到了,便可將如潮的凶神惡煞般的敵人,徹底地擋在城門之下。
可是......這一次,上天終於不再眷顧他們,他們行動得再迅速,也根本無法比得上蕭元徹的騎兵突入的速度,他們眼前,無數的敵人狂潮一般湧來。
然後,他們便看到,自己的頭頂上無數閃著冷冽光芒的刀槍,剎那間落下。
迎接他們的,將是永恆的死亡!
他們中甚至有的人至死還保持著修葺坍塌缺口的動作。
僵持的鏖戰,終於變成了單方面的屠殺!
蕭元徹坐在馬上,注視著戰場上的屠殺,他很慶幸,自己的軍隊是屠殺者,而天門關中,無論是誰,都將在自己的屠刀下,血流成河!
「天門關......終於是我的了!......」蕭元徹喃喃的說道。
隨後他,再不耽擱,大手一揮,朗聲吼道:「全軍壓上,徹底摧垮他們——」
「喏——」
一聲山呼海嘯的應諾,旌旗漫捲,戰馬如狂,蕭元徹在無數將士的簇擁下,朝著天門關城樓處沖了過去。
原本無數人馬靜默的山崗下,如今只有一輛孤零零的獨輪車,獨輪車上孤零零地坐著一襲白衣的郭白衣。
雨勢絲毫並未減弱,郭白衣望著如瀑的雨簾,眼中卻有一種難以言說的悵然若失。
身旁的親兵,舉著蕭元徹給郭白衣的那把傘,一絲不苟地挺直著腰板。
一陣劇烈的咳嗽,郭白衣喘息了一陣,這才又深深地望了望暴雨中策馬飛奔的蕭元徹的背影。
「大兄還是那樣的老當益壯啊......而我郭白衣,未至不惑之年,卻已經垂垂老矣了.......」郭白衣聲音低沉,似自言自語的緩緩的說道。
這一刻,也許是暴雨阻擋了他的視線,他的眼中,自己喚了十餘年的大兄,竟有股難以言說的大兄。
或許,大兄還是那個大兄,而我郭白衣,從未真正的了解他罷。
文若,你在灞城,未臨前線......是對的......你的堅持......我終於有些明白了。
他緩緩的閉上眼睛,沉聲道:「雨勢太大,傘也無用了......不如收了罷......」
身旁的親兵聞言,先是一愣,忙道:「祭酒您的身體......」
「無妨......大兄已經不太需要我了......就讓我再陪大兄淋一場雨罷......或許,以後,這樣的機會,不多了......」郭白衣的聲音很輕,卻有著無比的落寞。
「祭酒......」
親兵沒有辦法,只好默默地收了那把傘,燃弧將傘遞給郭白衣。
軍前賜傘,這把傘,現在已經屬於郭白衣的了。
「我已經不需要了......這把傘,你留著吧......」郭白衣擺了擺手,然後緩緩轉頭,再也不看遠方雨幕中的千軍萬馬。
「走罷......雨還是很冷的......」
「喏!......」
小車車輪咕碌碌地響起,郭白衣的身影漸漸的消失在雨幕之中。
一如,漸漸消失在他耳畔的廝殺和慘叫......
世間終將再無什麼大兄,有的只是主公和謀臣,如此而已......
............
周昶愣愣地站在城頭之上,看著潰敗的守城將士,滿心冰冷而刻骨的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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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刻,他從未有過的絕望。
從蕭元徹的大軍動了那一刻,他已經知道,天門關再也守不住了。
就算他拼命,所有人都拼命......天門關終於還是在他手中拱手相讓了。敗局,無可逆轉,亦無可挽回。
城門之下,一個接一個的士兵倒下,那是他調教的精兵,他們都是不怕流血和犧牲的熱血男兒。
可是死亡,卻是他們最後的歸宿。
為將者,馬革裹屍,是自己畢生追求的榮耀。
既然天門關陷落,那便讓我的血,灑在自己多年守護的天門關土地上吧!
「鏘——」
周昶緩緩的抽出了腰間的佩刀,橫在了自己的脖頸之上。
他明白,他可以不用現在自戕,等到蕭元徹的大軍到來,自己雖然還是一死,但卻還能多活幾天。
畢竟蕭元徹需要他提供一些有價值的軍事情報。
可是,那樣的活著,他必將受到難以想像的,無盡的屈辱和折磨......
不如現在就死......這才是真正的解脫。
豆大的雨滴滴在他的佩刀的刀身之上,發出清脆的聲音。
他可以感受到,那佩刀在他脖頸處,傳來的冷意。
如此,死了吧!
心念已決,周昶一閉眼,「死既死矣,快哉!快哉!」
下一刻,他就要自戕。
然而,身邊的親兵們卻看得真切,大吼一聲,一擁而上,奮力地奪過他手中的佩刀,「噹啷」一聲,擲在地上,濺起了陣陣水花。
「將軍!將軍您不能死啊!......」親兵們哭喊著說道。
「天門關已失,我敗了......惟一死而已!......」周昶的聲音滿是淒涼和絕望。
「將軍!......屬下等拼死保衛將軍突圍!......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呼啦啦——」跪倒一片,他們都重複著這句話。
周昶望著腳下一片跪著的親兵,終於淚如雨下。
「兄弟們.....你們起來!快起來......我周昶的命是命,你們的命就不是命了麼?......你們逃罷......不要因為我,連累大家!」周昶聲音顫抖道。
「不!將軍在哪裡,我等就在哪裡!......」將士們單膝跪地,大聲地呼喊著。
「天門關失守......我周昶之罪大也!......與你們無關......快走吧,再不走,蕭元徹的大軍殺到.....你們一個都走不了!」周昶的聲音嘶啞無比。
「將軍......咱們身後還有父老鄉親,還有天門關的大街小巷,還有關後的連綿大山,關隘雖破,我等願追隨將軍,與敵巷戰!誓死與天門關共存亡!......」
「對,巷戰!巷戰!與天門關共存亡......」
無數的聲音怒吼著,悲壯而決絕。
周昶的心神大受震撼。
對,巷戰,只要一息尚存,就絕對不能夠放棄!我周昶,還不能死!
想到這裡,周昶立刻下定決心,大吼一聲道:「將士們,迅速組織突圍撤離,撤入天門關大街小巷,以地形做掩體,與蕭賊巷戰,不死不休!」
「喏——!」
「轟咔——」
利閃,狂雷,倒塌的城門,殘破的城牆。
染血的天門關。
............
陰陽教,極樂殿。
暴雨之中,廝殺仍在繼續。
無數的陰陽教弟子,從四面八方湧入戰場,怒吼著包圍浮沉子五人。
浮沉子五個人此時已經精疲力竭,被他們圍在中心,隨著包圍圈越來越小,他們一步步的陷入了絕境之中。
林不浪渾身浴血,白色的長衫現在已經變成了血紅色,不知道是他自己的血,還是敵人的血。
饒是如此,他仍舊奮力地用手中的劍刺向靠近的每一個敵人,然後毫不留情地帶走他們的生命。
韓驚戈、周么傷的最重,身上肉眼可見的傷口觸目驚心,可是他們仍舊咬牙堅持著。
虛浮在半空中的管道罡,猶如巨大的黑色幽靈,冷冷地注視著這五個人。
他心中也有些驚訝,他想過這五個人實力非常強悍,應該有些不好對付,可是,卻未曾想到,他們竟然如此頑強。
無數的陰陽教的人圍殺之下,他們竟然半步不退,硬抗到了現在。
眼前,屍體堆積如山,橫七豎八,躺滿了整個極樂殿前的空地。
那些都是陰陽教的人的屍體,不計其數。
這些人,都是被他們殺死的,屍山血海。
管道罡終於搖了搖頭,聲音異常冰冷道:「罷了......耽擱太久了,那就結束吧!」
言罷,他身化一道黑影,鷂子投林,直衝浮沉子而去。
「浮沉子小心!」林不浪勉力地催動最後一點內息,橫劍擋在了浮沉子的近前。
浮沉子此時已經眼花繚亂,呼呼直喘,累得只剩半條命了。
「王八蛋......殺不盡的惡賊!道爺今日殺一個夠本,殺兩個賺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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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沉子咒罵一聲,晃動拂塵,與林不浪雙戰管道罡。
可是即便如此,他們兩個人也明白,堅持不了太久了,用不了幾個照面,他們將徹底的失敗。
林不浪邊打,邊抬頭看向周遭。
敵人太多了,而自己這五個人,就像在汪洋大海中,隨時都有可能傾覆的小舟。
還是敗了......公子,不浪怕是沒有性命在見到你了。
然而,我林不浪誓死也不願意被這些歪魔邪道所擒!
那就,來個痛快吧!
林不浪縱身朝後退了幾步,看了一眼仍在拼殺的浮沉子、周么、吳率教和韓驚戈,聲音低沉道:「諸位兄弟......不浪先走一步......但願來生,還能與你們並肩殺敵!......」
言罷,長劍一橫,橫在了自己的脖頸之上,
「林不浪,不要做傻事......誰說的,只要堅持到蕭元徹大軍前來的!......」
離得最近的浮沉子,勉強地抵擋著管道罡兇猛的攻勢,大聲的朝林不浪吼道。
林不浪悽然一笑道:「怕是......等不到了,林某,誓死不受辱!」
便在這時,忽地房頂之上,有人大喊一聲道:「韓督司,諸位莫慌,天門關暗影司全伙到了!——」
「殺啊——」
喊殺聲四起,「嗖嗖嗖——」連續不斷的聲音響起,房頂之上,四五十個身影,各執細劍跳入戰場,一陣砍殺猛衝,殺得那些陰陽教弟子慘叫連連,死屍如雨倒地。
韓驚戈在意識到自己已經離著死亡越來越近的時候,驀地聽到這一句話,霍然來了精神,他抬頭看去,果然看見了他無比熟悉的身影。
陳醒三,高舉著細劍,頭一個殺了進來,身後,四十八名暗影司的兄弟,一個不少,各執細劍,拼了命地衝殺著,朝他們的方向匯合。
韓驚戈仗劍大笑道:「哈哈哈,兄弟們都來了!來得正是時候,道長,林不浪兄弟,咱們打起精神,殺透重圍,與兄弟們匯合!」
林不浪絕望之下,精神一震,只覺得體內的真氣再次匯聚起來。
長劍幽光,轟鳴不止。
師尊說過,無我無劍,劍即是我,絕境不屈,可斬蒼天!
弟子,終於領悟了!
驀地,林不浪長劍指天,身體緩緩地虛浮到半空之中。
那柄長劍散發出無比耀眼的光芒,竟是將整個暗夜照了個通透。
凜凜劍意,猶如星芒,無人敢與之對視。
「無我無境,無心無為,人劍合一,蒼天不饒!給我斬!」
聲音赫赫,每一個字都無比清晰地迴蕩在所有人的心中。
那一刻,天上地下,惟余這一襲如星如芒的白衣。
隨後,傾天一劍,九天斬落!
管道罡大驚失色,死死地盯著眼前氣息完全改變的林不浪,難以置信道:「這......好強的氣息......他竟然.....突破了?這是.......什麼境界!」
「轟——」傾天一劍,仿佛挾裹了九天的威壓,一劍斬落。
剎那間,整個極樂殿的廣場地面,訇然被斬裂了,劍氣貫穿了整個廣場。
一劍之下,無數的陰陽教弟子被震向半空,隨著碎石如雨,紛紛跌落。
然後,無聲無息地死亡。
一劍之下,亡魂無數。
氣浪翻湧,那暴雨似乎都停滯了一刻。
一切在那一瞬間,出奇的安靜,仿佛定格了一般。
隨著這一劍斬落,光芒盡斂,林不浪負手在半空之中,幽幽長劍,散發著耀眼的白光。
那一刻,無人敢與他對視。
三息之後,暴雨再次湮沒了整個天地,嘩嘩的雨聲,再次響起。
「原來,這就是九境大巔峰的境界啊......」林不浪緩緩的吐出了這句話。
管道罡心神劇震,終於對眼前這個白衣獵獵的少年,升起了無比的重視之意。
「林不浪......少年郎,真沒想到,絕境之下,你竟然突破了......那便讓本護法,領教領教,是你這九境大巔峰厲害,還是本教主的九境大巔峰厲害......」
「要戰,便來!」林不浪怒吼一聲,半空中舉劍斬向管道罡。
兩人在半空中死戰。
地上,浮沉子等人,由於天門關暗影司的生力軍加入,壓力驟減,但是陰陽教的人還有很多,一場惡戰,再次展開......
............
極樂殿,殿內。
這裡的黑暗,似乎比外面的黑夜更黑。
幾百名女弟子,懷揣著無比的激動和希望,無聲地在黑暗中,緩緩地向前方深處走著。
四周黑暗翻滾,看不清所有的一切,連並排行走的人的面孔都看不真切。
沒有人敢說話,整個大殿和行進的隊伍,都無聲無息,死寂瀰漫。
只有壓抑而整齊的腳步聲,撩撥著這些女弟子的心弦。
然而,這極樂殿從外面看,並不十分大,可是走了進去,才發覺仿佛置身於無盡的大海之中,看不見來路,亦看不見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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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在這裡,似乎都凝固了下來。
走了許久,周遭還是翻滾的黑暗。
這數百的女弟子的心情,從最初的激動開始慢慢變得忐忑和不安起來。
前方的黑暗,是成仙的大道,還是通往閻羅殿堂的九幽之路呢?
等待著她們的,又將是什麼樣的命運呢。
隨著這死寂的氣氛到了極點,很多女弟子因為不堪如此的壓力,竟開始小聲的啜泣起來。
終於,當所有女弟子的心理即將崩潰的那一刻,眼前,緩緩出現了一絲淡淡微光。
微光雖小,卻是暗夜中唯一的光芒。
「前方有光.....姐妹們,咱們加快腳步......」終於有人小聲的說道。
無人回答她,但可以感覺到,隊伍行進的速度,明顯地加快起來。
終於,隨著她們越走越深入,那道微光越來越亮,直到照亮了方圓周遭。
所有的女弟子,不約而同地停下了腳步,駐足打量起來。
眼前應該就是極樂殿的最深處了,雖然仍舊十分空蕩,那光芒也照不亮所有的角落,但總算,眼前的景象可以看得很清楚了。
一張十分寬大的方桌,方桌上一塵不染,也沒有擺放任何東西,唯有一個銅製的,堆滿凝固的蠟油的燭台,燭台上,一根短蠟正緩緩的搖曳著,這裡所有的光芒,都是這根蠟燭發散出來的。
這數百女弟子的眼神,繼續向前方看去,卻見一張大榻,正靠在最裡面的牆邊,白色的幔帳,古舊的木質床榻,上面衾被一應物什,一個不少。
然而,當這些女弟子的眼神落在大榻幔帳之中時,有許多女弟子已經驚恐的不由自主的叫出聲來,仿佛看到了十分可怖的景象。
一個渾身籠罩在黑袍中的人,正盤膝打坐在大榻正中,無聲無息地,除了無風自盪的黑袍,再也沒有任何動靜。
就如一個死人一般。
還是有幾個女弟子眼尖,認出了眼前這個如鬼魂一般的黑袍人的身份。
「弟子叩見教主......」有人帶頭虔誠地高喊起來。
原來是她們至高無上,神法無邊的教主啊。
終於見到教主了......
所有的女弟子,同時忘記了方才的害怕和不安,皆慌忙匍匐於地,口稱教主,頂禮膜拜。
蒙肇盤膝坐在大榻之上,似乎在運轉內息,似乎就只是入定。
這些女弟子如此虔誠地膜拜著他,他似乎恍若未聞。
見這些女弟子,一遍一遍地喊著自己教主,一遍一遍地可叩頭。
蒙肇終於緩緩的睜開了眼睛,一道如芒的眼神射了出來。
那些女弟子們頓時感覺到了來自教主的威壓,皆將頭埋得很低,不敢與他對視。
所有人都期待著垂聽教主法言。
可是,讓誰都沒有想到的是。
眼前這個至高無上的教主蒙肇,卻緩緩地將枯槁的手指,移到了嘴邊,聲音低沉而縹緲的說道:「都小聲一些......我不喜歡太吵鬧......」
喜歡對弈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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